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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宋氏一鞋底就拍上去了,“挤什么眼!让弟弟妹妹给你收拾烂摊子,亏你好意思!”
邓家有老虎
正月里的头十天很快就在家家拜年的喜乐气氛中过去了,邓知仁本想着尽快把豆腐的生意重新拾起来,然而乡下各家在年前二十八二十九和面做馍往往要做够十几二十天的量,就是预备着正月里吃的,因此正月十五之前少有开火做饭的,不开火做饭,他的豆腐卖给谁去?于是他也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预备过了正月十五再开门做生意。
宋氏原本想着打发他去京城看望邓知信,然而算了算路费,来回要十多两银子,这都赶得上一副聘礼的价钱了,之前她托娘家兄弟打听适龄未定亲的女子,那边带来了消息,说是过了十五就请她回去一趟相看相看,这样一来,京城之行就更要延后了。
十三号这天,与往常一样,鸡叫三声,众人起床洗漱吃饭,用了早饭以后就各干各的,宋氏喂了羊和驴就抱着元元去了五奶奶家,邓知仁带着平羽打柴去了,温华独自在家,关了门在院子里洗衣裳。
然而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家里却来了一帮不速之客。
先是院门被砸的咚咚响,温华擦了擦手,刚要起身去开门,就见墙头上翻进来一个少年,吓得她怔在那里动也不敢动,那少年看也不看她就直接卸了门闩开了院门。
这帮人有五六个,都是十六七岁的乡间少年,来势汹汹的,进了院子以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邓老虎在不在!”
邓老虎?温华停下手里的活儿,有些紧张的看着这些人,瞧他们的表情神色就知道来者不善。
她恍惚记得朝英说过“邓老虎”是二哥以前跟人打架挣下的诨名……
为首的那个穿蓝袄的壮实少年看见温华就往前走了几步,绷着脸问道,“丫头,邓家二哥在不在?”
她眨眨眼,压住心里的胆怯,应道,“你们找我二哥?有什么事么?我二哥不在。”
“呀!”那蓝袄少年身旁的人疑惑道,“他什么时候有了个妹妹了?他娘不是……”后半句话被那少年瞪回去了。
那少年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丫头,你二哥哪儿去了?”
温华暗想,你们这个样子,我就是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们,于是应道,“你们是谁啊?来我们家连名字也不敢说么?有事儿就留下话,等我二哥回来我会转告他的。”
那几个人似是没想到她敢这么和他们说话,对方是个小丫头,又不能和她来横的,就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还是为首的那个穿蓝袄的少年,他又走近了几步,睨着温华,冷冷哼了一声,“我是孙庄的孙飞,我家也是卖豆腐的,告诉你二哥,若是再不知好歹抢我家的生意,当心要吃苦头!”说完还挥舞了几下拳头。
忽然温华看着门口瞪大了眼睛,喊道,“二哥,你回来啦!”
孙飞一转头,就见邓知仁立在门口,手里握着扁担,黝黑的眼睛怒视着他,“好啊,老远就看见有人翻我家的墙头,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一帮小贼,怎么着?敢欺负我妹子?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邓知仁一开口,原本在院子门口站着的那些少年一个个如临大敌,都站到了孙飞的身旁,那孙飞很有气势的一张臂,把众人稳住,说道,“邓老虎,我听说过你的名气,可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别以为人人都怕你!我今天也不是专为打架来的,咱们两个庄子相隔不过是几里路,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卖豆腐!我今儿就是来告诉你,这豆腐生意你不许做!”
邓知仁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转而吩咐温华道,“妹子,你回屋去!别碰着你!”
温华立即抱了衣裳跑回屋把门闩上。
她回到东屋爬上炕,将窗户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院子里的人还没有打起来,只听邓知仁道,“本来做什么都好商量,可你不该吓唬我妹子,再说了,若是你不叫做我就不做了,那我邓老虎在十里八乡还混什么混?”
那叫孙飞的少年迟疑了一下,随即说道,“这样吧,我听说你家的炸豆腐做得好,卖的也多,以后你家就专做这个,别的不许做!我们孙家也不是不给人活路的,你看怎么样——”
温华撇撇嘴,炸豆腐费油又费力,利润比一般的豆腐少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何况这东西价格贵,多数顾客只有年节的时候才舍得买些,平日里卖的极少,这个孙飞还真好意思说!
不料邓知仁却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既然你这么看好这个,那这样吧,咱们换换,你来做炸豆腐如何?”随即脸色一变,看着面前这几个气愤的少年,冷冷一笑,“别废话了,是男人就跟我走,咱们找地方亮亮拳头!别跟个娘们儿似的只会耍嘴皮子!”
那个孙飞被激怒了,当即就带人围着邓知仁出了院子。
温华赶紧出来,朝邓知仁喊了一声“二哥——!”
邓知仁回过头,朝她眨眨眼,“妹子,中午多炒几个鸡蛋,再烫壶酒!”
重新把院门闩上,温华惴惴不安的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邓知仁喊开门的声音,先进来的是脸上青了一块的邓知仁,他带了两个人进来,温华认出是常来找邓知仁去打猎的三彪和肃癸,不由松了口气——看来没吃太大的亏。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堂屋,平羽跟在后面也要进去,温华一把拽住他把他拖到了厨房,烧上水,抓了一把茶叶丢进壶里,问道,“怎么回事?”
平羽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我们刚回来就看见有人翻咱家院墙,二哥就让我去找三彪哥,说他把人带到林子里,让三彪哥先预备着,我去找三彪哥说了这事儿,他就带着我去找了肃癸哥,我放哨,他俩设埋伏,把那几个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后来那个叫孙飞的说以后他家去河东卖豆腐,再不会跟二哥抢河西的生意。”
温华张着小嘴很是吃惊的看着他,仍然没有什么真实感,“就这样?”她虽然没见过现场版的械斗,可也知道没那么轻描淡写的好不好?
平羽点点头,很有些不甘心的握了握拳头,“他们几下就把那些人撂倒了,我都没看清楚……”
看来地盘之争因邓老虎的拳头厉害而告一段落。
温华嘴角抽了抽,这时锅里的水开了,她赶紧用勺子舀进茶壶里,又加了几朵白菊,递给平羽让他送进屋里去。
看二哥的意思中午要请三彪和肃癸在家吃饭,唉,烧什么呢?酒肉是少不了的,这两人和二哥关系好,不能随便应付,好在这会儿时间还早,应该是来得及的。
婶子还没回来,要是知道他又去打架了指不定有什么反应呢,凭他脸上那块淤青就遮掩不住。
她取出两根腊肠切片放在锅里蒸熟,又切了一块羊肉,准备做红烧羊肉,想起二哥之前说的“中午多炒几个鸡蛋”,就又从屋里取了五个鸡蛋,打散了拌上葱花,预备一会儿红烧羊肉做好以后再炒它,三个菜了,还差一个……小葱拌豆腐?不好不好,这天儿还是太冷了,不适合吃凉菜……一抬眼看见灶台旁边架子上的肉皮冻,想起家里还有些干木耳,就决定做个肉皮冻拌黑木耳,浇些热油炸过的葱姜末,点上些酱醋,正适合下酒吃。
她这边饭还没做完,宋氏就抱着元元回来了。
宋氏看见三个人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又打架了,然而有外人在场,加上她心里有事,因此也只是简单问了事情的经过,便不再说什么了,让平羽抱了元元回屋,就直接去了厨房。
宋氏瞧见温华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接过她手里的活儿,让她在一旁帮忙。
锅里的羊肉用小火煨着,宋氏坐在小杌子上往灶膛里小心的添着柴火,她看看温华,欲言又止。
温华察觉到宋氏的异样,便道,“婶子,这回那个叫孙飞的都欺负上门了,还要朝我耍拳头呢,要是二哥不教训教训他,他以后还要来闹呢——”
宋氏哼了一声,“他也不是头一天跟人打架了,我还能不知道他?”顿了顿,“要是他大哥在家也能管管他……”
温华暗自嘀咕,除非大哥比二哥还会打架……
宋氏盛了些汤汁尝了尝味道,又往里面撒了一撮盐,“我听你五奶奶的意思是她还不知道朝益有这想法呢,我告诉她只要愿意过来就过来,可现在正是用功努力的时候,学堂的先生不是还要推荐他去考童生考秀才么?这样难得的机会不能轻易放弃了,有了功名,即便仍是种地,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温华道,“我听说秀才是不用纳那么多捐税的?要是考中了,肯定有很多人愿意把自己家的地落户到他名下,到时候他就不用再看他姨的脸色了。”
宋氏微微一笑,看了她两眼,道,“今天五奶奶一直夸你,夸你懂事又勤快,长得也漂亮,将来不知被谁娶去,说那人必是有福气的,我瞧着她很是喜欢你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温华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个话题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她连忙站起身,“二哥他们的茶水该续了!”
新春尴尬事
她慌里慌张的去给二哥他们续了茶水,有客人在,她不好一直在堂屋里待着,犹犹豫豫的回了厨房。
宋氏见她紧张的样子,微微一笑,“你怕什么?我没答应人家。”
啊——?温华有些尴尬,眼睛看着墙,“婶子,我还小呢……”
宋氏道,“就是因为你还小,我才没答应。毕竟关系到你的终身,你才几岁?还是太早了,我告诉你五奶奶等你大些再考虑这事。”
温华顿时松了一口气,可隐隐的又觉得好像有一丝失望……
失望什么?有人求婚你就飘飘然了?她敲敲自己的脑袋,暗骂了一声笨蛋,摸起刀把菜板上的葱姜切得粉粉碎。
宋氏瞧着温华脸上的红晕一直未褪,悄悄乐了一会儿,心里有了谱,便不再提起这事了。
当日邓知仁与三彪和肃癸吃酒吃的醉醺醺的,摇摇晃晃的送走了两人,邓知仁一回屋就给宋氏认起错来,看在他表现不错,宋氏只是不咸不淡的训斥了几句,就不再追究了。
都以为这次的豆腐事件圆满结束了,谁知当天下午就来了不速之客叫嚣。
来的是那个孙飞的叔叔孙二果,他自小是被大哥拉扯大的,后来成了亲分了家,因他头脑灵活,又娶了个会算计的媳妇,家里渐渐过得比他大哥家还要强些,但他没有儿子,只有四个女儿,因此非常看重孙飞这个侄子,知道孙飞被打了,还被人抢去了生意,他大哥也只是骂了几句,但他孙二果却自认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加上中午又灌了二两酒,就放下话来说要找邓老虎那小子算账。
他醉着就从孙庄出来了,一路走一路嘀咕,路上小凉风吹着,等到了邓家村的时候,酒也渐渐醒了。他知道邓知仁的娘是寡妇,不好直接去他家,又想起“邓老虎打架不要命”的传言,因此便谨慎了起来,想着在邓家村转悠一会儿,寻个认识的人许下些好处随他一起去,可这会儿天寒地冻又正值过年,人们躲在家里轻易不会出来。不过他转悠的多了,还真遇上一两个认识他的,问了几句,得知是他的侄儿被邓知仁打了,就都尴尬的笑笑避开了。
他本想找个人替他说道说道,见此情景,七分火气就变成了十分,不顾会有什么闲言碎语,直接就去敲了邓知仁家的大门。
宋氏因为他是外姓男子,就没有开门,再加上听他的口气像是来找麻烦的,就更不愿意搭理他了。
孙二果见没人给他开门,胆气就壮了些,站在门口叉着腰嚷嚷起来。
宋氏本不愿意搭理他,然而孙二果渐渐有些言语不堪,这却是不能听之任之的。邓知仁趴在炕上睡得昏沉,宋氏将他弄醒了,道自家门口有人骂街,似是为被邓知仁打了的人来讨说法的。
邓知仁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一听这事,立刻就从炕上翻下来了。这还了得!自己打不过就请长辈来找回场子,十里八乡还没见过这么怂的人呢!他随手从门旁取了一根哨棒,推开门闩就冲了出去。
孙二果正骂的得意,听见开门的声音还道是对方胆怯,出来服软的,不提防邓知仁挥舞着棍子就朝他过来了,他大惊失色,疾步往后退,却不提防被脚下的一块土坷垃绊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邓知仁又补上一棍,孙二果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地上滚了两圈,躲过了棍棒。他爬起身跳了两跳,气急败坏的嚷道,“小子!你想要我的命!”
邓知仁手里握着哨棒,立在家门口,满脸的不屑,“呸!你的小命值几个钱?不值得脏了我的手!敢在我家门口泼脏水,今天就别想再完完整整的回去!看棒!”
孙二果看着邓知仁手里七八尺长的哨棒,残存的那几分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