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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下个月开始,就不干了?」他问。
「不是下个月,我想现在就不干了。」
「那……」
「我欠你的钱,少爷,会很快的还你。」
他站了起来,「不是那个意思。」他说。
「哦?」
「妳哭了。」他看看我。「为什么呢?」
「我,我不知道,可能不舍得这里。」
他笑了。「不舍得?这间屋子有什么好呢?」
「不是这间屋子。」我忽然的说出来。
「不是这屋子,那是为什么?」他问。
「为了时间,为了花在这儿的时间。」
「阿绢,你说这些话,显得你太聪明。」他指我一指。「我一直不赞成太聪明的人,你晓得?」
「大妈第一天叫我来,我觉得很高兴。」
他听着。
「我觉得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可以使家里舒服一点,现在我知道,我不该到这里来的。」
「什么道理?我不明白。」他摇着头。
他应该明白了,他仿佛与我没有交通。
「我觉得你们的生活,太快乐。」我说。
「真的?」他有点惊奇似的嚷起来。
「是。」我看着他。「你们活得像神仙。」
「不是吧?」
「是的,像神仙。」我又重复一次。
「因为这个你才不高兴了?」他问。
「没有,不是为这个。为了我自己。」
「妳自己?你羡慕这生活?」他问我。
「嗯。」
「不应该这样,我有我的痛苦,你不明白。」
「也许是的,不过,我觉得你们好。」
少爷笑了一笑,有点勉强。「不过你辞工了。」
「是的,我妈叫我结婚,我想会很好。」
「当然。」他说:「阿绢,我始终觉得你不像做工的女孩子,你比一般人都想得多。」
「不过我会忘掉的。」我笑了一笑。「真的。」
「看来我无法挽留你了。」他微笑。
我再笑一笑,站起来,「我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他问:「以后你可以常来。」
来?我来这里?干什么?有什么名堂?
我想不出来,多看一眼,也让我痛苦。
我不会再来了。像我这样身份的人,什么地方都不应该去,还要到处乱跑?我自己也受不了自已。
「是。」
我只说了一个字,我想那已经很够了。
少爷替我开门,他的手指是那么纤细,像女孩子。
手指在门框上,他那时刻离得我那么近。
我又低下了头。
「你明天不来了?」少爷问我。「是不是?」
「是。」
「东西呢?几时收拾回家?」他又问。
「现在就收拾。」我说:「张伯会帮我。」
「薪水呢?要不要现在补给你?」他问。
「少爷,这个月薪水,我不想要了。」
「这怎么可以?」他惊奇的看牢我。
「不,」我说:「我老请假,又欠你债。」
「这是另外一件事。」他笑了,笑得漂亮。
「少爷--」
「什么事?」
「少爷,以后请你别对下人那么好了。」
「为什么?」
「下人受不了,担当不起。」我声音有点麻木。
「这,阿绢,你简直是讲笑话吧?」他笑。
「少爷,祝你与赵小姐快乐。」我终于说。
「好,谢谢你。」
我低着头走出去。
「不送你了。」他还在客气着。
我没回头,我没有勇气回头了,那不是简单的事。
张伯替我收拾东西,有什么事情,他说他会来找我。
我不想再来这里了,这里对我没有好处。
我到晚上八点才弄好东西,张伯替我叫了车子。
我把所有的东西搁到车子后头的旅行箱去。
我发觉自己大了。我一直是大的,我还记得我小过。
这样的生活,使人容易老。世界是这样不公平。
有的女孩子,像我这样年纪,还在父母面前撒娇撒痴,装模作样,念大学,开开心心的,可是我就不同。
我快嫁人了。
嫁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嫁一个水手。
我不希望这么快便结婚,但是妈说好。
她总有她的理由,我反对不了,她为我好。
是的,都为我好,我也知道是为我好。
但是我不希望就嫁人了,那好象一生已经完了。
以后我还可以干什么呢?还有什么好干,不过现在总有点一点。
回到家中,我拖着大包小包的上楼去。
妈见了,便问:「什么东西,咦?是衣服?」
「我不干了。」我清清楚楚的告诉她。
「不干?」
「是,妈,我听你话,我想结婚算了。」
「真的?」妈惊喜的问。
「当然,多做这种事,也没意思,还是听你的话好。」
「对了,苏强一直对你有意思,那太好了。」
「婚礼可以很快举行吗?」我问妈。
「当然可以,你说几时,就几时。」
「他会答应吗?」我问。
「当然会,他自相亲那天以来,就一直暗示着这件事,现在你答应了,当然再好没有。」
妈告诉我。
「相亲?」我问。
「那天我们去茶楼,就算是相亲了。」妈说。
「哦。」
我还是刚刚晓得,他们还安排得这么美妙。
「现在我去通知苏强,我们定个好日子。」
「好。」
「现在这一段时间,你就休息一下吧。」
「好。」
「阿绢,自从妈病了以后,这一段日子来,你也够苦的了,是不是?妈对不起你。」妈道。
「不要那么说。」我疲乏的道。「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是的,」妈喜气洋洋的道:「一切都过去了。」
「我就趁这机会松一口气吧。」我说。
「阿绢,你们婚后,可以过很舒服的日子。」
我听着。
「我们一家子可以住在一起,大家有个照顾,苏强出海的时候,你也不愁寂寞。」妈在说。
是的,听她说起来,我还可以很幸福的样子。
「将来有了孩子,更会高兴,虽然他常出去,但是你不会觉得冷清。」
妈说了一大套,我静静的听着。
「阿绢,你这个选择是再聪明没有了。」她道。
我点了一下头。
「当然先要把钱还给那位少爷。」她忽然说。
我的心像被剌了一下。
「然后去物色一幢房子。」她道:「买家具。」
我不响。
「还有结婚所需的东西,一切我与大妈都会办妥的。」
她高高兴兴的走了。
她真的一样一样的办了起来。
苏强来过一次,我们没讲什么。
他说:「阿绢,我会对你好。」
我有点感动,但是我没出声说什么。
他不会晓得我心里面并没有他,他只以为我不出声。
事情决定了。
当苏强又出海之前,大妈与妈办事办得轰轰烈烈的。
苏强这次是往东南亚,去约两个月,回来以后,我们便举行婚礼了。
他们那样说,我也赞成。
房子是小小的,但有两间房间,妈与小弟住一间,我们两个人也住一间,苏强家里没人,所以事情简单。
这几个星期来我都很沉默,什么都不讲。
我就要结婚了。
我的命运似乎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便走上了这条路,以后我会安安份份做人的,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呢?我想。
我会有一、两个孩子。我的生活会过得很正常,许多年后,我会想起当我年轻的时候,有一次我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但是没有机会表示心意。
好象谁说过,爱和被爱都是困难的。不过,假如被人爱而自己却不知道也算是一种幸福的话,那么少爷该是一个幸福的人了。是的,只有他的幸福才是我最关心的。
有时我想,少爷爱上我又怎样?不见得必然会很好。世界没有必然的事;偏偏世界就有着太多「必然」的人,所以胡涂的事可多着了。
我不是说风凉话,其实我活着就是一直在想着。我不能不想。生命,我多热爱它。而青春,看似多实在;但一回头,它却已不在。
我的心很酸,很不好过,但是没人怀疑我,他们以为我就快要嫁人了,所以心中才不好过。
日子还是这样过的。
我想明白了。
我就是这样的,会过了一辈子。
我这样的爱她 (一)
这是怎样发生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想我已经是爱上她了。这当然是件很蠢的事,我的意思是,每一年至少有两千多个男学生爱上了女教师,虽然我尽力与自己说我没有那两千个庸俗,但是,心里还是知道好不了多少。
我十六岁。
当她来的时候,我只有十五岁半。
学校很讲究实际,学生的年龄必须算十足。
我比很多十六岁的男孩子长得高大,不过十六岁总是十六岁。
一个十六岁的男人,可以做的事很少。
当然我可以读书,可以打球。
也许我可以约玛丽去看戏,家里不反对玛丽。
玛丽是个不错的女孩子,与我一样大。
但是她真是做作,我想所有那样年纪的女人都做作。
可她不一样,非常大方。
看见她已经是我的快乐,我的要求很低。
我已经是读第五班了, 她进来的时候,我们都很震惊。
她很美丽。她的脸几乎是孩子气的。而且她没有办法忍得住笑,那种天真,与她的年纪不一样。
我猜有廿六岁,或者廿七岁。
她的学历需要那些年数去完成,没有法子。
对于她比我大,我不感觉伤心,这是事实。
对于她的不觉得我存在,我也无所谓。
我的要求很低,我说过,这是真的。
她教我们地理,事实上她教全校的地理。
她有她一个房间,学校里所有的学生都去见她。
地理房很脏,老学校总是脏的, 坐椅都旧。
而且天花板上只有两把电扇,风力不足。
夏天的时候大伙出汗,房间里是臭的,她不好受。
但是她不管,她很开心。她有一个自己的地球仪。
她显然很喜欢它。 每堂课,她都摆弄给低班的孩子看。
那是一个很不错的地球仪,有一个月亮附在上面,通上电源,可以表现日蚀月蚀。
她是一个有趣的女人。这年头,常常笑的女人可不多。
她的工作也很辛苦,我查过她的课程表。
有时候她一天要上足八堂课,没有休息。
有时候五六堂、七堂,真够辛苦的。
一个那样尺码的女人担任这样的工作,我佩服她。
她相当瘦,不过又相当高…
当一个男人形容他所喜欢的女人的时候,真是麻烦。
不过总而言之,她很美丽。
美丽的教师很重要,这会使学生们集中精神。
我们都喜欢它。我是稍微特别一点的。
我是一个用功的学生,为她,我做得更好。虽然心里很爱慕她,我的态度是自然的。
与她讲话的时候,我的脸绝对不红,我的书不会失手坠地,我不会结结巴巴。
我很镇静。男人不可以出丑,我是个男人。
我很光明正大的看着她,留意她每一个地方。
我注意到她有比谁都黑的头发,只长到肩。
常常把它缚在脑后,结一个深色蝴蝶。
那头发是发亮的,很少有女人有那么干净的头发。
干净是可以形容她的,她又异常健康。
平常她有一只漂亮的咖啡色皮包,很大,可以装得下一部课本。她的鞋子有低低的跟,擦得晶亮。
我知道那种鞋子走路很舒服。
我开始崇拜她,而且我也开始挑剔我周围的女人,因为我觉得她们不如她。
我跟我妈说:〃你的丝袜为什么一直破?破了为什么还一直穿在脚上?〃
我母亲狂怒,教训了我三小时。
我母亲并不是老女人,她只有卅八岁。
糟糕的是,母亲自以为摩登,不愿意接受批评。
我闯祸了。
但是在我的记忆当中,她的丝袜从来不走丝。
有时候我觉得闷,上课的关头太紧,下课的生活太无聊。
我开始奇怪她在下了课去做些什么。
她有一部小汽车,但她不是一个好的驾驶员,她常常忘记打灯号就转弯,给后面驾车的人骂她。
我看过好几次这样的情形,这倒是很可爱的。
倘若一个女人的手脚灵敏如机器,上帝就不必创造男人。
她那满头大汗的样子,使我觉得怜惜。
我猜喜欢一个人,是连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