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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半小时后,萧典出现在了洋葱店里,穿着厚毛呢大衣的洋葱一见到萧典,就瘪着嘴直叹气,恨不得戳着萧典的脑门骂他傻子。
“都已经没几天好活了,还不消停点儿?”她小心翼翼地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低声抱怨着。
“……他不消停,我有什么办法。”萧典闭了闭眼睛,轻声说。
“你说林灼阳?”洋葱拿酒精棉给他清理着伤口,鬈发垂了下来,她随性地拿手捋了一下,笼到脑后,然后凝着眉问,“他怎么了?”
也许是生命快要走到尽头,在知道内情的洋葱面前,萧典也懒得装了,竟然破天荒地对她淡淡笑了一下,用健康的那只手托着腮,眼底却带着不可磨灭的郁怅:“我说我被甩了,你信吗?”
洋葱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瞪着萧典,可是她在他脸庞上看不到任何开玩笑的意味。
萧典在她为自己处理伤口的过程中,慢慢告知了她林灼阳的想法,末了,他看着洋葱为自己卷上绷带,声音淡漠地像一潭死水:“……就是这样,其实他希望得到的东西,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对我也是,对他父亲也是。”
洋葱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他这样误会你,你还愿意为他去死吗?”
萧典很干脆地说:“不愿意。”
顿了顿,他垂扇下长长的睫羽,试图遮住眼底悄无声息流过的一脉怅然,他慢慢说:“可是不愿意又能怎么样?谁叫我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了这么一个主人,当初我还是一台电脑,我用我的一生去陪伴他,可等我再也带不动游戏了,全是病毒的时候,他不肯好好地把我送走,却把我从六楼扔下……我那个时候真他妈恨他,我想如果我能变成人,我一定要折磨他,折磨死他,让他也尝透这种被心爱的人抛弃的滋味……”
他的声音很好听,充斥在小小的书屋里,洋葱坐在旁边不出声地听着,这是萧典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向外人吐露心事。
萧典说话的时候有些出神,眼睛里总是不自觉地透出一些说不清的色彩,像是温存,也像是难以割舍的怨恨。
“后来……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想戏弄他,糟蹋他的感情,可是这小子好傻,动不动就哭鼻子,掉眼泪,明明很自卑,在陌生人面前却硬要装强大……”萧典微微笑了起来,脸庞的线条都变得温润柔和,“我惹他哭,他没有一次是不中招的,这应该正中我下怀,可是我却渐渐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变了……”
他思忖了一会儿,目光好像穿过时间的尘埃,落到了好久之前,他偏着脸说:“应该就是他在车里哭了一夜之后,我觉得……自己想要的已经不是他的眼泪,而是别的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
萧典说到这里,苦笑了起来,重新望着洋葱:“人类的思维真复杂,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还是愿意做一台电脑,看他在自己面前或哭或笑,这样的日子才是最轻松的。”
洋葱凝视着他英俊的脸庞,突然抬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顿时流露出一种从未在萧典面前显示出的大姐大的可靠气势:“真是物似主人形,你其实也不聪明。”
萧典的眸色一沉,问:“什么意思?”
洋葱勾起嘴角,站起身,把手拍在萧典肩上,目光一直往进他的眼底,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如果我是你啊,下辈子,下下辈子,就算经历再多的苦难,只要仍然放不下那个人,我就会拼尽全力地再变成人,陪在他身边,哪怕一秒钟也好。你爱他,他却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思?”
她把手指点在涂着水润唇彩的下唇,微微笑了起来:“萧典,其实你根本不是个坏人,为什么要把自己装得这么不入流呢?”
萧典望着她的眼睛,很明亮,瞳孔是一种深深的紫灰色。
突然想起之前在妖界听说的一句话:魔族的眼睛是可以看透一切假象的。
他抿了抿嘴唇,别扭地把脸转了开去。
“如果喜欢的话,我是不会忍受他和别人在一起的,尤其是,当我知道我的生命所剩无几的时候……他和谁在一起,我都会把那个人狠狠赶走,然后让他看着我,我要死在他的怀里。死的时候,我要亲耳听见他哭,亲耳听见他说,我爱你。”
洋葱斩钉截铁地讲述着,一字一句都敲在萧典心里。
萧典重新回过脸来看着她,沉默一会儿,然后说:“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洋葱轻轻笑了一下,眼底漾起一丝波澜,她掠了掠长发,说:“只是看到你……想到了当初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些事情,想到了顾陵,奶糖,想到了我自己,想到了他……当初陷在局里拔也拔不出来,只因为太过在意。”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点上一根烟,靠在书架上默默抽了起来,淡青色的烟雾中,她精致的脸庞渐渐朦胧起来,她说:“喜欢的话就去说吧,腻腻歪歪那是女人才会做的傻事,如果有人拦着,干脆点儿,姐教你送给她一个字,滚。”
砸碎玉像
春节是家人窝在一起吃年夜饭,看电视,打牌唠嗑的慵懒日子,红色的爆竹噼啪炸响在茫茫雪地里,绚烂的盛大烟火在如水夜空溅出涟漪万丈,欢声笑语中又是一年过去。
林灼阳这个春节却没有过好,老林的病情愈发沉重了,他寸步不敢离开父亲身边,杨雅成天陪着他,累得脸庞都硬生生消瘦下去一圈儿。好在单位里有施小美和萧典各撑半边天,这两位的能力真是强悍得惊人,不管做什么都没有掉过链子。
萧典自从那次和林灼阳不欢而散之后,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有单独相处过。
上次那篇恶心人的报道早已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别人看萧典的眼色都开始带着异样,可是萧典似乎并不在意,林灼阳偶尔听说,最近下班的时候,总有一个清秀英俊的警察在等萧典,那个警察就是安民。
单位里有人饶舌,说萧典玩腻了林总,开始觊觎上人民警察了,这厮口味忒重,实在该抽。
如果是以前,听到萧典和别的男人混在一起,林灼阳早该想东想西,纠结半天了,可是现在,他却惊觉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揪心的感觉了,整个人都平平静静的,连眉头都不曾挑一挑。
也是,人不可能这辈子就绕死在爱情上,他还有家,还有工作,还有……卧床不起的爸爸。
心房太拥挤,已经容不下萧典了。
大年三十的时候,杨雅没有回家,在医院里陪着林灼阳,她照料着林威吃完晚饭,然后整理好饭盒,端到外面的水池边去清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墨黑墨黑的天穹开始无声飘落轻盈的白雪,那是南国的冬天少有干燥的雪絮,一朵一朵,盛开在空荡的夜幕里,凋敝在楹前瓦上,落得满目冰清玉洁,满目萧瑟清寒。
人们掌起了伞,伞面撑起了温暖的橙黄色灯光,撑起了纷飞大雪。
林灼阳走下台阶,隔着飞旋的精灵,远远望着杨雅娇弱的身影,住院部微弱的灯光下,她正低头细心地洗着碗碟,林灼阳走了过去,看到冰冷的水流淌过她的指隙,她卷着袖子,露出来的双手冻得红红的。
林灼阳把伞移到她头上,为她撑开一片庇身之处,她侧过脸来,睫毛上粘着细屑的雪粒,她笑了笑:“阳阳,你怎么来了?外面太冷,你还是回病房吧……”
林灼阳没有动,他看着她,夜色中,她的脸庞显得更加细腻柔白,林灼阳伸出暖暖的手指,轻捻过她冻红的脸颊,低声说:“我……刚才和医生谈了一会儿,他说我爸也许撑不到半年了。”
杨雅脸上的笑容凝冻住了,嘴角的弧度慢慢地落下来。
“……我从来没有好好孝顺过我爸。”林灼阳垂下眼帘,旁边的水龙头还开着,冰冷的水哗哗流淌,“我不想让他带着对我的担心离开……”
杨雅摇了摇头,急着说:“你不要放弃,我在英国留学时认识一个同学,她妈妈是英国有名的大夫……我一定想办法……”
“你不用安慰我。”林灼阳苦笑着,“我有个叔叔,当初也是得了肺癌,一年不到就去了……我现在也不求别的,只求让我爸安安心心地走,也算一个不孝顺的儿子最后尽的绵薄之心。”
两人都没有说话,雪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林灼阳低头凝视着杨雅的眼睛,两人就这样在雪地里站了很久,然后几乎是和密雪声混在一起的,林灼阳突兀而认真地问:“……小雅,你愿意嫁给我吗?”
杨雅手里握着的一个塑料饭盒滑掉在了砌着瓷砖的水池子里。她瞪大了眼睛,眼看着林灼阳慢慢靠近过来——
伞面滑垂下,将两人遮掩在了后面,只能见到他揽着她纤细的腰,两人的足尖相抵,在风雪迷漫中,身影几乎融在了一起。
春节放完后,公司的所有员工都得知了一个又能让他们八卦很久的惊天消息——他们的林总竟然要和杨家大小姐结婚了,这个消息还带着深层含义,那就是——萧助理竟然被甩了?!
众人对萧典投去的目光纷纷成了同情,除了施小美,她肯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也许是因为单位面临危境,工作压力太大,萧典最近的身子骨越来越差,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不过他对林灼阳要结婚的消息倒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只是有秘书处的人说,在得知林威病重的消息后,萧典给一叫个什么杨什么聪的人打了个电话,气得脸都白了。
秘书处的人还说,萧助理一打完电话,就扔了一句“操”,抓起外套转身跑出了公司大门,一副火烧火燎的样子。
林妈妈在家里炖老鸭煲,准备给老林带去医院喝,正在厨房守着高压锅,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她用围裙擦了擦手,匆匆走出去问。
“阿姨,是我,我是萧典。”外面的人很焦急地说,“我有急事。”
林妈妈把门打开了,看到萧典站在门口,他没有打伞,雪花在他身上融化,洇开潮湿的水痕。
“林灼阳在吗?”他气都没喘匀,就着急地问。
林妈妈被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吓到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儿,愣愣摇了摇头。
“对不起,让我进他的房间找一样东西。”萧典不等林妈妈答应,就闯进了林家豪华的大厅,径直跑向林灼阳的卧室,他在卧室里有些疯狂地翻翻找找,最后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一把拽出了某个东西,咬了咬牙,塞进了袋子里。
“哎,等一等。”林妈妈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给弄糊涂了,她看着萧典找到了东西之后,又从自己面前跑过去,匆匆丢了一句“打扰了”就要离开,终于反应过来,追着他的背影喊,“到底怎么了?”
萧典敷衍地说道:“来不及了,下次再告诉您。”
然后转身跑下楼梯。
在空阔的地下停车场,萧典停下了脚步,轻喘着气,从袋子里摸索出刚才找到的那个东西——白润晶莹的玉质柔腻地躺在他的掌心,精巧细致地雕琢出脸庞衣冠,眉眼慈祥,宁心舒神。
正是杨雅送给林灼阳的生日礼物,缅玉观音像。
“……”萧典盯着那尊价值不菲的观音雕像,紧咬着下唇,咬得下唇都流出了鲜血他都浑然不觉。
“怎么会这样……”他轻声道,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弓下身子,将神像置于地上,又从携带的塑料袋里摸出打火机和冰水,他用打火机去烘烤缅玉,等把玉面都烤得灼热了,又将冰水泼了上去。
上等的玉石顿时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噼啪脆响。
萧典抓起雕像,往地上狠狠敲了下去。
啪的一声。
玉像裂开一个狰狞的口子。
萧典还不罢手,一下一下砸着玉像,直到它完全四分五裂,再也难以复原,他才停下了动作,松开玉像,他已是满掌血痕。
萧典跪在地上,微微喘着气,他收拾好打火机和水瓶,摇晃着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萧典?!”
他蓦然回过头去,只见林灼阳正站在不远处,旁边是眉清目秀的杨雅,她挽着他的手,两人都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仿佛被浇了盆冷水,萧典连指尖都冷了。
“你在干什么?”林灼阳轻声问。
萧典的目光落到杨雅身上,别过脸去不答话,脸庞却绷得紧紧的。
林灼阳见他不答,目光越过他,落到还散在地上的缅玉残骸上,他惊愕地瞪着那一地狼藉,终于从断残的碎片看出了玉像的依稀眉目。
……那是……杨雅送他的生日礼物。
在他最难过的时候,以为大家都忘记了他的时候。
他还记得自己看到这尊玉像时,漾在眼眶里的潮湿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