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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厚沓纸,雪白的纸片,纯黑的字迹,厚厚的一叠,整整齐齐的放在茶几上,窦荛坐着个小板凳,陈正坐在门口的太师椅上,盛超坐在正对着茶几的沙发上,就坐在窦荛对面,一厚沓纸张是盛超给窦荛的。
“窦姑娘还请仔细看一遍,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剩下的便让你师父跟你说吧。”
陈正始终对着门外,微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盛超的话也只是眼皮稍稍一动,然后就又闭上眼,脸色不很好。
再看坐在小板凳上的窦荛,乌黑顺直的头发披在脸蛋儿两侧,瓷白的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知道这纸上写着什么般,长长的眼睫毛卷翘着覆盖住整个儿大眼睛,小嘴儿已经成一条直线了,从来没见过这样儿的窦荛,盛超表情如常,陈正却是不忍再看。
屋内一时间没人说话,盛超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临走时拍了拍陈正肩膀,然后起身,出门。
师徒两,父女两,或者说爷孙两就留在屋内,留着面对谁也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末了,陈正叹息了一声,起身走了过来,坐到豆儿坐的那沙发对面。
“你知道的是不是?”
豆豆儿抬头看陈正,两只眼睛带着雾气,不说话,小嘴儿抿的紧紧的。
陈正脸上带着说不出来的表情,看着花儿一样的女孩儿,“刚领来你的时候就这点高,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啊,时间真的是一眨眼的事儿啊,师父,师父也老了”有些唏嘘,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窦荛眼睛眨了一下,她记着所有的事儿,三岁以后的事儿她都记着,她记着那片满是窑洞满是黄土的地方,也记着第一次见陈正,见董庆峰,见董郑州,甚至见唐珏明的时候,那时候她六岁半,刚好是可以上学前班的年龄,本来她已经可以上学前班了的,只是被带到了这里,于是她往后就再也没有上过学。
静静的坐着,眼角瞄到了那一厚沓纸,眼睛盯了会儿就移开了。
“我从来都是工具是不是?”很认真的问出了这话,声音还是一样的软糯,只是语气听着有些悲凉,不很伤心,也不高兴,只是那么问了一句,然后瞬间让陈正的眼泪险些流出来。
“我是多余的么师父?”
没等陈正回答,点点儿大的小人又说“我不是多余的我知道,爹爹很疼我,哥哥也很疼我,他们要我的。”
两只小手儿绞在一起,依旧低着头,脖子低低的垂着。
陈正觉得定然是他上辈子做的孽过多,然后这辈子临了了要干出这么一件事。
“说什么傻话呢,你怎么是多余的呢。”除了这个,陈正还能说出啥?陈正觉得他啥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养着我是有作用的,我以前很心甘情愿的想要为我爹爹做点事,或者想要为别人做点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不一样了的。”
陈正嘴唇翕动,先前看着还硬朗的身子这会儿看着有些老态,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竟是难看至极。
“现在不一样了的,现在有唐尧了,师父知道的是不是?”
陈正闭了一下眼睛,看着小姑娘自语似地说了这话,然后伸手拿上了那些纸张。他知道这只是豆儿的说话,小姑娘本就没有希望他能回答,可是这个时候他希望他能说点啥。
“你唐叔叔是迫不得已,你爹爹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迫不得已就要把一个小女孩儿放进那虎狼之地?
“我知道他们是迫不得已,我知道。”抓着纸张的指尖都泛着白,小人说着话,可是奇怪的是脸上并没有眼泪。
豆豆儿不哭,从来都不哭。
“我以后要做这个人的媳妇儿了。”纸张上首页印着一个人的照片,窦荛仔细都没看一眼,只看见下面写着两个字,王群。
“那唐尧怎么办?”小小的人儿没说她怎么办,竟然说的是唐尧怎么办。
唐尧,唐尧,唐尧从来没有当面听见豆豆儿这么多次的叫着他的名字,今天他不在,她却一声声的叫着。
声声能碎了人的心啊。
陈正抹了一把脸,拉着小人坐他旁边,感觉一坐到沙发上点点儿大的人立马蜷缩了起来,陈正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老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喉咙哽的说不出话来,陈正努力缓了缓,握着小闺女儿的小手手儿放到自己手里,摩挲疼惜着,过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你爹爹和你唐叔叔让我看着你,教你那些东西,你一直知道不是正常的孩子学的是不是?”
“嗯,我知道,爹爹和你说话的时候我在窗子外面听见过的。”极认真的说话,小人想起刚回来没几天,方才知道自己有爹爹,有哥哥还有很多家人的时候的高兴,可是没过几天,她就知道爹爹是和唐叔叔一起养她的。
唐叔叔,唐珏明一直不知道有个小姑娘一直叫他唐叔叔,觉得见了天人般的见了那么一个人,殊不知真正的天人其实就是她。
“好孩子。”陈正一直知道豆豆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可能很早就知道了她不能出这个院子的原因,估计也很早的知道了她学那些本领的原因,所以她学的异常的认真,很乖顺的不吵闹着出院子,很乖顺的练功,看书。
☆、45章
这会儿;这点大的小人还是很乖的蜷着身子,脸蛋儿白净;睫毛黝黑,嘴唇儿红的像是胭脂新擦过的,不吵不闹,安静的蜷缩着;只是隐在眼皮底下的眼睛或许可能有些潮气;但是没叫别人看见。
孩子是最最敏感的,所以能知道谁是对自己真好,谁只是迫于无奈的接受了自己;因为董家对她真的好过;因为陈正对她真的好过;于是这会儿她无法拒绝,可是到底眼底带了泪。
小人儿抿着嘴角没叫潮气泛滥,可是陈正心酸的不能自己。
心酸,可是没得办法,有些事儿总要干的,有些话即便残忍的不能说也是要说的。
“唐尧不知道,那就不要知道罢。”
小人听完话肩膀一颤,然后抓紧了手里的纸张,抬起眼看了陈正一眼,黑糜子般的眼睫毛带了些湿气显得更纯黑,有种到临界点的黑,像是再有一个度,那黑就会变白。等看见师父脸上的表情时 ,豆儿垂下眼皮,无声的点了点头,陈正比她更伤心,老人家脸上的皱纹本来很少的,可是瞬间像是被人拿刀硬划上去搬,多了很多道。
豆儿不说话,那便是同意了的,同意了不叫唐尧知道,也同意了她去。
为了什么,为了家人,为了家人她去。可是也是为了唐尧,她知道唐尧是干什么的,也知道唐尧家里是干什么的,知道这个在建国之前之后一直存在的家族的使命,所以她去,不让唐尧知道的,她去。
快要入冬的天儿本就黑的早,不大会儿就已经暮色四合了,西北风带着冬天的特有的气息从窗边旋过,小院儿里没人开灯,今儿也没人做饭,做饭的人陈正没让来,他知道今天没人能吃进去饭。
像是一个电影转换的画面般,起先是有三个人的,镜头切换,后来就剩两个人了,剩下的那两个人先是面对面隔东西坐着,紧接着便是女孩儿蜷在老人身边,等到虚影一晃,再后来就是一个人了。长长的沙发上就只剩下一个人,一个老人,穿着褂子,嘴唇干干的,头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眼睛半合,像是电影临了的时候那个尘埃落定落叶归根的画面,故事完了,因为主角走了。
屋子很黑,外面连点儿月光都没有,在黑暗中陈正的思绪反而清晰了起来。
二十年前,京里有个大家族家出了一件大事儿,军里的董家,董家的小女儿怀孕了。怀孕了本是件极好的事,可是,没人知道,然后大院儿里的人突然之间就发现董家的小女儿不见了,等到再出现的时候就是好几年以后了。
那个时候尽管好奇,可是没人会去打探董家的小女儿去哪里了,至多就问一句“然然去哪里了?怎么好长时间没见了?”
得到一句出国念书那也完了,那个时候大家族间的孩子几乎都出国,所以对于董然是出国这事儿大家都相信了。
可是唐家,当时也是唐尧这个年龄的唐珏明知道不是的,董家的小女儿去待产了。
这些事儿陈正是不知道的,他跟随唐珏明是后来的事情,先前他不知道这事儿的,只是慢慢的,他就知道了,不很详尽的知道这件事,虽然过程怎样他并不清楚。
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一个光景,只是最终,董然生下了孩子,生在了那片红色的黄土高原上,那是董家的根,董家是出在那个满是黄土满是窑洞满是煤油灯的地方的,真正的红色家族。当时董家的大家长是董泽,大家长一句话就要结束了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生命,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要不得的一个孩子,董泽作为大家长,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是可以想见的。
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陈正不相信董庆峰是对董然有真感情的,只是后来,他相信了,几乎要去了董庆峰的一条命,董然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活下来了。被扔在路边,随便哪一个捡去,从此便和董家半点关系没有,这是董庆峰对董泽说的。
终是放心不下,孩子还是被送到了指定的人家,一个很平凡的窦氏人家里,董庆峰承诺他父亲,窦荛一生都不姓董。
那片黄土地上长出来的孩子本该是极为旷达的,本该是广博的超过那高原的,可是窦荛小小的人儿就是沉默的,因为她的“爸爸妈妈”敬她,畏她,可是不爱她。也许是爱她的,只是畏大于了那点爱,那个时候的窦荛就已经是个精致的小人儿了,带着天生的精灵劲儿,敏感的感觉到她在那个家里是不一样的。
陈正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但是他只能想象,这窦家的人知道这是董家孩子的时候是怎么抚养孩子的,老百姓对于家里多出了这么一个贵重的孩子是什么心理是能知道的。战战兢兢,甚至怎样的自认为极好的极小心的对待孩子用什么方法什么语气说话都是要谨慎的琢磨的。可是孩子只是孩子,她不知道她流的是董家的血,她就只是想要“爸爸妈妈”抱她亲她或者打她骂她都可以,她可能也希望和那些孩子们一起去玩泥巴甚至打架挠别家娃娃的脸,或者提个小篮子去铲猪草也行。
这些都是陈正的想象,因为他第一次看见点点儿大的小闺女的时候,小闺女儿一个人坐在一堵土墙下面看着别个孩子用尿尿和泥玩泥巴,小人满是羡慕,等到一行人去了那家之后,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手脚都不知道摆哪里,一个劲儿的说孩子很乖,像是知道这孩子迟早要被带走去那金窝窝里的。
吃饭的时候,当大家都在窑洞地上那大圆桌子边吃饭的,陈正现在还记着小人自然的端着小碗一个人跪在炕上吃饭的情景,拿着个小调羹,安静的一点点挖着黄米饭,周围的人都习以为常。一大家子人都在地上吃饭,自认为把极好的地儿留给了那贵重娃娃,只是不知道那小娃娃是不是哭着闹着要和大家一起吃饭过,是不是看见“父母”很为难的时候又退回了炕上,这些陈正都无从得知,只是放下筷子,抱起一点点儿小人就走。
他无法去责备这样一个人家,老实的话都没说几句的窦荛的养父养母,这样对待一个孩子他无法去责备,这是人之常情,所以他只是抱走了孩子。
像是知道自己要被领走,等到快出门的时候,陈正怀里的小人挣扎着下了地,抓了那院墙底下的一把黄土,然后六岁多点的窦荛,成了陈正最后一个徒弟,那把黄土,成了窦荛枕头里的一个小香包。
陈正领了窦荛回京,以后他的重心便全是这个孩子了,因为这是唐珏明吩咐的。
唐珏明,是个神一样的存在,陈正一度这么以为。唐珏明说这个孩子要教哪些东西,那便教哪些东西,唐珏明说这个孩子不能出现在公共场合,那便不能出现。当时的陈正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董家的,待董庆峰找到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是董家的孩子,唐珏明是要培养董家的孩子么?
赤红着眼睛要领走孩子的董庆峰那个时候还很年轻,正是三十多岁的时候,军里的第二代接班人里的头领,可是他不及唐珏明。
后来不知道唐珏明是怎么和董家说的,只是窦荛认了董庆峰为爹爹,认了她有个哥哥,再过了几年,她有了爷爷,虽然她没有母亲,可是小人已经满足了,她还有师父,还有很多人,于是沉静下来,一点点儿的收性子,然后成为现在的模样儿。
很多年之后,唐尧很臭屁问起他的小姑娘说一开始去董家为什么看他的资料,当时小闺女儿的回答让已经强大到和他父亲一样的男人瞬间红了眼眶。
“你笑得很开心。”当时唐尧的小姑娘是这么说的,语气很认真,极度的认真,所以唐尧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你笑得很开心,我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