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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将筹码一股脑儿推出去的动作,所需要的心理素质决不只是单纯的理性分析后,得出的结果。
我暗中搜集了赌神所有可能被查到的资料:他的成长背景,念过的学校、不及格的科目、背弃过的朋友、受过的帮助、交往过的女人、偶尔赌输一两局时各家的握牌状况、丢筹码加注时的表情录像等等。
对我这样的骗徒来说,事先搜猎目标的信息显得极为重要。但如果我想进入另一个境界,就必须很清楚一点:统计归纳后的资料结晶,有可能在我与赌神实际对决时完全翻盘,而这种瞬间崩裂的逆击将对我造成无法挽回的心理创伤。赌神之所以成为赌神,除了他的眼力与快手,更重要的,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完全不可捉摸。
闭上眼,我开始推演各种状况。我的脑中已经存盘了几种对决方案,但我相信一定会遇着所有方案都失效的绝境。那无妨,我拥有可和高明的赌术抗衡的自信,我相信自己能够在绝境中想出第一千零一个妙入毫巅的出牌方式。
为了放松,我累时也会请小敏跟我玩牌。我可是费了很大精神才教会小敏“诡阵”的玩法。
抱歉,我忍不住想提提“诡阵”这种只有真正赌术行家才了解的东西。在以前还是以扑克牌“梭哈”决胜负的国际赌赛中,许多赌术行家纷纷栽在运气不佳,或是筹码先天不足的情况。虽然“梭哈”还是拥有许多技术层面在里头,但非技术的干扰还是太多,往往最后诞生的赌神,根本就是个拥有半个国家的巨贾,或是运气好到恰巧拿了一副天下无敌的同花顺。所以名为“诡阵”的新玩法出现了。
“诡阵”包含的战术应用、牌型变换、逻辑推算与心理技术,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这个境界强悍到,只有最厉害的赌徒(或者数学家)才有资格、有能力参与其中。
怎么说?如果你看过以下规则还不晕头的话……
基础规则:
1。参赛者四人,胜负规则以“梭哈”为基础。
2。拆开全新的四副牌,去除八张鬼牌,再经过彻底洗牌后,由四位参赛者随机选出五十二张牌,最后再加入两张鬼牌。共计五十四张牌。(也就是说,里头可能有十六张七,或十六张老K。)
3。每个人都可以从废弃的牌堆里,挑选十张来观看。玩家自行决定要不要跟其他对手公开分享这些信息,但不能私下交换情报。(也就是说,你至少可以知道哪十张牌不在“诡阵”之中。)
4。鬼牌可以当作任何一种牌型,不限花色大小。
5。拥有鬼牌的玩家可以放弃使用鬼牌变牌的权力,强制命令特定玩家换掉某一张指定的牌(此权力包括换掉底牌),换掉的差牌由发牌员补发。而此时用掉鬼牌的玩家亦由发牌员手中取得一张新牌(这种权力必须在最后开牌前使用,若执行强制换牌,则有跟注到底的义务)。
6。拥有两张鬼牌的玩家,可以提出中止该局比赛的要求,筹码如数归还所有玩家。
7。虽以梭哈的方式逐一发牌、叫注(鬼牌直接叫注),但每一次发牌员发牌给玩家时都必须盖住牌,供玩家先行检视。玩家在盖牌情况下可彼此交易该张牌。
8。玩家在交易盖牌时可以指定特殊玩家(也可以公开叫嚷,由其他玩家自行决定要否进行交易),亦可限定需要的花色,但不能限定来牌的大小。
9。一张盖牌仅能交易一次,底牌不能交易。但底牌是鬼牌时,则可以执行按照第5条,执行换牌权力。
10。此局结束,继续以同样的五十四张牌接着下一局。摆在每位玩家面前的十张密牌也不做更换。
胜负规则:
由于“诡阵”使用的牌型迥异于一般的一副扑克,相同牌极多,或有些牌根本不存在,所以在细微规则里也做了有趣的调整。
1。五张相同数字的牌称为“连环马”,连环马胜过任何同花顺。
2。数字相同的连环马对决时,比如遇上了五张J对上五张J,则视手中五张J花色相同最多者赢。如:四张黑桃J胜过三张红心J加一张黑花J。
3。最强牌是四张相同数字又相同花色牌,再加一张鬼牌,也就等于五张相同花色又同数字的梦幻组合,称为“钩镰枪”。若三张相同数字相同花色牌,再加两张鬼牌,也是“钩镰枪”。
4。如果出现两个玩家都拥有一模一样的同花顺时,则双方平分赢得的筹码。
合法违规:
1。玩家须将自己的十张密牌放在面前,但可以在其他玩家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冒险用快手替换掉手中竞局用牌。
2。如果玩家指控另一玩家作弊换牌,发牌者将封牌,并调阅监视录像,检查是否有违规情况。
3。如果违规属实,作弊玩家须将手中剩余的一半筹码,送给发现玩家。若违规失实,指控玩家须将手中剩余的一半筹码,送给被指控玩家。
4。以任何方式在牌面偷做记号都被允许,除非遭到检举后确定,发牌员须更换新牌。
防富条款:
所有人筹码相同,不得自场外添进筹码。禁止无限提高加注,最高加注为底金的十倍。
局数条款:
以不吉利的“十三”为总局数。若玩家在十三局前就将筹码用罄,须立刻退出。若现场还有自愿参加的第五人,可在有玩家退出时携带新筹码加入未结束的牌局。若没有自愿者,则由剩余三人继续竞赛。
正式赌神赛死亡条款:
十三局结束,拥有最多筹码的玩家胜,赢得赌神桂冠,最少的玩家当场饮弹自尽。由于最输家的代价是死,所以某种程度上可避免串通作弊的状况。
十三局的“诡阵”到底有多厉害?
“诡阵”第一次在世界赌神大赛登场时,前任赌神高进在最后三局狂输不已,被逼举枪自尽,结束他爱吃巧克力的一生。
第二年,非常喜欢用特异功能偷换底牌的赌圣,也因为在第十一局承受不了压力,借故如厕尿遁,从此不知所终。
“诡阵”的恐怖之处在于,没人能在一开始就知道大家赌命在玩的牌是哪些。最敏锐者也只能在五局之后才能发现端倪,但遇到两个以上很会隐藏信息的行家,有时到了第十局,所有人才大致了解牌局内容。
若有玩家利用快手,在其中一局盗换了眼前密牌,那么牌局的内容便会改变;一遇有人用鬼牌出些花招,简直就是要命的疑神疑鬼;如果“钩镰枪”出现,则几乎是其他人心理防线开始崩溃的起点。
没人知道“诡阵”是谁发明的,所以在高进死后,譬如“诡阵是来自地狱的玩法”、“不祥的游戏”、“死者的灵魂将永远困在诡阵的困惑里”这样的怪异谣言全都跑了出来。
一般的赌场根本不碰“诡阵”,也碰不起,实在太花脑筋了。但去除掉死亡条款的诡阵赛却在精英赌徒或高级学术圈内盛行起来。有个在拉斯维加斯赢得诡阵赛美洲冠军的新兴赌王,竟是所有赌徒都料想不到的、还在麻省理工数学系念书的十八岁天才男孩。“赌”的境界因为诡阵的出现,进入了另一个“全技术”的奇妙空间。
我们可怜的床,弹簧终于坏了。小敏躺在发出吱吱尖声的床上,双脚轻踢空气“踩脚踏车”,据说这是女人用来瘦小腿的简单运动。我则坐在沙发上看录像——那是两年前在雅加达举办的亚洲赌王诡阵赛公开转播画面。这些画面上并不会显示四个玩家各自拥有的十张密牌内容,正好方便我练习猜。
小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并不会打扰到我。或者应该说,就算打扰到我的思考,也是我必须尽早习惯的情境变量。
“你赢了赌神后,接下来想做什么啊?”小敏问我。“当赌神啊。”我开玩笑。“当赌神太招摇,还是继续当你的小骗子比较幸福啦。”小敏咯咯笑。
“我同意。坦白说诡阵赛输掉的代价实在太大。我只想赢赌神一次,赢他就可以了,排名第二或第三也没关系。”我说,吐吐舌头。
录像播到最后,一个玩家写完遗书后,在赌桌上开枪自杀。配合玩家居高不下的脑压,血喷得非常壮观。他妈的,真是够变态的游戏。
我的手机震动,一看,是冷面佛老大专属的短信来源。
“又要做事了。”我皱眉。“不是再过两礼拜就要比赛了?”小敏提醒。“我并不打算接这案子,但还是得亲自跑一趟,告诉那个杀人魔老大转单才行。”我起身,吻了小敏的额头。
按照惯例,两个小时后,我走进死神餐厅。让我微感惊讶的是,与我接头的并不是小刘哥,而是一张大约三十五岁的陌生脸孔。男人,厚唇,头发盖到了细长的眼睛。
“你好,我是冷面佛老大新的代理人,叫绅豪,绅士的绅,豪迈的豪。”男人微笑着伸出手,我礼貌性地握了握。
“怎么,小刘哥被换掉了?”我好奇问。“与以前的单不同,原因必须现在就告诉你。给,你这次的任务。”绅豪一脸严肃,将牛皮纸袋递过来。我打开,里面的照片让我大吃一惊!妈的,这不是小刘哥吗?
“上星期老大有一批粉从东港上来,价值三千多万。结果消息走漏,被海巡抄了。这事小刘负责的,该他倒霉。”绅豪平静地说。
“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本来就很有风险。”
“这点老大也知道,所以除了要他自己剁掉左手小指外也没再多责备。但问题是,我调查出是小刘偷偷报的警,而警方也如他意抄了货。”绅豪叹气。“我懂了。小刘哥并没让所有货都被警察抄干净,而是私吞了大部分。有警察背黑锅,他就可以私下变卖那批粉来获利。”
“没错,小刘这次玩得太过火。无论如何,老大都要他的命。”
我一凛,这事的确无可挽救:“既然要杀鸡儆猴,怎么会找上我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骗杀专家?”
“比起杀一儆百,老大更介意别的帮派知道他的属下竟敢黑吃黑,不把他放在眼里。你该知道,老大最痛恨的就是失面子。记得,老大要你在推他下火车、推他下楼或是使出什么手段前,用冷淡的语气告诉他:冷面佛老大叫我问候你。然后记住他的表情,跟我汇报。”
我一脸犹豫。现在该怎么办?告诉他我现在很忙,所以没办法接这个单?但我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小刘哥就这样被自己的老大干掉。
“怎么?看你表情不对,是下不了手?”绅豪直截了当。
“不,只是我最近手上单子挺多,再卡上小刘这一个……幸好我跟他熟,不然这单子我无论如何都会推掉。”我说,半真半假。
走出死神餐厅,我心中已经有了定数。小刘哥因为黑吃黑而必须死,就黑道的道德伦理上绝对没有转圜余地,简单说就是死也活该。
但我了解他,一个永远翻不过身的小弟命、可怜虫,大概在冷面佛底下也混得很不舒坦,才会想铤而走险吧。其实这些都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我不想他就这样死了。我搁不下这件事,尽管与赌神的诡阵之战已经没剩几天,但仗着我与他先前的些许交情,或许我仅需要帮他规划新的人生起点,省略下最麻烦的说服部分。
在街上刻意多绕了两圈,沉淀好几句该说的场面话后,我打电话给小刘哥,约在他家楼下转角的三妈臭臭锅店见面。那里人多,可以让他安心,我的能力他很清楚。
小刘哥的脸孔看起来很苍白,不断四处张望的眼睛底下绷着好些紧张的情绪,似乎知道此时此刻我为什么坐在他对面。
我点的东西不多,因为我想只有我一个人吃得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很清楚仅仅断了一根手指,不能摆平老大心中的怒气……”小刘哥盯着几乎没动过的汤锅,放在桌上、还裹着纱布的残手明显地颤抖着。
我不接话,夹起在海鲜锅内载浮载沉的油豆腐,蘸了点豆瓣酱。
“其实我根本就是被陷害的,我帮老大下过这么多单,难道还不知道老大的脾气吗?私吞老大的货这种事我根本想都没想过!欧阳!你告诉我!你相信我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吗?”小刘哥的话越来越激动,但语气却越来越萎靡。他很清楚,真相到底如何根本不重要。冷面佛老大又可曾在我这边下过一份像样的单?没有,一件都没有!
“小刘哥,我没打算杀你。”我耸耸肩,剥起虾子来。
小刘哥惨然摇头:“别以为你刻意带我到人这么多的地方,我就会大意。在这种地方下手,任谁都会觉得是个意外。等到我信任你的时候,也就是我死的时候了。省省吧!”
“我知道,所以你一口都没动菜。不过我劝你还是多吃点,免得跑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