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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社长的位子委托给别人,现在是会长身份,不过,实质上他几乎不再管公司的事,只是大约每个月去巡视一次而已。”
“我知道了。他是在去年春天搬来这里的吧?啊,这是我听忍冬医生说的。”
“是的。”
“是怎么找到这栋房子的?”
“听说这栋房子本来是夫人娘家的不动产。”
“那么,去世的美月夫人,是盖这栋房子隐居的人的亲戚啰?”
“我不太清楚。”
“这个家平常有客人来吗?啊,我会这么问,是因为我们住的二楼房间,好像都是特别为客人准备的客房。”
“很少有外来的客人,不过,几个跟老爷、夫人比较亲近的朋友,每年会来这里聚一次。”
“哦,在夫人忌日那一天吗?”
“不是,”女医抹着淡淡口红的嘴唇浮现出微微笑容,但瞬间便消失了,“是他们两个的结婚纪念日,每年9月底的时候。”
枪中无言地点点头,从桌上举起一只手来,又开始搓揉太阳穴。
“我可以问其他人的事吗?”隔了一会,枪中说,“首先是鸣濑先生,他以前就在白须贺家工作吗?”
“好像是。”
“在横滨那个家,也像现在这样,吃住都在家里吗?”
“是的。”
“井关小姐也是吗?”
“她好像是从已故夫人的娘家跟来的。”
“你呢?的场。”
“我在白须贺家工作已经五年了。”
“那么,是从火灾前一年开始在这里工作的吗?”
“是的。”
“当主治医生?”
“刚开始应该说是家庭教师吧……”说到这里,她突然抿住了嘴。
枪中眼镜后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在一旁听他们交谈的人——当然包括我在内——也都不由得看着女医的脸。
刚才,她的确说了“家庭教师”这个字眼,那么,也就是说……
可是,枪中并没有紧紧追问她这个问题,若无其事地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那个叫末永的年轻人,也是以前就在白须贺家工作吗?”
“不是的,他是搬来这里以后才雇用的。”
“是吗?不管是他或是你,这种年纪躲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好像都太年轻了吧?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呢?”
“我……”女医停顿一下,稍微避开枪中的视线,“以前在大学医院工作时,就对人际关系感到有些疲惫。不过,主要原因还是搞坏了身体。”
“生了什么病吗?”
“嗯,算是吧,”她点点头,脸上骤然蒙上一层阴影,“因为发生了很多事,让我对自己的未来失去了兴趣。末永不太谈过去的事,大概也是在跟我同样的心境下来的吧。”
枪中当然也听出了女医话中的某种含意,那就是“对未来失去兴趣的人”,除了她和末永之外,还包括了失去爱妻的白须贺先生,甚至于鸣濑和井关。
她说过“有访客时,这个家就会动起来”;还说过“这个家会与来访者的心产生共鸣,映出来访者的心”。
而每一个外来的访客,最关心的都是自己的未来,朝向未来生活着,所以,这个家就会映出来访者的未来。
反过来说,面对“对未来没有兴趣的人”——也就是住在这个家里的人,这个家就会产生不同的“动作”。
“各位都是单身吗?”枪中又提出问题。
“听说鸣濑的老婆很久以前就去世了。”的场骤然眯起眼睛,看着枪中背后并排的落地窗外,“井关的丈夫,以前好像是担任厨房的工作,后来在火灾中丧生了。听说是为了进去救太太,结果就那样一去不回了。那场火灾发生在深夜,屋子又老旧,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了。”
“你结婚了吗?”
“没有,恐怕永远也不会结了吧。”
“末永先生也是吗?”
“他……”女医欲言又止,隔了一会才低声说,“他结过婚。”
“结过婚?那么,已经离婚了吗?”
“不是的,”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他的太太在结婚没多久后就自杀了,详情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枪中有点尴尬地垂下头,然后缓缓点着头说,“真的很谢谢你,回答了这么多让你难以启齿的问题。”
“没有什么好道谢的,”的场平静地摇着头说,“我只是不希望被你怀疑我做过什么坏事,我想其他人也是跟我一样的心情。”
“应该是吧,那么,的场,”枪中用稍微严厉的目光看着女医,说,“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白须贺先生跟美月夫人之间有小孩吗?刚才你说过,最初是在这个家当家庭教师……”
她显然有点惊慌,短短“啊”了一声,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枪中加强语气说,“一起住在这个屋子里吗?还是已经在四年前的火灾丧生了?”
“——没错,”的场低着头说,“在那场火灾中往生了。”
枪中没再继续问下去,视线浮在半空中,发呆了好一阵子。
6
结果,大家几乎是什么也没有吃。
我只喝了一点汤,就先离开了正餐室。
从挑高的大厅走上二楼后,我直接走去图书室,因为我想确认的场所说的信纸的位置。
当我握住走廊上通往图书室那扇门的门把时,有一种很强烈的踌躇感。
在这个屋子徘徊的不明人物(到底是谁呢)所带来的猜疑和恐惧,已经在我的心中扩大到不容忽视的程度。
图书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我还是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巡视在这一瞬间,也可能有某人正躲在某处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摆在图书馆中央的黑色大理石桌子的桌面下,有一个很浅的抽屉,我之前一直没注意到。
打开抽屉,里面正是的场所说的成套信封、信纸,紫色跟黄色各一套。
信纸是B5大小,大约30张装订成本。
我拿出有竖直线条的紫色信纸,掀起封面来看,第一张有被撕掉的痕迹,但是当然不能因此断定,那一张就是凶手用来折纸鹤的纸。
说不定不是昨晚,而是以前的客人撕下来用的。
这么一想,我才突然想到,如果不能确定各个房间信纸本来的张数,即使调查现在剩下的张数也没有用。
不管那个管家有多认真,也不可能经常检查客房还剩下几张信纸。
凶手很可能不是使用这间图书室的信纸,而是使用其他房间里的相同信纸;可能是已经被杀的榊或兰房间里的;也可能是凶手自己房间里的,虽然枪中一口就否决了这样的想法,认为凶手不会这么笨,不过,推理起来的确是这么回事。
我不禁对自己迟钝的思考能力感到厌恶。
把信封放回抽屉后,我双手抵在桌上,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我们来折色纸,玩折纸游戏吧”——模仿北原白秋的《雨》的杀人事件,再度发生了,可是,还是不明白凶手这么做的真正用意。
难道只是为了制造混乱和恐惧吗?
还是有更深的意义呢——我的心中一隅,又产生了突兀的刺痛感。
在欧美的侦探小说中, “Mother Goods”经常被用来当做模仿杀人的童谣歌曲。
现在随便想都可以想起几个很有名的作品,例如韦恩·戴因的《僧正杀人事件》、阿嘉莎·克莉丝蒂的《所有人都不见了》、艾勒里·昆恩的《生者与死者》。
凶手会不会是想到这些作品,才选择以翻译“Mother Goods”闻名的北原白秋的诗,作为自己犯罪演出的小道具呢?
我缓缓摇着沉重的头,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背后——走廊那边——墙壁上并排的书橱。
书密密麻麻地一直排到天花板,我循着书脊看过去,看到书橱中间上面一点那一排,有“日本诗歌选集”这几个字,我立刻走上前去。
从第一本按着顺序一直看下去,其中少了一本“北原白秋”的诗集。
那本书就是昨天被用来杀死榊的凶器之一。
推测前天晚上的案发时间,正好是我跟枪中、甲斐一起待在图书室里的时候。
其实,白秋的那本书那时候就已经不在这个位置上了,而我们当然不可能察觉到。
凶手事先就拿走了这本书,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机会。
虽然是装在纸盒里的厚厚一册,但毕竟只是一本书,任何人都可以轻易进入这间图书室,把书藏在上衣里偷偷带回房间。
我边东想西想,边继续看着书名。
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其中一本书——从被抽掉的白秋那本书数起的右边第四本。
上下倒放在书架上。 棒槌学堂·出品
在整齐排列的全集本中,这本书看起来非常不自然,特别引人注目。
我狐疑地抽出那本书,拿在手里一看,更觉得奇怪了。
书收藏在白色的厚纸盒里,可是,纸盒好像有点湿又有点脏,书脊上方的角落处,形状丑陋地凹陷下去,纸的表面伤痕累累,摸起来非常粗糙。
封面上并排的黑色粗体字写着“日本诗歌选集西条八十”,我百思不解地伫立在书橱前。
不久后,听到脚步声跟说话声,我赶紧把书放回原来的地方,打开通往隔壁沙龙的门,走进沙龙。
这时候,枪中跟的场正好从走廊那边的门进来。
“对不起,的场小姐,”我唯唯诺诺地叫住她,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找她说话。
女医应声后。
把视线转到我身上。
我对着她说:
“图书室里好像有一本书破损得很严重,那到底是……”
“啊?”的场用手扶扶黑色眼镜镜框。
一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样子。
站在她旁边的枪中,把手从裤袋中伸出,双手抱胸,嘀咕了一声“嗯……”
“藤铃,那本书八成是凶手拿来当凶器了。兰的后脑部不是有跟榊一样的撞击痕迹吗?那是同一种犯案手法。”
“你也这么想吗?”
“角落处是不是凹陷了?”
“嗯,还有点湿有点脏。”
“那就没错了。”
“可是,榊被杀的时候,书是被丢弃在现场,这次凶手为什么特意把书放回图书室呢?”
“嗯,这个嘛,”枪中的右手伸向戽斗似的下巴,抚摸着稀疏的胡楂,“大概是因为西条八十的书不适合‘雨的模仿杀人’吧。”
“啊,原来如此。”
瞬间,我觉得好像了解了,可是,马上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既然知道不适合模仿杀人,所以把书送回图书室,那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白秋的书呢?
仔细找的话,应该还可以找到那本全集之外的白秋作品啊。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枪中,枪中并不当一回事地耸耸肩说:
“大概是找不到适合拿来当凶器的书吧,要殴打对方头部让对方昏过去,一定要装在硬纸盒里的厚厚一本书。凶手大概是找不到这种条件的白秋作品,才不得已使用了那本书吧。对了,的场,”枪中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去看着的场,“外面的平台,平常都除雪吗?最后一次除雪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傍晚。”的场立刻回答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想确定一下,因为关系着脚印的问题。”枪中边说边抚摸着下巴,“我们去查看兰的尸体时,中庭与走道那边的平台,都没有半个脚印。刚才雪停了一阵子,今天早上又没有除过平台上的雪,可见凶手一定是在昨天晚上下着雪时,把尸体搬到那座小岛上的。”
“嗯,说得没错。” 棒槌学堂·出品
“所以,如果可以知道昨晚的雪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就可以大约推测出犯案时间。你今天早上醒来时,雪已经停了吗?”
“应该已经停了。”
“那时候是几点?”
“跟平常一样,6点半左右。”
“嗯,要是能知道雪到底是在这之前的什么时候停的就好了——有人知道吗?”枪中环视所有人的脸,可是,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我也会问一下这个房子的其他人,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人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吧。”的场说。
“拜托你了。”枪中苦笑着,拢拢散乱的鬓角,“当然啦,最好是可以向气象台查询。对了,这个家这么大,除雪一定很辛苦吧?这是末永的工作吗?”
“没错,不过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辛苦,因为有很好的方法。”
“什么方法?”
“就是洒水,昨天我也说过,这里的湖水有热度,所以可以轻易让雪溶化。走道那边的平台有点向湖面倾斜,所以溶化的雪就会自动滑进湖里。”
“原来如此。”枪中用大拇指推推眼镜,脸颊绽开微笑说,“也因为这样,我们才可以欣赏到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