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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酥皮的点心做成梅花模样,上面用朱红的分别写了福和喜二字,皮酥脆而不落,梅花花瓣内都顶了红色小果,极为美观;再看那糯米的,许是混了谢花瓣在内,呈着半透明的浅粉色,煞是可爱。
艳阳只看一眼,便知这无疑是香儿所做的。
他已是多年,未曾再见香儿做的点心,更不必说品尝了。这点心,仍是如此精致漂亮,香味扑鼻,想必他曾深爱过的香儿,如今也依然是蕙质兰心、手巧如旧看着这点心,艳阳竟不觉有些怔了深爱之人,纵使爱过极短的时日,也终究是深深爱过,既是深爱过,她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自是难以忘怀、且又弥足珍贵。
如今再让他见了香儿巧手的杰作,还能再让他有命尝一次香儿手下的美味,怎能不让艳阳心中又痛又惊又喜。
“这是我从王爷的盘儿里给你拣了三样,却不知你口味如何,这两个梅花的,是枣泥与青红丝五仁的,这糯米的,是玫瑰的。”青青对艳阳说,丝毫未察觉艳阳的情绪,只信手便将那青红丝五仁的递与了艳阳,“你快快吃了它,若再推脱,我可当你是看不起我,当真要恼了。”
艳阳回过神来,见青青的话已至此,再不可不拿那点心,便只好伸手接了过来,随即叹息一声,无奈的对她道:“姑娘可真是个倔强的孩子,明知不可为下奴如今,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偏你不知说什么才最好呢,”青青说,把手帕摊在艳阳膝头,对他一笑,继而道,“你且不急,慢慢坐这儿吃了,今儿一上午,你只有一个活儿要做,时间宽裕得很呢。”
艳阳正咬了一口点心,听得青青这话,抬了眼看她,虽无言语,目光里却全是疑惑。
“昨儿柱国府里就传话来,说今日世子妃要来亲自给王爷做些个粗粮养胃呢,点名要城外小山上那极新鲜的野菜来,”青青对艳阳道,“昨儿入睡前王爷就吩咐下来,要你驾了车,随我一同去山上呢。”
过去香儿也为萧远枫做过野菜饭入药养胃,也是他曾驾车随一名小厮上山去摘的,如今艳阳听了青青的话,心下也并没觉得有异。只是觉得让一个女孩爬山涉水,倒着实有些不妥。
余下时间暂且不记。
却说艳阳牵了马来,备好了马车,随后便跪在地上,请青青踏着他上车。青青长这么大,如何见过这人做的马凳?想起艳阳身上的伤,不敢去踩,却又不得不踩。她不会雪夜的轻功,也没有香儿那巧劲儿,心下又是紧张,不小心便一脚实实在在的踩在了艳阳背上,将身子的重量全压在了艳阳身上,本不想给他负担,却弄巧成拙。好在青青那纤细的体格并没多少分量,艳阳也是久经考验,他也并未感到多少痛楚。
艳阳驾了车这就离开王府门口,向城外走去。此刻正是清晨时分,晨风扑面,清爽怡人。青青坐于车厢之内,微掀了车帘一角向外看去,只见街道方才有了些许人烟,小铺子也才开张,几个妇人正拿了好大的笼屉从屋内走出,带着弥漫的白雾,夹杂了醇香的馒头面香,即便坐在车里,也能闻得到。青青自入了王府至今,已有近一个月未曾再看过这街上的情景,可叹她好容易出来一次,见了那街道行人,无端却想起不久前父亲惨死、卖身葬父的情形,一时心中难过,不由拿了帕子,掩面垂下泪来。
艳阳坐在车前的驾位上,微微侧了头,余光便见青青在车内垂泪。他眉头蹙了蹙,复又扭过头来驾车,只是不似先前那般专心,偶尔便要微微扭过头去用余光看一看她是否还在垂泪。
说话间二人便出了城门,到了郊外,艳阳将车停在小山之下,随后又跪在地上,迎青青下车。
“快别这样,现在荒郊野外的,也没人看着,你何苦呢?”青青对艳阳说道,弯着身子出了车厢,“你快起来,我自己能下。”
“姑娘,这里碎石很多,不小心就要扭了脚。”艳阳对青青道,他昨日因跪铁索而红肿的膝盖,此时正跪在那些碎石之上,然而他却是语气、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痛来。
青青被艳阳说得有些不高兴了,扭过身去,偏从艳阳不在的另一个方向跳下车来。
“你也太瞧不起人,我怎的连个马车都下不来了?”青青下了车后对艳阳说,并从车厢内拎了个小篮子,与他一边沿了较平坦的路上山,一边对艳阳笑着夸口道,“我儿时也常在山里玩跑,走这山路如履平地,莫说是摘几个野菜,就是捉几只小兔子跑来跑去的,我也断不会扭了脚。”
艳阳见青青夸口,虽面无表情,但眼里却有了些许的笑意,只对青青道:“姑娘怕是没来过这片地方,再往上走,就有了荆棘,路上碎石也愈发多,那时就不好走了。”
青青听艳阳一说,抬眼去看那山路,果见四周碎石与尘土遍地,前方竟真长了许多荆棘。这样的山,如何能有野菜生长?可见山明水秀,果真大多都在山顶之端,不经过一番跋涉,断不能看了那好风景。也无怪王爷要让这奴隶陪她前来了。只是,青青注意到艳阳两手空空,前方荆棘丛生,他如何才能披荆斩棘?
二人沉默前行,艳阳倒是对这条路颇熟,引着青青走了许多捷径,绕开了那些荆棘。若着实绕不过去,艳阳便伸手将那些荆棘拔掉,他的手虽包着布条,但手腕处却仍被划出了几道痕迹。
青青一面随艳阳走着,一面总低头去注意自己的裙子,怕那尘土脏了裙边,又怕那荆棘刮破了裙面。她真是后悔,早知今日上山,怎的就忘了换一身粗布的裙子来,这等轻纱裙面、缎子裙边,皆是上好的面料,若被那荆棘一划,何等心疼。
俗语常说一心不得二用,她这边一直操心裙子,脚下难免疏忽。快到山顶之时,终于不提防,脚下踩了几块碎石一滑,惊呼一声,竟就向后摔去。她正想自己今日怕是要摔下山坡了,心下慌乱恐惧,两眼直是发黑,忽而一只有力的手拉了她,让她身子纵然踉跄,但终究还是没摔下去。
她好容易稳住身子,用手抚着心口,喘息不止,脸红心跳。待她抬眼来看,只间艳阳一手拉着她,一手拽了一根横刺丛生的荆棘,那皮肉皆被荆棘刺破,包扎手的绷带复又被血迹染红。如此一来,青青怎的不愈发愧疚难当,他本就手上有伤,如今又握了荆棘,岂不是雪上加霜、伤上撒盐?
艳阳见青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着实吓了不轻,他既没责备,也无安慰,只对青青点点头,沉声道了句:“专心些。”
二人终于上了山顶,青青摘了些野菜,便感到乏累,不肯立刻再下山去,只找了一处细泉的上游,坐在岸边的大石上休息。艳阳在青青身边的平地上坐了,并不催她,也不与她说话,只拆了手上包扎的布条,放到清水中冲洗。
青青侧着身子,面朝艳阳而坐,以手托着香腮,静静看了他半晌,随后问道:“你怎的不问,我前些日子去看你,怎么突然就跑了?”
艳阳扭头看了青青一眼,复又垂下眼继续洗涤手中的布条,一边对青青淡然道:“想必姑娘,自是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倒谈不上,只是”青青移开视线,凝视眼前那条细细的山泉,轻声道,“本也能坦然告诉你,却又怕你像他人那样看轻了我。”
“姑娘多心了,下奴本已贱为奴畜,如何有资格再轻视他人?”艳阳对青青说道,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沉静,声线坦然,无丝毫造作虚情之态,只对她真心劝道,“况且以下奴所见,府中上下待姑娘都是极尊重的,又何苦妄自菲薄,自寻烦恼呢?”
“话虽如此,可我”青青的话戛然而止,不由攥紧手中的帕子,紧咬了下唇,踌躇许久,方才抬头,以那极小心、极低微的声音,轻轻道:“我曾为歌女。”
青青说罢了这句话,垂了眼,别过头去,不敢再面对艳阳而坐。她虽想着要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他,可要说自己的过往、揭开那伤疤,想得容易,做起来却是何等艰难困苦?
“歌女,又如何?”艳阳淡淡反问,看着青青低垂眼睑的侧脸,继而道,“下奴以前,也曾认识两位歌女,虽在风尘,却情深义重,反倒让人高看一眼,心生崇敬。”艳阳说到此处,心中难免掠过丝丝凄凉无奈,风尘之事,过去他是极鄙薄的,可如今,自己的身子,却已把玷污当做了家常便饭。
他一面如此想,一面又对青青道:“歌女也好,风尘也罢,不过是为的一口饭吃,生活所逼,迫不得已,又何须自轻?”
青青抬起眼来看艳阳,凄然一笑,摇了摇头:“我虽不知你说的那二位歌女是谁,却想必也是难得的奇女子,我怎能和她们同日而语?”
她说罢这话,略停顿了稍许,便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与艳阳听:
“我的娘亲,曾是江南花月楼里最出名的姑娘;我的爹爹,是为花月楼唱曲伴奏拉弦的娘亲为了与爹爹一起,放弃了荣华富贵,漂流在外,辗转到了此地,才生下我——我三四岁的时候,娘亲便撒手而去了,从此,我便与爹爹相依为命。
“儿时,常在庙会唱曲赚钱,却因年纪太小,功力太差,往往唱了一整日,却没多少人肯给钱的几年前,我和爹爹投奔到了畅月楼,因我刻苦学艺,有了些长进,我卖艺不卖身,单凭着吹拉弹唱,方才与爹爹过上了好日子。只可恨,两个月前,姓梁的一个公子,竟当众轻薄于我。
“爹爹气不过,与他争执起来,便被那梁公子带来的家丁打伤。过了晚上,又因坏了规矩,被畅月楼的人吊起来打,不出三天,爹爹因气愤难消、又有伤在身,便也离我而去。我被畅月楼赶了出来,走投无路,只好卖身葬父,却偏又被那梁公子的家丁当街打骂幸而府里的赖总管救了我,才让我能活到今日。”
青青说到此处,已经是泪眼婆娑、梨花带雨,她声音哽咽,再说不下去丝毫,只垂了头,用手帕默默拭泪。
艳阳在一旁听了,眉头也已蹙起。无怪这姑娘今日看了街景竟哭了起来,想来他人眼中热闹的街道,却满含了她街旁卖身葬父的屈辱。可怜她有如此身世,也无怪她方才不敢直说了——风尘之后、卖唱歌女,她小小年纪便饱尝辛酸冷暖,如何能不自卑?
一场灾难,对亲身经历的人来说,是几乎灭顶的事故;而对外人而言,却不过是个故事。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姑娘,只怕是越说越惹她伤悲,因此,便对青青道:“若你的双亲见你如今有了好归宿,也就欣慰了。”
艳阳说罢这话,见青青点了点头默认,他脸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掀起一阵的绞痛。
倘若,她的双亲在天欣慰,那我的双亲呢?我的银月娘亲呢?她若是见了如今的我,是歉疚,是后悔,还是冷淡、毫无反应?这么多年来一直当做生母的银月,给过我极端溺爱的娘亲,教我琴棋书画、责打奴隶的娘亲,把我做棋子推上悬崖的娘亲我奉你为娘亲,你,却真的把我当做儿子么?
可叹这个问题,却又偏偏是无语问苍天。
艳阳在心中暗叹一声,垂下头去,不再去想自己这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倒向青青问了一句:“那日你说自己也是要赎罪,指的,便是这个?”
青青点了点头,望着那淙淙清泉,一声长叹,对艳阳道:“你也许要把那罪怪到姓梁的公子身上,可在我看来,爹爹走了,皆因我而起若那梁公子轻薄他人,爹爹又如何会走?”她一面说着,一面扭头看着艳阳,继而道,“若非存了这想赎罪的心,我大抵早就了断自己了——想来,你也许,与我这念头,也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感谢沫沫、JJ、梦梦对我的安慰,谢谢你们~
其次。。。我想说这章重在一个心理和往事的感觉,艳阳的爱情,艳阳的亲情,以及青青的作为,虽然青青是奉命而为,不过谁知到能不能顺利完成呢?
吼吼吼,下章雪夜和艳阳有一点点对手戏哦,明天希望一天无事,让我顺利更文吧,OO
猝不及防正面相遇,奴隶情急顶撞世子
青青一面说罢了身世,一面扭头看着艳阳,对他道:“若非存了这想赎罪的心,我大抵早就了断自己了——想来,你也许,与我这念头,也是一样的。”
艳阳听得这话,看看青青,复又垂下眼,一边把手重新包扎了,一边沉声道:“下奴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青青歪着头思量艳阳,继而道:“我只想着,你与我,到底也是相同——若非你也存了赎罪之心,又如何能吃得了这么多苦,受得了这么多罪?”
艳阳抬起眼来,与青青对视,双眸仍是静如止水、深如寒潭,无喜无怒,青青断不能从艳阳眼中看出丝毫心绪。
“姑娘又不会读心术,如何知道下奴的心思?”艳阳说,“下奴并非姑娘想得那般高尚,只是已经习惯了如此的生活,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