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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我孙子武丸
译者:帅松生
《译林》2009年第6期
OCR校对:四条眉毛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bcxt。uuea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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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孙子武丸,日本当代一线推理小说家,1962年出生于兵库县,京都大学文学部哲学专业肄业。1989年以《8的杀人》登上文坛。主要作品还有《0的杀人》、《不眠偶人》、《杀戮之病》、《尸蜡之街》、《死神少年》、《弥勒之掌》、《木偶在旅行中推理》和《木偶在暖桌下推理》等。
我孙子武丸是一位比较特别的“本格”(正统)推理小说家。他的作品从创作手法和结构上讲应该属于正统推理小说范畴,而从作品内容上看则大都属于变态犯罪推理小说。作品中的血腥场面和变态情节或许会为读者所诟病,然而那些令人作呕、残忍血腥的性犯罪描写以及心理描述等,却往往合情合理,真实深刻地暴露了日本当今社会的畸形一面。事实就是,某些绝户事儿,日本人往往干得出来,而并非作者凭空杜撰。
《猎奇小说家》是我孙子武丸数目众多的“本格”变态犯罪推理作品中的一个短篇,曾入围第50届(1997)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的短篇候补作品。读者可以从这篇作品中管中窥豹地看到作家独特的写作风格和意欲诠释给读者的、揭示变态者心理状态的作品主题。而小说中交互出现的以第一人称的自白方式展开故事情节的写作手法或许会令读者耳目一新。
一
门铃响起的时候,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社会广角镜《烦恼与你一起扛》节目。我不由皱起眉头咂了咂嘴。客人为什么总是来得如此不是时候呢?我一边思考着著名电视主持人美浓闻多先生到底会对那个抓住了自己差劲老公的妇女说些什么,一边站起身来向对讲机走去。
在拿起话筒之前,我先是对着小小的黑白液晶画面凝视了片刻。当初建造这座住宅时,由于自己的再三坚持,家里才安装了这个可视对讲机。虽然老公主张没有必要安装这种玩意儿,可是,对于从孩提时代起就已经住惯了公寓的我来说,住进独栋楼房里很是有些惴惴不安,只觉得无论采取怎样的防范措施都不为过。这个世界上脑子不正常的疯子可是比比皆是啊。
画面里站着一个身穿西服的陌生男人。
从其并未携带物品的架势上看,似乎不是所谓的上门推销员。但是,如果说是丈夫的朋友,年龄则又未免过大。这是一个已经谢顶、身躯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也许是室外气温过高的缘故,只见他不停地拼命用手帕擦拭着额头。
男人急不可耐地再次摁响了门铃。我有些踌躇,不知是否应该打开屋门。此时,男人似乎发现了安装在门楣上方的摄像头,于是抬起头来,僵硬的脸上展示出笑容,并且谦恭地低下头去。
虽然知道对方从外面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还是被不得不拿起话筒与之对话的意识驱使着,极不情愿地摘下了对讲机的话筒。
“喂。”
“对不起,请问……”与外表不同,对方的举止还是谦恭郑重的。
“您有什么事?”
“啊,这个……这里是小说家矢作润一先生府上吗?”
我皱着眉头再次看了看画面。莫非是哪家出版社的编辑?可是,就算是编辑,连个电话都不打就冒冒失失地直接跑来也未免有点反常啊。
“门牌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的吗?我们家姓中川。对不起。”
说罢,我便放下了话筒。与此同时,画面也消失了。接着,我再次摁了一下开关,以便确认男人是否已经离去。
以前住在公寓里时,也曾有过类似的现象。也不知她们是怎么找到的,总之,曾有一些自称“矢作润一发烧友”的女性不请自到地闯进我家。因此,搬迁到这里以后,我便再三叮嘱编辑部千万不要把地址告诉他人,可是……
男人正在打开一张纸条,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接着,便下了决心似的再次把手伸向门铃。
待门铃响起大约五秒钟之后,我慢慢地摘下了话筒。
“哪位?”
“啊,太太啊,请您听我解释一下好吗?
这个地址是编辑部告诉我的。我有非常重要的话要说,能开门让我进来吗?”
原来是编辑部告诉他的。可是,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呢?就算是有重要的话要说,编辑部也不应该在不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就把地址告诉他呀。
或许是一个头脑不正常的粉丝也未可知,再不就是过激派或是其他什么组织的人,看了作品后觉得某些内容触了他们的霉头,所以跑到这儿发邪火来了。
大约是感觉到了我的犹豫不决,男人从西服的里侧衣兜内拿出了一个黑色小本,举到摄像头前摇晃着说道:“太太,这个能看清吗?我是警察。不是什么可疑分子啊。”
警察?警察上这来做什么?如果是身穿制服的警察,倒是每年例行公事地来过那么一次。不过,便衣警察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道啊。此外,自不必说,一般的巡警是不可能知道作家的笔名的。一丝不安从我心头掠过。
但是,对方既然是警察,我就不可以将其拒之门外。
“太太,您这里是矢作润一先生的府上,没错吧?”
“嗯。”
无奈,我只好这样回复了对方,并将话筒放回原处。我穿着咯吱作响的拖鞋,一溜小跑地向玄关赶去,心中暗想:警察到我家来有何贵干呢?
四个半榻榻米大小的玄关处没有摆放任何多余的物件。鞋柜上方甚至连花盆都没有。下到花岗岩地面上以后我便换上了另外一双拖鞋。我通过猫眼向门外窥视着。方才出现在画面上的男人正百无聊赖地伫立在那里。
我拉开两个门锁和安全门链,慢慢地打开了房门。
“啊,谢谢啦,太太。贸然造访府上,真是不好意思啊。”
男人敏捷地按着房门,与室外沉闷的热气一起挤进了房间。我不得不向后倒退了一步。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我问道。
男人一边吧嗒吧嗒地掀动着沾满了汗水的西服衣襟向西服里侧送风,一边背着手将房门关死;接着,便翘首向房间里侧窥去。不过,通往厨房和起居室的门紧关着,除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以外,他根本看不到其他任何地方。
“嚯!好气派的房子啊!”
男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安。
“出了……什么事情吗?”我焦急地问道。
男人端详着我的脸说道:“啊,怎么说好呢。有点事情想请教请教,矢作老师……您先生没在家吗?”
“现在不在。”
“是吗?原来不在家啊。怪不得……”
男人只顾释然地不停地点着头,突然,他又嗫嚅般地自语道,“不在就不在吧。”
“我先生怎么了?”
男人挠了挠头说道:“啊,没什么,不过这件事可是有点错综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啊。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坐下来慢慢跟您说好吗?”
说罢,男人便向上翻转着眼珠看着我。
不安感越发膨胀起来,但我终究没有勇气把警察逐出门外,更不能说什么“我现在想继续观看社会广角镜节目,您过一会儿再来好吗”之类的话。
“既然如此,您请到这边来吧。”
我拉开了左侧的房门,将男人让了进去。
这间会客室只是用来接待诸如银行或保险公司的推销人员等关系并不亲密的访客。除了沙发和茶几以外,没有摆放其他任何像样的家具。托了传真机的福,现在来到这个房间的人已经大为减少。以往,为了拿到稿件,编辑人员往往会在交稿截止日到来之前来到这个房间里等候着拿到稿件。
房间的一隅摆放着数十本旧杂志,它们都是编辑为了消磨时间而带来的,读后就顺手丢弃在那里了。他们觉得或许其他访客也会阅读这些杂志,于是便把它们顺势放在了那里。我也有这种习惯,总是把读过的杂志摆放到那里。
自不必说,由于没开空调,房间里闷热至极。我打开了空调的开关,并对男人说:“我去取点饮料来。”
我离开会客室,来到餐厅,关掉了仍在播放的电视机,取出两只茶杯,并把两个网眼针织物杯垫放进两只浅盘里,接着从电冰箱内取出掺进了麦茶的可乐。
我端着托盘向会客室走去,脑海中不断翻滚着各种不祥的想象。
我打开房门,发现那个男人正吊儿郎当地叉开双腿像北海狮一般陷在沙发里,并将杂志当作扇子自顾自地扇动着。见我进来,男人立刻慌乱地改变了坐姿。我默默无语地坐在他的对面,将麦茶饮料倒进茶杯内。
〃啊,这可太感谢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男人便毫不客气地将最初倒进茶杯内的麦茶饮料一饮而尽。我只好默默地又将麦茶倒进他的杯里。
男人高兴地再次将茶杯送到嘴边,咕嘟咕嘟地喝了半杯。我的面孔上大约已经浮现出近似非难的神色。男人意识到我正在注视他时,不由得腼腆地将茶杯放到了茶几上。
“啊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渴坏了。”
“……那么,您想打听什么事呢?”我一边控制着自己焦虑的心绪一边试探地问道。
“啊……啊,这个嘛,是这么回事。说起来啊,我是想就小说请教一二啊。”
方才我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腋下似乎还夹着一只折叠了的带有拎绳的纸袋。纸袋上写着外卖寿司连锁店的店名。男人从纸袋中取出来的是小说杂志《猎奇》的最新三期,这份杂志我非常熟悉。
“这份杂志上有您先生的连载小说。您看过了吗?”
“啊,啊,这个嘛……”我一边苦笑一边应酬着。
“唉,这个,标题嘛……”
可能是忘记了标题的缘故,男人一边打开《猎奇》翻阅,一边接着说道:“记得是《神爱》还是什么来着,就好像是过去年代的噱头一样。哈哈哈哈。”
发现我毫无笑意以后,男人停止了的笑声。似乎是想要掩盖其尴尬的处境,男人咳嗽了几声,接着把手伸向了麦茶饮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啊,失礼了。我并没有嘲笑的意思。”
“没什么。那么,您对小说究竟想发表什么高见呢?”
听了我的问话以后,男人突然满脸认真地再次死死地盯着我的脸,开口说道:“太太呀,您知道吗?这附近最近好像先后发生了好几起杀人案啊!”
“您是说杀人案吗?那倒好像有过那么几起。不过,我可没听说是在这附近发生的。”
“那倒是,说是这附近,倒也不是近得立马就能传到您耳朵里呀。再说也还不能断言就是连环杀人案件。因此,媒体也就没怎么大肆渲染此事,您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不过,您家先生怎么样啊?”
“什么意思?”
“从您先生的工作性质角度考虑,发生了犯罪案件以后他应该进行详细调查才是呀。”
默然,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才好。男人探出上身凑近我的脸低声说道:“这篇小说,与这篇小说所描写的事件几乎雷同的案件,现在可是实实在在地正在发生啊。”
我骇然,屏住了呼吸。
二
女人惊骇地屏住了呼吸。对于我的话对方似乎吃惊匪浅。
我打开三本杂志叠页的地方,按照期数的先后顺序把它们叠放在一起。最上面是7月号,其次是8月号,最下面则是昨天也就是7月25日刚刚发售的9月号。我一边展示这些杂志一边开始了自己的说明。
“这个……小说叫什么来着?啊,是叫《神爱》对吗?在这部连载作品的第一回里,身为作品主人公的作家杀死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他们只是擦肩而过。怎么说好呢,内容相当强烈刺激,详尽地描写了整个杀人过程。拿我来说吧,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死尸自不必说还是看到过几次的。记得有一类电影,应该是叫‘血腥暴力影片’吧,电影中的场面我简直无法适应。因此,读这篇小说对我来说真是痛苦得很啊。”
这个女人的脸上倒是写满了“仁慈”二字。但是,往往越是这种类型的人越是喜欢看充满血腥场面的电影。据说最近年轻女孩子就最喜好读杀人恶魔的书。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言归正传。眼前的这个女人,看上去四十二三岁的光景。如果还说她是年轻女性,则未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