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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寅生招呼戴大成带杜秋兰先走,让易木林跟着随行断后。张寅生有心留下来单独跟那兵痞头子说几句场面上的话,让对方有台阶下,再给他些银子,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互留面子,免得日后山水又相逢时,被他所为难,毕竟官军不是好惹的。戴大成催动马车疾驰而去,几名武师忙乱的跨马跟在后面,易木林催动毛驴紧紧跟着,一行人朝渡口南去。
杜秋兰见危险已过,掀开窗帘向外看看,问道:“张寅生呢?他怎么没来?”
戴大成回头道:“没事,老张料理一下后事,马上就跟上来。他这人粗中有细,遇事善留退路,八成是怕咱们回来时遭这些人报复,所以留下来给他们铺台阶儿呢。可他这回拼命挣来的银子,八成要破费了。”
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枪响,众人心中一惊,不由得都停了下来。戴大成大惊失色道:“老张身上从来不带喷子(黑话:洋枪)!枪栓不是都卸了么?怎么还有枪响?”易木林脸色大变,喝道:“借马一用!”也不等对方答话,伸手将身边一名武师拉下马来,跃身而上调转马头向来路飞驰而去。杜秋兰看情形已然知道不好,追问道:“老戴,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戴大成面色惨白,心知不好却说不出话来。
众人心急如焚地等在官道上,一盏茶的工夫如过三秋,总算看到来路上两人两骑奔驰而来。戴大成轻舒了一口气,刚要说句玩笑话,却发觉易木林大枪横放鞍前,伸手扶持着伏在鞍上的张寅生。易木林未到近前高声喊喝:“谁带了金疮药!止血散!张大哥受伤了!”众人大惊失色,忙围上去,只见张寅生按住自己左肋下,鲜血已经将衣襟染红了一大片!
原来那兵痞头子在靴筒内暗藏了一支手枪,趁张寅生松懈之时抽枪击发,打伤张寅生栽落马下,众兵痞一拥而上,张寅生带伤苦苦招架眼看不支,幸得易木林及时赶到,才枪挑了众兵痞,救了张寅生的性命。戴大成忙将马车赶下岔路,把张寅生放在地上,撕开衣襟,只见他左肋下被铅弹撕开了一条数寸长的口子,伤口不深却极长,显得血肉模糊。戴大成的心这时才稍稍放下一些,看这伤口应该是那兵痞突然开枪不及瞄准,便朝身躯开枪,张寅生反应迅速千钧一发时闪开了要害,不然若是那家伙开枪瞄头或张寅生没闪开铅弹,那可就真麻烦了。
戴大成行走江湖多年,经历丰富,很快处理好了张寅生的伤口。接着戴大成起身对杜秋兰道:“二小姐,张兄弟这伤口不能骑马了,您看是不是这车……”
杜秋兰一愣,方明白戴大成是要自己把车让出来给张寅生坐,虽然她知道自己这次脱险,全凭张寅生一人护持,但多日来的怨气却让她忍不住想要眼前这粗鲁、吝啬的市侩汉子多吃些苦头,让他知道这队伍里谁是主子,谁是下人。当下瞪了戴大成一眼,便只作没听见。
易木林见状忙上前道:“二小姐,我义兄伤的不轻,求您发发慈悲,再说了,这一路上还要他前后护卫,万一耽误了行程,再有意外就更麻烦了。”
杜秋兰哼了一声点头道:“我才不会可怜他,我是嫌坐车闷气,正想出来透口气,让璞玉留在车里伺候他好了。”那丫环闻言知道自己要和这个满身汗臭的男人呆在一个车厢里,伸伸舌头忙道:“我会赶车,我坐在外面替小姐赶车,张大侠一个人睡整个车更舒服。”
一行人渡河向南,杜秋兰骑在马上想起前时遇到兵匪,要不是多亏了张寅生仗义出手,此时自己只怕早就凶多吉少,心下有点挂念张寅生的伤势,便抬手从车外撩开车帘向里探望。张寅生却扯开嗓子大声道:“别看了!这车厢里热,老子要脱衣服了,再掀车帘,就有鸟飞出去了!”杜秋兰脸色绯红,朝车轮上狠狠啐了一口,心里将这恶人骂了几十遍。戴大成不敢大笑,手掩着嘴连连咳嗽。
一天后车到许昌,城门外两侧的墙上贴满了画着人像的告示,守门的官军用画像比对来往的行人,凡是发辫不齐都被带走审问,城头上探出横杆吊着的人头都成了白骨峥嵘的骷髅。戴大成仰头看见,叹口气道:“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啊!”
众人怕有追兵,便找了一家僻静的客栈投宿。易木林小心地将张寅生从车上搀下扶进院中,张寅生见易木林左手扶着自己,右手枪不离身,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贤弟,昨天你冲回来救我的时候,我看到你这枪头是鹤喙样子的?”易木林点点头,张寅生接着道:“贤弟,你这兵刃大哥看着眼熟,昨天匆忙中也未曾看清,你能摘下枪套让大哥看看么?”
易木林愣了一下,扶张寅生坐在院中石磨上,摘下枪头上的牛皮枪套,露出了亮银色的枪头。只见这枪头被铸成鹤头模样,约有儿拳大小,仙鹤的眉眼羽毛勾画如生,探出的尺长鹤喙便是精钢的三棱枪尖。
张寅生伸手轻抚枪身,大枪随着他的手抖而轻轻颤动,枪尖分三棱,内藏血槽,在院墙上反射出雪亮的光晕。张寅生定了定心神,缓缓道:“这好像是有名的‘鹤喙枪’,你和杨舒悯有什么关系?这是当年神枪杨大侠威震江浙的兵刃啊!”
易木林闻听此言神色黯然,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哥果然见识过人,杨舒悯是先父,我是他老人家的不肖子。先父十年前过世,我从他老人家手里接过了这把鹤喙枪和八极枪法。我的功夫远不及先父的万一,怕因为我的无能累及先父英名,这才将名字拆开隐姓埋名,用牛皮枪套将枪锋雪藏。”易木林慢慢罩上枪锋,收拢了枪尖上的逼人锋芒,一字一顿道,“我要等到找到杀父仇人,为父报仇之后,我会在我父亲墓前更回原名,摘下枪套让这鹤喙枪的锋芒重见天日!”
张寅生神色微变,问道:“你要为先父报仇,可是茫茫人海你如何去找那凶手呢?”
易木林手抚枪杆冷笑一声道:“我那仇人虽然歹毒险恶,但却是一个自视重信守诺的伪君子,他当年留下了十年后等我报仇的话,答应在钱塘暗算我父亲的地方接受我的挑战,他一定会去!就算他不去,我也会找到他的老家去,杀他个鸡犬不留!”
张寅生心中微微一颤,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温和谨慎的年轻人,心里竟然深藏着如此的戾气,被仇恨折磨得如此老成。张寅生沉吟一下,轻轻问道:“你有必胜的把握么?”
易木林微微一笑:“只要他去,我定能用他的人头祭奠先父。”张寅生“哦”了一声,低下头去若有所思,轻轻叹了口气。易木林心中一转,问道:“兄长,难道您认识家父?”
张寅生默然片刻,缓缓道:“有一面之交,令尊当年的确……是个胸怀坦荡、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啊!”
当夜月色如银,蝉噪稍歇。张寅生却大睁双眼看着房梁睡不着觉,几番反侧之后,他咬着牙从床上坐起,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身边熟睡的易木林脸上,显得冷漠狰狞。张寅生轻轻探手将枕边双刀抱在怀中,双刀贴在肌肤上凉如冰触。这对双刀本就是上好的雪花镔铁打造,出自名匠之手,二十年来与张寅生形影不离。宝刀跟随主人多年,颇有灵性,每临恶前战刀身便凉的似雪如冰。一路东行以来,双刀愈发透出凉意,近日来竟有跃跃欲动之势。张寅生一开始尚自心疑,留心周遭也找不到对自己有威胁的人,直到昨天,看到了易木林摘枪套力战救自己性命时,他心中恍如电光火石般一闪,才想明白这蹊跷感觉的由来!
张寅生在被易木林救回的路上,伏在马上低头看到的正是鹤喙枪的枪尖,枪锋寒光四射锋锐刺眼,仿佛在对着张寅生冷笑:十年了,你终归还是落在了我面前,这就是天意!躲不掉的天意!在马上颠簸中,刹那间前尘往事拥上张寅生心头,十年前那惨烈的钱塘一战,当年自己在生死之际遇到的那长枪一刺、还有当时神枪杨重伤后的那一句谶语,顿时历历在目。在张寅生眼中,那鹤喙枪的枪锋,就是当年神枪杨那充满愤恨蔑视的眼神,在死死盯着他,告诉他十年之约已经到期!
在路上,张寅生躺在车里心中乱成一团,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都是当年那钱塘一战。白天在院子里,他试探着问易木林,果然这枪法绝高的少年竟然正是当年钱塘神枪杨的儿子!当真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该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怎么躲也躲不过去!
张寅生心思闪电般连转几转,如今自己重伤之下决不是易木林的对手,而此时的易木林毫无防备,只要暗中一刀,十年前那一段恩怨,就再没有人会提及了,以后几十年也再不会有人找他报仇,约他决战钱塘。
想到这里张寅生心跳加快,呼吸也粗重起来,一双手竟然微微发颤,怀中双刀也冷得惊人!张寅生握刀在手,昨日下午那一战的经历却没来由的从心底涌出来;当时易木林听到枪响单枪匹马的杀回来,他双目通红势如疯虎,这鹤喙枪千钧一发之际标穿了那举枪待发的兵痞头子,保住他张寅生一条性命,随即响起的是急促马蹄声中那一声关切的:“大哥我来了!”此时这句话如雷鸣般反复响在张寅生耳边,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泼下,让张寅生手按刀柄,却拔不出来!张寅生在心中苦笑,十年过去了,想不到面临生死关头,自己还是这般的龌龊,和当年一样!
张寅生咬着牙披衣下床,轻轻开门出屋走到院中。院中弦月正明,一如十年前鹤喙枪力破雁翎双刀的那一晚。张寅生仰头望月,心里却没来由的难受起来,十年来他洗心革面,处事瞻前顾后,一反年少时的张扬与轻狂,做了无数令人称道的侠行义举,为的就是给当年自己那一刹那的肮脏念头赎罪,却没想到这报应还是来了。张寅生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抱头苦闷不已。
脚步声传来,戴大成给马匹喂完夜草回来,见张寅生在磨盘上抱头独坐,走过来咳嗽一声道:“怎么了,有心事?”
张寅生苦笑道:“造化弄人,我这结拜的义弟是当年杭州神枪杨的后人,约我在八月十八决战钱塘的人就是他。”
戴大成是张寅生相交十年的老朋友,当年钱塘一战他也在场,闻听此言大惊失色道:“你没看错?真的是他?”
张寅生点点头道:“我问过了,他果然是神枪杨的儿子,那枪是鹤喙枪,‘易木’不也是杨字拆开么,我早该想到的。”
戴大成愣了半晌,脸色越发的苍白,叹口气道:“一看见那枪我就感觉不对,当年你那一镖的确不够光明磊落,就冲这一点,杨家后人找你报仇不冤。不过我可怜的是你隐姓埋名多年,连江南都不敢再去,又做了这么多仗义的事情,可还脱不开这报应,可惜啊,可怜啊!”
张寅生摇摇头道:“自己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人命关天,我纵然能救人,却也不能让人死而复生,说到底我不该在当年暗算杨老爷子。这条人命是我欠杨家的。”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戴大成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要么我被他刺死,要么他被我砍死,就这两条路了吧。”
戴大成沉吟半晌,咬咬牙犹豫道:“这边都是咱们自己人,你要想了结此事,不如趁着他还不知道……”
“不行!”张寅生猛地抬起头来,“十年前我已经做了一次禽兽,被人所不齿,十年后难道我反而还不如当初么!我这十年所做一切不就是为了给当初赎罪么!”
两人正说着,忽听身后屋内一声暴喝:“好狗贼!”喝声中窗扇爆裂,一杆大枪在纷飞木屑中刺出,直戳张寅生后脑。张寅生情急中俯身低头,挥刀鞘从肩后垫出,一招孟起披袍架住枪尖,同时合身前扑连滚几滚躲在戴大成的身后。客房外窗扇落地人影窜出,两人忙抬头看时,易木林手提长枪跨出窗口,却是面色铁青两眼热泪!张、戴二人谁也没有料到易木林竟然起身偷听他们说话,一时愣在当地,戴大成是眼望两边六神无主,张寅生是悔恨交加,心中羞愧如翻江倒海。
易木林手指张寅生颤声道:“你就是当年比武不成,用镖暗算我父亲神枪杨的巴天石?你改名叫张寅生?你假情假意和我结拜兄弟?为的就是利用我?还要暗算我!”
张寅生心中苦若黄连,摇头道:“张寅生是假名,当年暗算令尊是真,可结拜兄弟却是不假!我又何谈利用!”
易木林横枪上前,咬牙切齿道:“张寅生,原来你就是十年前的杀父仇人!先父在天有灵,让我起夜无意中听到你二人说话!你装的真像啊……‘花马双刀’张大侠,狗屁!你怎么不敢用你当年巴天石的真名!怪不得我多年寻访都找不到你,你以为你改名换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