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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办公室的电话。自从,李向东回来当市委书记后,每一次召开如此重要的会议,老邝在会前就知道会议内容了。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等到李向东的电话或是黄的电话。
走进会议室时,他还在想,这应该是一个程序化的会议,传达上级会议精神的会议。听着听着,老邝就觉得不对味了,觉得这个会议的重要了,到后来,肖局长把什么是非典说清楚之后,由钟市长向会议提出议案,老邝的心就空荡荡了。
他很清楚,会议之前,李向东和钟市长已经商量好了。也就是说,李向东在没有听取他的意见前,就与钟市长商量好了,彼此达成了一致,便把他的意见提交常委市长们讨论研究,并表决决定了。
本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正常的是市县党政一把手的不团结,因此,李向东必须依靠老邝战胜钟市长。如果,当初老邝站在钟市长一边,李向东想要在市县扎下脚,却是没那么容易的。现在,这两个对头聚在一起,在步调一致地打一场阻击非典的大战役,而他这个昔日功臣竟被遗忘在一边,想想,老邝便有一种为人无功的凄凉。
会上,他没有发言。其实,他比钟市长还早就发现了那个关闭的问题。他是做为一个旁观者参加这个会议的,所以,他能比较冷静地意识到,决定中存在的不足。然而,他比谁都清楚,在党政一把手已经达成共识的情况下,要想改变什么,哪怕是一点点的改变,也是非常困难的。他如果提出某种不同的看法,反倒会被人看成他心态有问题,更像是吃不到葡萄的酸涩。
或许,李向东也会有这种看法!
老邝选择了会后向李向东提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这样,或许能让李向东容易接受一些。
他为什么还提出向老百姓宣传非典方面的异议呢?
这就是老邝心情沉重的第二个原因了。他不好意思单独谈关闭的看法。他担心以后有那么一天,别人知道他与某家野味餐馆有密切关系时,怀疑他提出这个看法是不是更多考虑个人的利益。因此,老邝在向李向东谈自己的看法时,多少就显得心虚,首先对宣传非典提出异议时,就让他心虚,其次,那关闭的观点也让他心虚。
走进李向东办公室前,他是很自信要说服李向东的,叫李向东的宣传声势不要搞得那么大,叫李向东收回关闭的决定。但是,在阐述自己的观点时,他的心就虚了,再听李向东那决心坚定的告白,他就不想再争辩什么了。
这时候,他倒有一点点奢望,希望有一天,李向东知道他与某家野味餐馆有着密切关系时,能够懂得他在执行他的决定时,内心承受了多大的委屈。
那家野味餐馆也就是李向东几天前和枝子去的那家禽鸟酒店。
老板是老邝的同胞兄弟。
老邝有六个兄弟姐妹,他是大哥,中间隔了四个妹妹,最小的弟弟就是那禽鸟酒店的老板。弟弟与老邝隔了十几岁,今年三十五六岁,然而,弟弟这三十多年的经历却比老邝要曲折得多。
老邝有什么曲折的,跨进政府部门的门坎,即使没有当这副书记,也是不愁吃穿的。弟弟却不一样,似乎干什么都不顺,人家出海跑香港澳门玩走私,他也跟着人家玩,人家玩得风声水起,他却玩进了监狱。
那时候,老邝已经是某局的局长了。家里人要他去保弟弟,老妈子跪在地上求他,他却无动于衷。他说,他这是自己找的,自己放着正道不走,去走邪门歪道,能怨谁呢?要谁就谁他自己,吃得咸鱼抵得渴,自己作的孽要自己担。家里有便骂他,骂他只想着当自己的官了,只想着自己往上爬了。说他都当了局长了,帮过家里什么人?家里人谁得了他半点好处?待业的待业,下岗的下岗。现在有人进监狱这么大的事,也不理不睬!
老邝被骂得不敢再见老妈子,兄弟姐妹。
老邝的官运还在往上走,但家里人的霉运还没尽。四个妹妹有三个下了岗,且下岗前都被企业耍了,说是集资为企业度难关,结果多年积蓄的血汗钱都填进了那个似乎填也填不满的老虎洞。企业终于没有度过难关,他们便还是难逃下岗的厄运。
三个妹妹找上门来,要当了市委常委的老邝想办法把她们的血汗钱弄回来。她们说,那企业怎么衰也不会衰得连我们那点血汗钱都拿不出来吧?那些企业的董事长总经理还一天天上酒店大鱼大饭呢!
老邝把自己的积蓄拿了出来,一人一万让她们回家等消息。他说,集资的员工不止你们几个,人家不搞特殊,你们也不要特殊!人家能够等,你们为什么不能等?要相信政府,相信共产党。
然而,他自己也觉得那话虚。
他不知道那些披着共产党外衣的家伙在干什么吗?
他们只知道钱能救企业,却不知道除了钱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他们先从银行贷款,贷得不能贷了,再花言巧语要员工集资。他们根本就不讲诚信,根本就没考虑要不要还员工们的集资款。反正他们当的那几年董事长总经理能过关就行,轮到别人时,那包袱就扔给下任了。
这样的国营企业还少吗?
正因为太多了,他才不能答应为她们想办法,还有那么多的企业员工呢!还有那么多集了资却拿不回来的下岗工人呢!企业有那钱偿还集资款都给你们了,别人怎么办?
她们便骂他那官白当了。
人家当官有几个不为自己人着想,你却想着别人?别人和你什么关系?她们便骂他那官当得窝囊,人家捞得盘满碟满的,他竟连自己人的集资款也要不回来。她们骂他别再当那官了,当得连普通人都不如,当得被人看不起?
弟弟从监狱出来了,要老邝给找份工作,他说难。他说,你能干什么?你只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时候,老邝已经是副书记了,他担心监狱出来的弟弟会有一种报复心理,仗着有个副书记的哥哥,什么事都敢做,给他弄个什么工作,工作干不好不说,说不定还指挥人家局长镇委书记的。
他劝弟弟去学一门糊口手艺。
他说:“你可以去学厨掌勺,有一技防身,怎么也饿不死。”
弟弟说:“你不会觉得丢脸吗?不会觉得你一个市委副书记有当厨师的弟弟丢人吗?”
他说:“有什么丢人的?我倒觉得光荣,你是凭本事靠能耐挣钱,我有什么丢人的?”
弟弟是个倔脾气,脖子一扭就走了。他对四个姐姐说,你们不要求他了,不要再为难他了。他要当他的好干部,当优秀的共产党员。他说,这种人现在越来越少了,少得都成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
弟弟跑到一个家里人都不知道的地方,跑到一家餐馆去当跑堂。听说,那餐馆的老板是他在监狱里认识一哥们的老爸。那哥们劝他出去后好好做人,如果愿意,就到他老爸的餐馆打工,虽然发达没份,但不缺两餐。
谁也没想到在监狱呆了十年八年出来的弟弟竟靠自己一双手,老老实实地干了五六年,有一年就回来过春节了,就把老邝给他学厨的两万元还给老邝了。
他“嘿嘿”笑着说:“你放心了吧?知道你老弟是好人了吧?”
这次,弟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把餐馆那老板的女儿带回来了,还当着一大家人的面,露了一手啤酒焖禽鸟肉的绝活。
他说:“如果,那老板的女儿不是跟了他,那老板永远也不会把这绝活传授给他。”
也就是这一天,一大家子人商量是不是也在市县开一家这样的禽鸟店。弟弟对老邝说,这可是靠本事挣钱,你还当你的副书记,我们绝不影响你那“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光荣称号。
禽鸟店还是在老邝的支持下开张了,然而,禽鸟的规模却是一大家子都始料不及的。
第六四二章家族生意
他们一大家子费了许多周折,终于选中了现在这个酒店的地点。那是城郊得不能再城郊的地方。城郊得不能再城郊的地方并不是说它远,而是它的冷清,冷清得能让人忘记。有的地方,可能离城较远,但因为路好走,因为城区要向那边扩展,它远却不冷清。有的地方却相反,离的城不远,路不好走,城区又不向这边扩展,它就近得冷清。
禽鸟店选的就是这样一个离城还算近,却冷清的地方。
选中这个地方的最主要原因是这里已建有了基本的建筑物。在市县城区还是小县城的时候,这里离县城中心处有十几公里,十几公里在以前,是一个很吓人的距离,踩单车要走近一个小时,即使是四个轮转的汽车,受不了路的弯曲和颠簸,也得跑大半个小时。因此,在这个地方就建了一个知青农场,就把百多个知青弄到这来上山下乡。这里的建筑便是那时候兴建的。知青们离开后,就荒废着,据说,有过几批人到这来养鸡养鹅,但时间都不长。
一大家子看到这个地方,还有点犹豫,担心太冷清,却又被现成的建筑物吸引着,虽然建筑物已显破旧,但稍稍进行改造倒还可以再利用。三个下岗的妹妹中,有两个妹夫下岗后,曾跟私人包工头的建筑队提过灰盘,做过砖瓦工,说拉些老伙计过来,应该化不了多少钱。
老邝就看着弟弟,等他的意见。
弟弟咬咬牙说可以,说肉香不怕巷子深。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一点路并不算路,离城也就五六公里,又有一条城西通过高速公路的大道从旁边过,别说开车的,驾摩托的也就冒一溜烟的工夫。
禽鸟餐馆只守了两个月,就火了。
先是遇到那批在这里生活战斗过的知青们组织回娘家,见这成了餐馆,就坐下来吃了一回。这一吃就吃出味道了,回去一宣传,不是知青的人也来了,没有来过的也慕名而来了。后来,附近村有华侨乡亲捐资建路,那水泥水就从禽鸟餐馆经过,一直通到接高速公路的大道,光顾的人更是来得勤了。再后来,有了钱,禽鸟馆一点点扩建装点,就成了大户人家庄园般的禽鸟酒店。
这一大家人,见这钱赚得让人心红,就想,这钱不是攒的,是赚的,攒个一辈子,你也攒不了几个钱,这运气好起来,钱就送上门了,数也数不清似的。他们又想,如果,早年不是老哥对他们这那样,他们就想着怎么傍老哥的官气,也就不会有今天做人的硬气,也就没有弟弟那门手艺。于是,就想,有时候不沾那官气,也是一种福气儿。
然而,谁又想得到天灾人祸,莫名其妙的非典把他们这个禽鸟酒店牵扯了进去。感觉好得不能再好的运气“咣当”一声,成了晦气!
老邝一下班,就到这禽鸟酒店了。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虽然,这属于家族生意,但他很少来。开始的时候,生意差得大家都垂头丧气,有人曾提出,要老哥弄一批人过来。弟弟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很自信地说,只要老哥把人弄来了,就一次,保证他们还会回头。
老邝“嘿嘿”笑,说他认识的人不多,说做生意要靠真本事。说他们做生意别想着他那些人,多想想普通人,普通人应该接受你,你的生意就会经久不衰。说要赚钱,也别他那些人的钱。那些钱不好赚!
现在,来光顾禽鸟酒店的人已经不只是老邝说的普通人了,一开始,老邝把车停在酒店前还有觉得突出特别得脸红,现在,他那车算什么?进口皇冠奔驰铮亮铮亮的,他都不敢停人家的边。
每一次到这来,老邝都会有一种新的感觉,要么就是某几个房间装饰过了,要么就是井字庭园多了一座小桥和垂柳。他说,搞餐饮,厨房的卫生一定要搞好,弟弟就把厨房的设置都换成不锈钢的了,走进去,干净得没有油烟。这一次,酒店前那块宽敞的空地搭起了两行琉璃瓦顶的大棚。早听弟弟说,他要把禽鸟酒店开成一个丰俭宜且的酒店。在房间里的,可以享受高一层次的服务,大棚外的,感受平民式的消费。他说,再有一两年,禽鸟酒店趋于稳定,他们这一大家子就可以分红拿现钱了。
在经营禽鸟酒店的一年多里,他们的收入几乎投入了再建设,他们要滚大,他们要上啤酒焖禽鸟肉不仅仅是一个民间式的作坊,弟弟说,他要把它经营成老哥那些人都能到的地方,接待省领导也不觉丢脸的地方。
在这一大家子里,有钱人也就只能算是老邝了。他把他的积蓄都投了进去,而且还把他的住房抵押给了银行。他要倾心全力实现这一大家子的愿望。弟弟妹妹们都说,一旦酒店赚了钱,首先得把老哥的钱还了。还了老哥的钱,他们才能分他们的那一份。
然而,收获的季节已经临近,甚至于,他们已经闻到了水田里飘来的稻香。
非典,那个莫明其妙的非典!
常委市长联席会议上的切断的不只是非典的病源,还切断了老邝一大家人的希望,甚至于,连老邝的后路都切断了,说不上倾家荡产,一贫如洗也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