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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乐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沉默片刻后低声解释道:“田叔,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就解释过,施清海在那边没有什么亲戚,关于入殓择墓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听着他寻常平静的解释,不知道为什么,田大棒子总觉得心情有些郁结低落,就像是很多年前在战场上目送那些年轻战友离去,然后自己和那头老虎在红黄一片的秋林里抽着小烟,喝着小酒,唱着小曲,平静异常,实际上却心酸欲死。
两个人诚恳地互相拜托某些事情之后,停机坪上便进入了沉默状态,直到基地办公楼里那位少将级别的主官,乘坐自行轨道车来到他们的面前。
“很抱歉,许乐上校,你的申请没有被批准,我无法给这艘战舰下通行证。”
这位少将去年年底刚刚从第二军区调来,担任长风军事基地的最高指挥官,他的调动是联邦政府借由钟瘦虎之死向西林进行的无数渗透当中的一部分,所以他和西林军区尤其是老宅方面的关系向来不怎么妥当,只是由于这份通行证涉及到许乐,所以他亲自前来解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许乐那双浓如墨块的眉毛微微皱起,紧了紧肩上的军用双肩包系带,问道:“这艘战舰尚未交付,产权还在古钟公司手中,为什么不能发通行证?”
“不是针对战舰,是针对你。”少将解释道:“刚刚收到的上级军令,你的休假请求已经被驳回,军区命令你就地待命,不得擅离职守。”
许乐接过他递过来的电子文件看了两眼,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再也没有说什么,径直回身向战舰下方的舷梯走去。
少将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的背影,严厉说道:“许乐上校,我想不用我来提醒你违背军令的后果吧?”
许乐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背着普通的墨绿双肩包,低着头就像一个将要退伍的老兵那般,缓慢而又沉着地向战舰走去。
田大棒子取出烟盒,给身边表情失望的少将发了一根,微笑着问道:“他违反军令,你准备怎么办?”
“依照条例,我可以使用一切必要之手段,把他留下来,然后送他上军事法庭。”少将凑到他的手上点燃香烟,蹙着花眉深吸两口,叹息道:“直接来自最上层的命令,我很为难啊。”
“一切必要之手段,包括把这艘战舰打下来?”田大棒子望着战舰腹部缓缓关闭的舱门,微笑问道。
少将耸耸肩,轻挥着烟卷说道:“当然。”
“那你会把这艘战舰打下来吗?”田大棒子问道。
少将摘下军帽,轻轻挠着被汗水蘸的有些发痒的鬓角,沉默片刻,想起电视上面曾经不停播放的那个画面,想着刚刚过世的元帅和那个年轻上校在湖畔院内的握手,不由唇角微翘,自嘲说道:“谁敢这么对付军神的接班人?”
战舰开始做起飞预推,晶态多引擎群开始二层激发,强劲的动力从多旋合金口内喷薄而出,空旷的停机坪上温度瞬间上升了不少。在巨大的噪音和呼啸的狂风之中,田大棒子拍了拍将军的肩膀,大声说道:“那就不用为难了。”
……
……
最高法院的判决非常倾向于钟烟花或者说钟家老宅,虽然还有很多产业归属需要进行细分,但古钟公司的股权已经明确由钟烟花继承,换一个角度说,作为监护人的许乐当前实际上拥有着这家联邦巨型企业的控制权,那么自然也包括这艘尚未交付军方的次羽级轻型战舰。
这艘深黑色的半椭圆混合前开伞形战舰,还没有正式地命名,却已经开始追随它的主人踏上了某种另类的征途,古钟公司傲然宇宙的多引擎技术,和舰内数百名员工,推动着战舰高速穿破星系间的引力障碍,向着最近的扭率空洞飞去。
正如田大棒子所说,首都星圈现在没有人希望许乐回去,但和他设想的不一样,虽然联邦部队都已经默认许乐是军神的接班人,可有的人真的敢把这艘战舰打成宇宙里的一朵烟花。
反正他们以前已经做过一次类似的事情,罪恶一旦熟练起来,虽然不能美化为艺术,但至少心理障碍会少很多。
就在许乐离开西林长风基地后半小时,位于加里走廊南端某偏僻基地里的三艘纯黑色联邦战舰缓缓驶离船坞,奉命执行某项秘密演习任务的战舰上,没有喷涂任何标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又一波
人格魅力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很难说清楚那究竟是气质和处事方式的混合体,还是纯粹的外在容貌与神情的结合效果,但又确实存在,它可以说服人吸引人安慰人盅惑人。
就好像联邦军方这几年最出名的那两个人,他们的年龄相差很大,阶层相差不小,行事作风更是截然不同,根本无法接受甚至是厌憎对方的作派,然而随着岁月的演变,他们虽然依然厌憎对方的作派,可不得不承认,对方身上自有某种能够吸引旁观者目光的人格魅力。
当然二人的人格魅力绝对没有什么共通的地方,真要仔细去研探,大概也只有面对困难时偶尔会蹦将出来的沉默坚忍四个字。
杜少卿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的春雪,很莫名地想起一年多前那个雨天,自己拿着一把枪对准了西门瑾的眉心,然后慈眉善目的拜伦副总统挪移着圆滚滚的身躯推门而入,很自然随意地脱下雨衣湿帽,然后将那些怒火全部淋熄于雨水之中。
现在慈眉善目的副总统阁下和西门瑾都已经死了,死在了议会山,此刻出现在他办公室里的是另一个人,一个令杜少卿感到有些疲惫,不怎么想面对的人。
联邦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兼第一军区司令员李在道将军,平静望着桌后的杜少卿,双手稳定地交错搁在腹前,说道:“当年我介绍你加入协会的时候,你很直接地向我表示过,在很多方面并不赞同家父的战术理念。”
杜少卿望着桌面上的墨镜,不发一语。
李在道平静望着桌上墨镜的另一面,继续说道:“但我很清楚你对家父一直保有某种程度的敬仰,作为子女说出这样的话显得有些别扭,但我想这是实情。”
杜少卿目光凝而不乱,沉声应道:“元帅实为军人楷模,少卿毕生学习。”
“我没有父亲那种人格魅力,也没有总统先生那种人格魅力,其实我一直认为,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军事教员。”
李在道将目光从墨镜方向移开,望着杜少卿微笑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试图把我所认为正确的事情讲给你和很多人听,但从前一段时间来看,我所讲授的课堂内容,并不能得到你的完全认同。”
“主席先生。”杜少卿沉默很长时间,轻轻握住墨镜腿,说道:“我是军人,我只服从命令。”
“很好。”
李在道站起身来,从腋下取出军帽戴上,说道:“希望你记住今天自己所说的话,当联邦需要你的时候,当命令到达的时候,你和你的部队要确保行进在正确的道路上。”
杜少卿从桌后缓缓站起,抬起右臂,五指并拢斜指鬓角,默然敬了一个军礼。
看着李在道的背影,他忽然开口说道:“施清海死了,许乐肯定会回来,至少……会回来看一眼。”
李在道停在门口,片刻后回答道:“我已经驳回了他的申请,身为军人擅离职守,是不能原谅的过错。”
“许乐替联邦做过不少事,在我看来,他至少是个优秀的士兵。”杜少卿那双英眉微微拧动,似一把在归鞘和出鞘间挣扎的利剑。
“有很多事情,我们并不愿意看着它发生,但历史上无数次的失败,尤其是前些日子议会山前血的事实和惨痛的教训告诉我们,这一场波澜壮阔的大变革,绝对不能允许有任何的温情脉脉和犹豫。”
李在道回过身来,望着他平缓说道。
杜少卿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老师,希望你是正确的。”
李在道沉默片刻后,回答道:“你是我所教过的最优秀最骄傲的学生,你比老虎还要更加骄傲,你从未真的把我当成老师,自然从来也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但既然当年有人能说服你加入到这项伟大的事业之中……那么我正确与否并不重要,只要你相信你愿意相信的那个人是正确的,这就够了。”
房门关上了,杜少卿坐回椅中,身体微微后仰看着窗外的雨点,英武冷厉的眉宇间多了几抹说不出来的怅然。为了那个或许伟大的目标,他和他的部队已经在某些线条上退了又退,日后会退至何方,会不会是黑不见底的深渊?
……
……
离开铁七师驻首都特区办公楼后,李在道并没有回家,而是紧接着赶往望都南向的警备区二H营地。
从前线轮战回归S1的十七机械师驻扎于第一军区南方基地,师部里很多毒阶军官则是依照国防部的要求,集中在二H营地接受相关帝国语及文化教育,其中也包括新十七师师长于澄海。
“于叔,怎敢劳动您亲自出来。”
李在道望着专程来到营地正门处迎接自己的故人,加快步伐前迈数步,然后伸出双手。
于澄海师长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二人在二H营地办公室里进行了一场时间极长的谈话。由于是私人会面,不涉及任何军方要务事宜,所以没有做记录,没有人知道,如今的联邦军方一号人物李在道将军,专程拜访军神当年旧属,今日的十七师师长,究竟说了些什么,他想要做些什么。
五辆深绿色防弹军车高速行驶在三号高速公路上,最前方开道的军车低沉呜鸣,黑色路面上各式各样的车辆纷纷避让。
军车后排一名军官看着手中的工作台光幕,疑惑不解问道:“将军,既然任务已经启动,为什么还要特别处理十七师?目标不可能活着回到首都星圈,这些处理反而会有些问题。”
正在闭目养神的李在道缓缓睁开眼睛,没有因为忠诚部属的质疑而不悦,沉默片刻后平静解释道:“因为谁也不能确定目标究竟能不能活着回来,哪怕我们启动了一级任务。要知道,我从来不会低估任何人……”
他转头望着窗外被快速超越的那些车辆,说道:“尤其是一个拥有宪章局第一序列权限的年轻人。”
……
……
战舰看似缓慢地在黑暗背景的宇宙内前行,实际上的速度却已经提升进了第二区间,这艘新型次羽级战舰,尚未交付军方,还需要去国防部总装基地安装相关武器系统,所以速度非常惊人,只用了二十七个小时,便已经摆脱西林星系的引力牵引,穿越了一条辅助扭率空洞,开始与联邦太空检查站进行对接。
飞行器在浩大宽宏的宇宙间穿行,实际上就是借助着不同等级的扭率空洞,穿越一片又一片星域,联邦在境内具有重要战略地位的几处星域之间的大型扭率空洞外,设置了高等级太空检查站,这些检查站就如同大楼内部的防盗门一般,控制着星域之间的交通。
西林大区狭长星域前端,紧靠着晚蝎星云和加里走廊,这里的两个巨型扭率空洞通往帝国,根本无法完全布防,而更前下方的扭率空洞则是通往百慕大三角星域,毫无疑问面临着最复杂的局面,所以这里的太空检查站最多,等级也最高。
穿过扭率空洞的所有飞行器都必须停泊在巨型的太空检查站中,飞行器接受整船扫描,同时所有生物体必须进入检查站内部接受扫描,为了防止帝国人尤其是那些百慕大的流民潜入联邦,扫描程序规定的非常严苛而细致。
许乐端着咖啡杯站在舷窗边,看着窗下脚下深不见底的黑色宇宙,眉头不引人注意地微微皱了起来,大概还需要四十分钟才能进行完扫描程序,时间并不长,他却等的有些焦虑。
并不像很多人担心忧虑的那样,他会因为友人的逝去而冲动疯狂,至少他自认为自己很冷静,只是想完成一次送别的旅行,然而这趟旅行看来无法真正地平静。
战舰离开落日州不久,他便接到了总统官邸办公室主任布林亲自打来的星际延时电话,在电话中布林主任转述了总统的意图,希望他不要擅离职守回到首都,然而这真的是总统的意思吗?
许乐眯着眼睛啜了一口苦涩的咖啡,回过头来倚靠在透明舷窗之上,感到有些疲惫。
负责驾驶战舰的数百名古钟公司职员们正坐在休息大厅里等待,有的人在看电影,有的人在看电子报,更多的人却是好奇地注视着大厅那头的走廊。
走廊中,几十名小学生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太空检查站里的一切,兴奋而紧张地议论着什么,全密封强化塑玻隔把走廊和大厅完全分隔开来,却没能隔断孩子们叽叽喳喳像鸟儿一样的声音。
小学生们依次走进走廊尽头那间透明操作间,一只锐化二型机械臂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