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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爷,可否容老夫和三少爷单独聊几句?”李乘风说道。
沈定海知道迟早二人要独处,便严厉嘱咐了沈辰几句,让他老实乖巧,尔后便起身离开。
待厅内只剩下两人,李乘风轻轻拂须,微微一笑道:“听说沈少爷擅画名作,而且托人在外面贩卖?”
“不知老先生从哪里听来的胡话,学生从未做这种事情。”沈辰小手一摊,矢口否认。
四岁的时候,沈辰在府中溜达,钻进了书房中,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待晚上睡觉时豁然发现所阅读过的文章全都清晰映在脑海中,他便立刻明白过来,只怕自己是有了过目不忘的能耐。
尔后他渐渐发现,除了这能耐外,自己动手能力也极强,各种画卷看上一眼,随手便能临摹下来,于是他有了主意,作点赝品,卖卖小钱。
沈府虽为大户,但也不是家财万贯之流。以他十三岁的年龄,只有母亲偶尔给的一点小碎银子,想想日后远游必定要花不少钱,自然现在就要着手准备。
听到李乘风说起这事,他也猜到必定是吴三胖说漏了嘴,他自然否认个彻底,沈家家风极正,这贩卖赝品的事情若是被家人知道,只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乘风却淡笑道:“沈少爷不必担心,老夫不会将这事情告诉给沈老爷,更不会借此做威胁。相反,老夫反倒欣赏沈少爷你的聪慧及才学。”
他微微一顿,笑意更浓,亦更深邃,“以沈府的物力,要想搜集一些前代的纸张相信并不难,但沈少爷你却偏偏画在现在流行的纸张之上,可见是故意留下这破绽。如此一来,买这画作的人便多是附庸风雅的俗人,而真正的文人雅士必不会上当,就算有人拿此作去倒卖,相信也很轻易能被人看出破绽。”
沈辰不由看了这老者一眼,暗道此老心思厉害,把自己所倒是想看得一清二楚。
李乘风缓缓说道:“沈少爷当知沈老爷盼你成才,日夜忧心,平添了不少皱纹白发呀,望子孙成材,莫过于此。但你又不喜欢繁文缛节,屡屡赶走先生。其实老夫也极讨厌那些教条文款,更崇尚学以致用。老夫也知道,沈少爷你喜好听闻天下趣事,所以,不如我们每日就拿一件史料今事来加以讨论,融学问于其中,即可增强知识,又多了几分乐趣。这样子沈老爷也不必再为你的学业而忧心,而你每日只需少少时辰,一旦学完,自可去干自己的事情。老夫嘛也乐得轻松,每月可领足银两,不知沈少爷意下如何?”
李乘风一席话是句句命中沈辰要害,而且和以往那些教书先生不一样,他一点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反倒是象二人席地而坐,平等交谈,打着商量一般。
沈辰便觉得这老者倒真是有几分能耐,让他也不由得权衡利弊起来。
他虽然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沈辰,但自出生起,沈府上上下下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致,母亲的呵护,舅舅的关怀,外公的严厉和慈爱,都让他体会到了前世不曾有过的亲情温暖,也着实让他深深感动,这也是他下定决心不再惦记着返回前世的重要原因,就算回到前世,闯下一番事业又如何?始终是孤零零的一人。
他知道这些年没少让外公头疼,若是这老先生真如所讲的这么好,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之策,若不如他所讲,日后再想方法将他赶跑便好。
于是,沈辰便拱拱手,认真说道:“学生谨听教诲。”
李乘风拂须含笑,见到这少年,他便一眼看出那卓越无比的天份,比起传闻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寻十年而得一才,他必定要倾其心力,将此子教导成治国之栋梁。
一老一少各有所想,而二人都不知道,因为这一番相遇将会在数年之后对整个大地政局产生何等重大的影响。
2章 沈三少爷(完)
第3章 天降大祸
接着,便有下人带李乘风前去住所,传道授业之事自然改日才开始,沈辰则离开大厅,赶去给母亲问安。
还未到阁楼下,便远远见到母亲在二楼倚栏远眺,望向北方。
沈秋月十八生子,如今才三十出头,当年的绝色才女如今已成风韵美妇。紫罗裙,银雀簪,柳眉凤目,朱唇美颜,有着一种别于那世俗女子的气质。岁月并未在她容颜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那眉间的忧愁十几年来未曾散去。
沈辰便不由暗叹一声,隐隐有些心疼。
论才学论姿容,沈秋月都是世间难求的女子,更难得温柔贤惠。只是世间向来多是薄情男子痴情女,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竟然把她给甩了。
所以沈辰也从来不去问那负心汉是谁,免得揭了这伤疤,只是看沈秋月这样子,似乎一直都在挂念着。
见到儿子来了,沈秋月才笑容绽放,轻轻握着他小手,嘘寒问暖一番。
母亲的手柔软而温暖,笑容亲切而慈爱,那母性的关怀令沈辰不敢起任何非份之想,眼中只有尊敬,而听说有了教书先生来了,沈秋月自是叮嘱他要好好学习。
就在这时,突然丫鬟水兰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口不择言的急叫道:“小姐,不好了,大公子他……”
“大公子怎么了?你慢些说。”沈秋月轻声说道。
水兰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才急忙答道:“大公子被关起来了。”
“什么?”沈秋月大吃一惊,花容瞬变,沈辰也吃了一惊。
水兰又接着道:“奴婢刚才路过大厅,便听下人说大匠府的人突然赶过来,说大公子被关起来,只怕现在已经惊动了大老爷。”
“不行,我得去大厅看看。”沈秋月连忙起身,匆匆朝着大厅赶去,沈辰也快步跟了上去。
沈老爷育有二子一女,其中沈绪元最年长,即是沈家的大公子。他早在十年前便接了沈定海的位置,在县衙内任职。
要说沈家世代为官,在县府里也积累了不少的人脉,沈绪元为官十年,理应顺风顺水才是。不过沈绪元为人直爽,看不惯那官场逢迎吹捧的作风,上任没几年便因为得罪了郡里的官员,被贬了职,在大匠府任职司府之职。
大匠府管理土木工程,下面都是工匠,不仅辛苦,责任也很大,俸禄又少,是人人都不想去做的苦差事。
虽然沈辰出身不好,但沈绪元从未看轻过他,一向视如己出般,所以沈辰对这舅舅也非常尊敬。
待来到大厅的时候,沈定海果然已到了,在厅里还有大匠府的工匠头头徐二贵。
二贵此时正说道:“如今快到秋汛,前阵子大人便派了人去城北高地检查防洪大堤,结果发现了好几条裂缝。他召集工匠们去核查,发现事情非常严重,一旦今年的水量比往年高,很极可能会溃堤。所以大人便找到县太爷,想要让他拨库银修缮大堤,结果被县太爷一口回绝,还说他杞人忧天,说那防洪大堤防洪了上百年,怎么可能一点小裂缝就能出问题。”
“大堤一溃,岂非我们青川城都会成为一片汪洋,关系民生安危,县太爷怎能坐视不礼?”沈秋月走进来说道。
见是二小姐来了,二贵躬了躬身,叹息道:“二小姐有所不知,此次维缮需要库银一万两有余,本来朝廷每年都有下拨防汛款,但从省州郡县这一路发放下来,早所剩无几,说句不该说的,县太爷也只会把银两花在门面功夫上,要他出这么大笔银两来修缮大堤,简直比割肉还心疼。后来大人找了县太爷几次,县太爷都置之不理,最后干脆避而不见。”
“那他到底犯了什么事情被抓了起来?”沈定海直问道。
徐二贵叹了口气,答道:“今日郡官下来,检查县内事务,这位大人正在和县太爷议事的时候,沈大人便闯了进去,当着郡官的面把事情给说了一通,结果便被县太爷以‘妖言惑众,冒犯上级’的罪名给关了起来,我这才连忙赶过来报信呐。”
“真是糊涂,上次上的当还不够,这次又栽在这种事情来!”沈定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痛骂了一声,“他莫非就不知道这县郡官吏本就是沆瀣一气,当着这么多人羞辱了县太爷,县太爷岂会不发威?”
徐二贵无奈苦笑道:“大人并非不知道这事情呀,只是如今秋汛将近,若再不维缮,时间就来不及了。一旦溃堤,若是大洪水,几千户人家能有几户逃生?而且,这事情未发生,咱们又不敢去乱说,免得闹得人心惶惶。”
“爹,事关民生安危,咱们不能坐视不理呀。”沈秋月连忙说道。
“还关系你大哥的性命!这冒犯之罪可轻可重,轻了降职摘官,这若重了……”沈定海虎目一瞪,声音一沉,“发配边疆,充军三年!”
虽然沈定海已辞官多年,但这一瞪眼下的虎威竟让众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正是虎虽老,威犹在。
沈辰听得也是心头一沉,直叫不好,沈家景况虽大不如前几代,但好歹家里有人当官,在城中也颇有清誉,若被这么一弄,那家境岂不败落?
沈定海朝着旁边的老管家说道:“去帐房支五百,不——一千两银子出来!”
老管家连忙赶去,沈秋月问道:“爹,你这是……”
沈定海沉声说道:“爹老了,但还没老糊涂,这耳朵还算灵光。如今县太爷是个贪钱的主,只有拿这银两去疏疏通通,只要那县太爷肯松口,那你大哥的事情就好办了。”
“爹这样做岂非是助长了他的威风?”沈秋月叫道。
沈定海长叹一声道:“女儿呐,这官场之事可不是你书中读出来的风花雪月,官场是官官相护,否则的话,你大哥的话就该被那郡里的人听进去,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沈秋月被说得一愣,“但爹你也算曾经做过县丞,县太爷多少会给几分薄面吧?”
沈定海冷笑道:“你以为这些年你哥这些年一直折腾,县太爷都没有撤他的职是为什么?不就是看在老夫的面子,看在老夫尚有几分人脉的份上?但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他岂会轻易放过?就算这一千两,能不能让你的大哥出来还是个未知数,就算放出来,官位能不能保住更不好说。这十几年来,这县太爷已羽翼丰满,支手遮天,他若不想放人,只怕爹也没办法啊。”
说完时,管家已取了一千两白银过来。
沈府虽为大户,但并未经商,只是祖上留了一些产业,尚能算得这县里的小康之家,所以一千两对家里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只是为了换取沈绪元的平安,也只能豁出去了。
沈定海和徐二贵很快便走了,沈秋月轻叹一声,在水兰的劝说下回屋去了。
独有沈辰静静站着,小脸上显着比同龄人更深的沉静。
他此时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照外公的说法,若舅舅真的官位不保,这样一来,那谁又来管大堤这件事情呢?
舅舅虽然心直口快,但行事素来沉稳,这溃堤之事只怕不会乱说。外公决定先救舅舅,也是无奈之举,最后只怕只有将消息泄露出去,保民众不受洪水之灾,尔后全家迁徙。
如果洪水没有发生,调查出来是沈家人泄露出去的,只怕一家人都得打入大牢;如果洪水发生了,那沈家的产业就化为一空,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没了这安乐窝?
而最重要的,这些都是自己的家人,岂能坐视那县太爷耍威风,令沈家门庭衰败?
前一世,沈辰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但今生,这家业大难临头,便迫使他必须力挽狂澜!
空荡荡的大厅里,独沈辰一人静静思考着,眼前要办的便是两件事,其一,是筹集一万两白银,这乃是修缮大堤的基础;其二,便是保住舅舅的官位,否则以舅舅那样的性情,被县太爷那狗官弄下台,岂不郁郁终生?
事有先后缓急,自然筹钱为上,毕竟第二件事情还有外公去疏通,说不定能够半妥。
要筹钱,若在现代那渠道众多,但在这商业并不发达的古代社会里,渠道就显得相当有局限性了,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沈辰想了想,便出府去找廖虎。
3章 天降大祸(完)
第4章 城东范家
廖虎是城北一间杂货铺的掌柜,说是掌柜的,其实店里店外就他一人。
此人三十来岁,长得精瘦炭黑,极不起眼。只是他自小随父在周边各郡县贩卖杂货,见识颇广,后来自从盘下这间铺子后,每月也都要外行,从外面听来的消息自然也多。
沈辰自从认识廖虎后,隔三岔五便来窜窜门,听廖虎讲讲各方趣事。
虽然沈辰不过才十来岁,但身为平头百姓的廖虎对于沈家少爷的到来自然是受宠若惊,有问必答,从不遮掩,一来二去,二人倒成了忘年之交。
这在关头找上廖虎,除了他喜欢打听各种小道消息的爱好外,最重要的还是他为人仗义,口风甚紧。
沈辰一讲来意说明,廖虎便大吃了一惊,连忙关上铺子,带他来到后院。
待坐下来之后,廖虎便愤愤不平的痛骂道:“我刚才听到风声,说是沈大人被关起来了,还以为是听错了,原来真有这么回事。这县太爷也真不是个东西,视百姓性命如尘土,枉为父母官!”
沈辰说道:“依廖大叔看,这县衙库房里当真没有银两吗?”
廖虎说道:“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