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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正像许多自负才华的大师那样,雷彦也会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印迹,可就算那印迹再隐秘,在旁人眼中再不可觉察,身为雷彦大哥的雷赋之,又怎么会不知道。
果然,雷赋之听到雷彦的疑问后,点头一笑,神态间是说不出的潇洒与优雅,接着又道:“小彦,你离家也一年多,一直都音信全无,不知道你的功力是否有所精进?”
雷彦一楞,他的信应该早就到了雷家人的手上,还不至于说音讯全无吧?
“我送过一封……”
雷彦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以雷家的办事效率和途径,信是没可能送丢,也不可能现在还没送到,若是大哥不知道,那只能说明他被刻意的瞒住了。
雷赋之又是一笑,轻道:“原来有送过信回去的么?
也许这封信是我不适合看到的吧!”
雷彦看着雷赋之,在他的脸上,雷彦看不出任何的不自然。
“也许是爷爷忘了告诉你。”
雷彦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大概猜得出另一个原因,或许是有某人认为,大哥会对自己的安全构成威胁。
“会么?”雷彦问自己。
“呵,不会的,是有人想太多了。”雷彦告诉自己说。
雷赋之嘴角荡起一丝微笑,脸上带着轻微嘲讽的道:
“有关于你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被忘记。你可是雷家的宝贝孙子、宝贝儿子、宝贝少爷啊。”
“大哥,我也是你的弟弟。”雷彦看着雷赋之道。
雷赋之闻言,脸上的不满少了许多,终于露出一个在雷彦眼中毫不虚假的笑容,摇头笑道:“是啊,你也是我的宝贝弟弟。”
雷赋之沉默了一会儿后,接着道:“小彦,回去吧!
这里太危险了,不适合你。”
“除了雷家,就没有适合我的地方了?”
雷彦笑得虽然灿烂,却隐现苦涩,“呵,我在哪里都不会安全的。大哥,你就别管我了,我不想回去。”雷彦说得很坚决。
雷赋之盯着雷彦,半晌才道:“你身上还有……药么?”
雷彦垂下眼,没马上回答雷赋之的话,过了一会才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自是不会让药断了的。
“如果大哥不是想问这个的话,那……我的身体还是老样子。”
雷彦看雷赋之问这句话时的神态,几乎就可以肯定,大哥想确定自己的身体状况,才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本可以装作看不出来,只回答前半句安他的心,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说出来,好让他否认自己的判断。
可惜,雷彦失望了。
他说完后,雷赋之并没有否认,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道:“小彦,你有时真是聪明得让人害怕和讨厌。
“没错,我不想看着你死,同样的,我也不想看到身体健康的你。那样的你,会让我找不到不将你视为敌人的理由。”
雷彦强压下无奈和苦涩,回给他一个看不出异样的灿烂笑容,道:“放心吧!我比你了解我自己,我这破身体,永远也不会有正常的一天的。”
雷彦明白,健康的自己,在大哥的眼中意味着什么。
一直以来,大哥的努力、拼命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大哥的誓言和梦想,就是成为令他感到骄傲的雷家第一人,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掌控雷家大权。
但正因为知道,他才会为他感到悲哀,坚信定会达成目标的大哥一定不知道,他定的目标有多难实现,也一定不知道,他永远也无法达成在雷家呼风唤雨、凡事一手掌控的程度,就算他有一天成为雷家风光在外的家主。
如果有一天,大哥知道了雷家的全部秘密,他第一个要杀的,应该就是自己吧?
雷赋之笑得依旧优雅,眼神却突然变得异常锐利,杀机闪现,右手看似不轻意的轻轻挥出,一股凌厉而透着澈骨冰寒的气劲,向着雷彦斜后方向击去。
并非首当其冲的雷彦,也清楚感觉到了,从他一旁擦身而过的那股气息中透出的寒意。
一声极为熟悉的冷哼声传来,雷彦不必回头,也知道令大哥出手的,究竟是何许人了。
除了展凌熹,没人能在冷哼声中透不出半点情绪,而只是让人感到寒冷。
几乎在展凌熹发出声音的同时,雷彦也看到了雷赋之脸上清楚的意外之色,以及随即转成的更盛的杀机。
雷赋之多年来掩饰自己的真正意图,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式的习惯,也只有在雷彦面前,他还会偶尔对自己的想法不加掩饰,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这个弟弟的身上,有一种令人放松的特质,不过有时也让人恨之切切。
刚才,他因雷彦而心境失衡,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发现,竟有外人在不知不觉中潜在了附近。
不管此人听到了什么,到底来了多久,都已经对他构成危险。
若是被雷家的人知道自己有杀雷彦之心,后果可想而知;又或雷彦的身分泄漏出去、自己一贯维持的形象被破坏,这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不论他是何人,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雷赋之心道。
“大哥,他是我的朋友。”
看出雷赋之心中所想的,雷彦盯着他认真的道。
大哥若真想杀了阿熹,和他动起手来,其结果不用想,雷彦也知道。他对这两个都太了解了,就算大哥自他离家之后,武功不做寸进,赢的那一个也不可能是阿熹。
“朋友?”
雷赋之微一皱眉,随即洒然一笑,神态表情又恢复到初见时的温文尔雅、潇洒自如,“小彦的朋友总是很多啊!”
雷彦闻言,心里一阵不舒服。
在他离家之前,他的朋友并不多,不,确切地说,是完全没有。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不能和那些同他一般大的孩子一起去玩了,因为他不能跑,也不能跳,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药。
等他再大一些,当别的孩子开始意识到成为强者的光荣的时候,他只能面对自己不可以做激烈运动的事实。
雷彦所能接触到的同龄孩子,本来就少得可怜,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身分的不同,以及雷家森严的家规已经决定了,他无法平等的和他们在一起。
雷赋之就曾不止一次,近乎诅咒般地说过:“你永远也不会有真正的朋友的!或许你可以拥有家里所有人的宠爱,或许雷家上下可以将你捧在手心上,或许有人会从神色到内心都恭敬的喊你彦少爷,你却绝不会有朋友的,走着瞧!”
一直以来,这个诅咒似乎都笼罩着雷彦,在雷家的日子里,雷彦真的没有朋友,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当雷彦说服一切阻挠势力,独自一人第一次的离开雷家,他除了想找寻自由,找到随心所欲的感觉之外,他也希望会有更多的朋友。
雷赋之此时发出清朗的笑声,露出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道:“在下姓雷,名赋之,是小彦的大哥,却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展凌熹。”
展凌熹听到雷赋之的名字之后,丝毫没有意外之色,脸色不见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道。
雷赋之见了展凌熹的态度,眼中飞快闪过不悦与不屑之色,待听清展凌熹所报之名后,略为一讶,接着笑道:
“展凌熹?呵,看我真是糊涂,早该猜出来的,风扬学院的第一高手,黑云军团的军团长,久仰大名。”
从雷赋之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嘲讽与虚应,完全是一派真诚的味道。
雷彦闻之不由暗暗叹息。
他的这个大哥,在外人面前向来都很在意自身的形象,就算面对敌人,且恨之入骨,他也绝对不会做出有失雷家公子风度的事情来。
像此时,雷彦几乎敢肯定,大哥是在发现自己的行踪之后才知道展凌熹,否则以他的自负,绝不会去关注什么学院的第一高手之流。
不过,雷赋之辛苦维持的形象,却得到了许多雷家长辈的赏识。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也正因为这一点,而为雷家的大宗主雷远天所不喜。
雷赋之为了讨爷爷的欢心,曾做了许多的努力,雷远天都看在眼里。对此,雷远天或淡淡的夸奖一句半句,或偶尔威严的点头,但事实上,对他的所作所为都不怎么欣赏。
可惜雷赋之却没看透,位列当世几大宗师之一、有着超黑榜实力、看尽世间百态的雷远天,又怎么会看不穿他的心思?一向以天道、自然为追求的人,又怎么会对伪饰的东西感兴趣呢?
雷赋之见展凌熹毫无反应,垂目掩去心头涌上的杀机,又接着笑道:“小兄弟的身手看来不错啊,不如我们切磋两招如何?”
“好。”
不待雷彦阻止,展凌熹已经点头。
妖风斩极自然地出鞘、翻转、横于身前,月色下,在展凌熹的手中放出幽光。
其实展凌熹的心神,一直都放在雷赋之的身上,没有片刻离开,即使他不像雷彦般了解雷赋之,但凭多年来无数次的生死之战,令他对气息的把握更加敏感,尤其是杀气。
就算他没从雷赋之的脸上看出半分异样,他也能隐隐感觉到雷赋之对他的杀气。
“大哥,土龙要塞没有援军的话,影响会很大的。”
雷彦笑着提醒雷赋之道。
对展凌熹的有战必应,雷彦真不知说什么好,希望他不会根据大哥刚才那未尽全力的一招,来判断大哥的实力。
不过,看到展凌熹那种一往无前、敢击垮一切的气势和战意,让他根本无法、也不能阻止他。
雷彦清楚,展凌熹和自己是不同的。
对展凌熹来说,与强者交战,正是他生命和成长的重要食粮。他正是以不断的向强者挑战,将自己一次次的置身危险之中,不断的从中汲取养分,使自己变得更强。
他又怎么去阻止一个人的精神、信仰以及梦想呢?
不过还好,阿熹此刻的危险,还不能以两人的实力差距来判断,在关键时刻,他不会袖手旁观的,相信大哥和自己的关系再复杂,现在也还没到会不顾自己安危的地步。
雷赋之看了一旁的雷彦一眼,轻笑道:“放心,既然是切磋,自然是点到而止了!”说着手腕一抖,一只尺余长、泛着暗青光泽的短笛,已经滑入他的手中。
“请。”
雷赋之一笑,不待展凌熹回应,短笛已经幻化出无数时隐时现、令人难分虚实的暗影,向展凌熹盖去。
在一旁观战的雷彦感觉还不强烈,而身在局中、为其势所迫的展凌熹,则只觉得一片强大的压力向自己迫来,比起刚刚雷赋之的那一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矛头所指之下,展凌熹感觉好像周围的一切空间都在青影的笼罩之下,短笛从四面八方击向他的身上要害。
有感于雷赋之的强势,展凌熹发现自己在开头就输了一招,虽然他已经尽量高估对手的能力,但现在对雷赋之的身手,显然仍是准备不足,判断失准之下,为其势所乘。
如今,既然不敌其起势,此刻笛影似乎已经将他所有闪躲的路径封住,但有着极丰富比斗经验的展凌熹,强自让自己瞬间心神平稳,他太清楚一切都是假相,可就算是躲过,在已失先手之下,必定手手皆失。
硬挡!展凌熹的决定,或许是换过任何人也不会作出的决定。
展凌熹在此刻反而有些激动,就算看出对方高于自己,他也想知道硬挡的后果如何。
“铛!”
兵刃相交所发出的声音,绝对算不上是悦耳,雷赋之也没想到,展凌熹会在明显失利的情况下硬抗这一招,甚至针对展凌熹下一招的变化有所准备。
可展凌熹却是硬拼下来了。
展凌熹所做出的选择,其后果立见分晓。
兵刃只一相交,凭着自己对兵器、对武学敏锐得惊人的感觉,展凌熹就发觉到对方这一招并非全然实招,最多只是半实半虚罢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接不下这一招。
展凌熹接下来能做的,就只是藉势飞退,以图把入体的气劲做最大程度的化解。
尚未化去的气劲透体而入,他只觉无数尖刀刺身般难过,而他承接到的压力,更是让他几近窒息,每一块肌肉都被压得裂开一般。
在雷赋之的气劲攻击下,他的后退看起来更像被打飞出去,所不同的,只是他还能踉跄落地,可从他不稳的姿势,以及苍白得吓人的脸色来看,也能看出展凌熹在这一招之下受伤之严重。
展凌熹的脚步刚刚站稳,雷赋之的短笛又至,展凌熹的面色并未因雷赋之的继续攻击而有丝毫改变,而是令雷赋之都感到惊讶的冷静,以一个伤者不该有的冷静。
在旁人看来,他的判断似乎完全没受刚才失利的影响,还在不停的闪身躲避。
面露惊讶之色的雷赋之不知道,这是展凌熹凭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搏斗,才形成的结果,不然展凌熹也不会活到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