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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棍再次打倒在地……
刑棍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混合着池悠踉跄的脚步和倒地的声音不断传入我的耳中,那是无论如何也回避不去的心痛。然而面对十二楼的大众,我即使连最细微的关切之情都不可以流露。
闯过第一进院落的二十五棍,池悠爬起来的速度已明显减慢了,甚至要过很久才能又听见新的一棍落下的声音。我不想听那如同击打在我心上的棍声,却又忍不住仔细去听,想要了解池悠究竟如何。终于在等了许久不见动静之后,我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禀楼主,池悠在第三十四棍下昏过去了,齐堂主正差人用井水将他泼醒。”身旁打探情况的侍从连忙禀告道,“莫长老说,如果池悠此刻愿意放弃,棍阵就会停止。”
我重新坐下。我怎会不知道池悠,当年他既然能决绝地喝下毒酒,此番又怎会半途而废?看来,他是铁定了心要重回十二楼,却不知能支持他忍受这些折磨的动力又是什么?反正不会是我吧。
正在出神,棍声又起,我甚至可以听见人群中发出的低低的惊呼声。心中不可避免地痛起来,我无法想象池悠出现我在面前时,会是怎样的惨状。实际上,以他那样孱弱的体质,他究竟能否支持到我这最后一进院中?
我从来没有度过过如此漫长的下午,似乎时间的流淌就是为了让我在数数的时候能松一口气,却又生出更深重的担忧。六十七……七十二……七十三……上天知道我这数数得多么艰难,随着第七十五棍的临近,我的心情越发紧张。池悠方才已经昏过去五次了,却每次被冰冷的井水泼醒后继续前行,他终于要支撑到进入我所在的第四重院落了!
一只沾血的手攀住了门槛,我知道池悠此刻正在费力地爬上垂花门前的台阶。可是那只手……还是我所珍爱的池悠活人无数的回春妙手吗?沾满了鲜血沾满了尘土,由于奋力的爬行指甲已经磨掉了,指尖不断地渗着血丝……忽然,啪的一声,我竟生生地将梨花木座椅的扶手掰了下来,可这只是因为看见了他的一只手啊,接下来的情景,叫我如何能承受?
“啊……”站在我身边的侍从连忙捂住了嘴,却没能堵住发出的惊呼。我根本无暇理会他的失态,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垂花门,看着那人影如何费力地爬过门槛,然后重重地滚落在门内的四级台阶下。
此刻的池悠已经完全不是方才我在十二楼门口看见的俊秀少年了,他身穿的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有大片的血迹盛开在沾满泥水的布料上,散落的头发也不断地往下滴着水。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到坐在檐下的我时,我竟恍惚觉得他在对我微笑。
第七十六棍落在了池悠已经血肉模糊的脊背上,然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拼命地向着我所在的祠堂方向爬过来,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天知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这道血痕已绵延了多长……
我已经无法再数数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池悠在起落的棍影下向我爬过来,爬过来,越来越近……忽然,在离我还有十来步的地方,一棍落下后,池悠猛地喷出大口的血来,再一次昏死过去。
两桶井水接连泼了上去,然而少年的身体只是抽搐了一下,仍旧没能醒过来。
猛地想起方才池悠交给我的丹药,我连忙从怀中掏了出来,正要亲自走下去查看他的伤势,却撞见莫长老等人期待的眼神,只好默默地又坐回了原位,将药瓶递给了侍从。
池悠的丹药果然灵验,当侍从将药丸从他口中灌下后,过了一会儿他就已经醒了过来。
再次艰难地开始爬行,尽管几次被刑棍打得再无力气,池悠依然用他令人震惊的毅力挨过了最后一棍,伏倒在祠堂的台阶下。
“求楼主……准我……回来……”微弱的语声,从不断涌出鲜血的嘴唇中吐出,我看得出,池悠此刻是拼着最后的清醒等待着我的回答。
“好。”我才一点头,池悠微微一笑,头一低,伏在地上再无动静。
“楼主,按照规矩,通过百人棍阵之人伤好之后还要做三个月苦役,方可尽赎叛离之罪。”莫长老说着,指了指正在指挥人将池悠抬下去治伤的齐堂主,“就让齐冉督促池悠赎罪吧。”
“好。”我吐出这个字,咬牙克制着自己冲上去查看池悠情况的冲动。
池悠是什么时候伤愈到可以干活的,我并不知道。虽然属下们偶尔会提醒我对这个重新回归的叛徒进行审问,我却始终找到借口推脱。我究竟在逃避什么,连我自己也不很明白。
由于兄长被韩涯杀死,而池悠又是帮助韩涯逃走的人,齐冉对池悠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有一次我装作无意中问起,齐冉就含糊地回答:“楼主放心,池悠对他现在的生活并无怨言。”
“林儿,你想过池悠为什么会回来吗?”师父玉玑子也这样问我。
玉玑子是我的师父兼叔父,因此我老实地回答:“我想不出来。”
“唉,林儿,那是因为你不肯往坏处想。”玉玑子看透了我的心思,郑重地道,“池悠和韩涯狼狈为奸,如今韩涯又不知身在何处,说不定他们又酝酿了什么阴谋对十二楼不利。”
“我会小心的。”我答应着,心中却苦笑我不知道该如何“小心”才是。十二楼总部现在已经平静了,可外地的分舵仍然不断传来各种让人忧心的消息。我总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暗处与十二楼作对,可我们却无法探察到端倪。
虽然刻意不探听池悠的详情,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惦记着他,这种惦记让我本就痛苦的睡眠变得更加不可能。终于在一天夜里,我推开门悄悄往池悠所住的杂役房走去。
杂役们住的屋子早已熄了灯,我站在窗外只听见一片鼾声,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池悠的声息。正当我讥笑自己的举动时,我蓦地发现旁边的磨房里居然还有隐约的灯光和人声。
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我快步向磨房走去。透过破烂的窗纸,我看见磨房中有两个人,一个是齐冉,另一个是——池悠。
“装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给谁看,还不快点把今天的活干完!”齐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随手将手中的鞭子抽到池悠身上,“今晚不把这些麦子磨完,明天不许吃饭!”
尽管被鞭子打得浑身一颤,池悠却没有出声,依旧无声无息地拉着磨。映着昏暗的油灯,我看见池悠瘦弱的肩膀早已被磨绳勒出血来,双腿也不住地颤抖,每迈出一步都如同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由于闯百人棍阵时断了两根肋骨,伤到了肺叶,他不时发出低低的咳嗽声。
“这么慢吞吞的,想让我也陪你熬夜啊?”齐冉见池悠再也拉不动厚重的磨盘,跌倒在地上,走过去一脚就踢了过去,“起来!你不是说要赎罪的吗,怎么就现在这个德性!”
“求你……带我去见楼主……”池悠咳了一阵,伏在地上无力地道,“就算我死了……也感激你……”
“你想加害楼主是吗?我凭什么答应你?”齐冉不耐烦地道。
“我想见他……求你让我见他……”池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在窗外只觉得心头一酸,虽然知道会是如今的情景,但亲眼看到池悠受苦还是让我于心不忍。推开门,我大步走进了磨房。
“楼主!”齐冉没料到我会来,吃了一惊。
“免礼。”我挥了挥手,却将掌心的一点真气输入了池悠后心,看着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并在看见我的一刹那盈满了泪水。
“你想见我做什么?”我示意齐冉退去,虽然被池悠形销骨立的样子震惊心痛,然而看着他的目光却依然没有表情。
“林……公子……我想在你身边……侍奉你……”池悠费力地说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蓦地记起了师父玉玑子的提醒。池悠付出如此的代价,想要回到我身边,这其中究竟是否隐含了什么阴谋?
“公子请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想给你治病……”
“治病?”我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一贯习练上乘内功,连风寒都不曾染过,哪里有什么病?池悠,你要编借口也要编个好一点的不是?”
“如此说来……公子是怕……是怕池悠了?”池悠忽然骄傲地一笑,挑衅地看着我。
明知道这是他的激将法,我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只好用冷酷的话语稍作掩饰:“好,从明天起你就做我的侍从,不过这边的活也一样不能少干,明白了?”
“谢公子。”池悠勉力爬起来,跪在地上静静地道。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池悠,如果我发现你果真有什么阴谋,我发誓再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第十二章 池悠
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棍阵的,断掉的肋骨刺进肺里,连呼吸也成了一种折磨,有人将我拖曳着进了一间屋子随便扔在地上,四周便渐渐安静下来。伸手一摸,贴身的小包仍在,便放了心。秋夜的寒气毫不客气地袭来,令我不可抑制地颤抖,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内部却又冒出另一股热力,不断着灼烧着我每一处伤口。心里清楚这是重伤过后伴随的高烧,也知道,这一关也许只能靠自己挨过。
口干得厉害,身体在迅速地脱水,可是我却没有力气移动半分,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能任高温的黑暗无情地将我拉进深渊,心底仍不放弃地希望,能够见到青林。
清凉的泉水缓缓地滴在唇上,本能地张开口,让生命的源泉汇入我的身体,减弱高烧带来的灼热。当泉水不再留入口中时,周身原本火辣辣的伤口便逐渐被清凉的感觉所代替。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面前的好心人,可无论我怎样努力,眼前始终是模糊一片,一袭白衣,长发披散,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高烧令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无从判断来人究竟是谁?清泉和伤药带来的清凉,身边的人散发出来的温柔的气息,令我放松地再一次跌入黑暗。
梦醒梦睡间,青林又回到了我身边,久不曾见过的温暖而舒心的笑容又回到他脸上。我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青林却笑着飘然离去……
意识再度清晰地回来时,已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幽香清凉的感觉,不是玉凝霜又是什么?
容不得我思考,小屋的门被粗暴的推开,迎着突然射进来的强烈光线,我看不到来人的面目,正在努力适应耀眼的光线,腹上却被重重地踢了一脚,钝痛令我反射性地蜷起身体,耳边已经传来齐冉愤愤地声音:“哼!你还活着啊?真是贱命一条!不要在这里装,醒来了就干活吧!”
我才想起,还有三月的苦役在等着,“齐堂主,可否让我先见见楼主?”撑起身子,对上齐冉仇恨的眼睛时,便知道可能性不大。
“见堂主?你这叛徒也配见楼主?还不快滚起来去干活?”齐冉恶狠狠地提着我来到院中,扔到一对木柴面前,“你不是要见楼主吗?先把你这三月的苦役做完再说!”
被禁止走出这四方的院落,劈柴,提水,推磨,从那天开始,总有做不完的活在等着我,白天齐冉要处理楼中事务,派了心腹看守,到了晚上便由他亲自监刑。有时,齐冉黑着脸来到杂役房,见了我,也不说话,只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鞭子,末了,几近昏迷的我才隐隐约约的听到他愤恨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一直不肯审问这个叛徒!”
心间一直隐隐地期盼着,青林也许回来,不知怎的,就是有这样的信心。可是一日、两日……十日、二十日……除了愤怒的齐冉与越来越频繁的昏厥,我的生活便是做不完的苦役。
于我,若非昏迷,便不可能有片刻的休息,往往是晕过去,再被冷水浇醒,如此反复,直到秋日冰冷的井水再无作用,或是齐冉失去兴趣回去睡觉。更不可能有足够的食物,齐冉也不会忘记,将饥饿作为惩罚的一种。我不知道这样的身体还能够支撑多久,不只一次的绝望,也许就这样,再也见不到青林。间或的,深夜昏迷时,身边似是有人,温柔地为我照料伤处,一直无法看清他的相貌,只是若有若无的香味总是令我无比的安心,起初只当是幻觉,可次日醒来时,身上的鞭伤却果真上了伤药,怎奈并不频繁的造访也只是杯水车薪,身体仍是一天天垮下去。
开始不断地请求齐冉让我见青林,然而,换来的只是更多的鞭子……更多的昏迷……
一股缓缓地热流从后心弥漫开来,我慢慢睁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青林,泪在瞬间盈满了眼眶。
青林,你终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