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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香-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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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高坐的皇帝。它们形态各异,表情大都温柔欢喜,慕香不知道这些陶俑里面会不会也藏着活人。
困兽池?!
慕香脱口而出。
袁向鲤得意的笑,他转过身去开动机关,粗重的铁链咔嚓作响,罅隙间迸出火花,从空中的黑暗里缓缓下落一个方方正正的笼子,里面有一个头发极长的女子!她垂着头,全身裸着,不知死活。
绺儿姐姐!真的是你么,绺儿姐姐?你,你听到么?我,我是慕香啊,小慕香啊。
慕香眼泪夺眶而出,抓起袁向鲤的衣襟,声嘶力竭的问,你,你把她怎么了,她怎么会在这里?你,你
慕香看着笼子里满脸血污,眼神空洞的绺儿,瘫软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向鲤任由慕香拉扯,柔声道,放心,她没有死,只是被封住了五官,况且,在这里,她是感受不到痛苦的。再者说,慕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你明白吗?
慕香说不出话。
没关系,你终有一日会明白的。我只怕,真的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你会接受不了。
慕香瘫软在地上,她没有听懂袁向鲤的话,她只是拉住袁向鲤的衣角,有气无力的喊,求求你,求求放她下来,你为什么把她关在这里?你,真的是个魔鬼。
袁向鲤摆摆手,不要怪我,慕香你错怪我了。有很多事,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将她困在此地,这可是江南红袖的主意,她们想要这个人,但嫌她受的苦不够,修炼不得江南红袖的道法,所以送到我这里,说是受受人间疾苦,历练历练。
绺儿悬停在困兽池上方,四肢松散,头颅下垂,如同一只受伤的玩偶。
袁向鲤再一次捧起慕香的脸,动作很轻柔,说,慕香,我可以放她出去,江南红袖要的人,我是不会杀的。但是,你要答应我,明天,我会把你送给九王爷,而九王爷一定会带你进宫。你什么也不要说,因为你什么也不知道,就像你刚进袁府时一样。以后的事,自然会有人安排,你还是做你的慕香。我可以保证,有一天,你会见到绺儿,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你面前。你要知道,我和江南红袖虽然是互相利用,但是我们也是有约定的,我不会跟她们作对,你和绺儿都是她们要的人。
江南红袖?九王爷?他们都是什么人?你要我入宫去做什么?绺儿姐姐,她
去杀一个人。
杀人?我我不会杀人。
没有什么会与不会,你不杀人,绺儿就会死。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样对绺儿姐姐?我我们
慕香,你别怪我。你是被选定的人,你要怪,就怪前世注定吧。我也舍不得你,我之前跟你说的,在宫里该如何做人如何行事,你自己记下。
我我不去,我不杀人。
慕香,这由不得你。你不答应,你的绺儿姐姐就会永远留在此处,生不如死。你答应我,我便养好她的伤,事成之后,还你一个完整的绺儿。
慕香瘫软在地上,看着垂下来凄惨如鬼的绺儿,心中绞肉一般疼痛。绺儿姐姐,你,你受苦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我们我们只是妓女,我们什么都不是。
这个恐怕就要问江南红袖了,你们两个是她们选好的人。她们看重的人,都不会是凡品。慕香,你不要轻贱了自己。
江南红袖又是什么人?
她们她们也是一群女子,你迟早会知道,而且会知道的比我清楚。你不要多问,我只问你一句,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袁向鲤手放在机关上,只需慕香首肯或者是摇头,他便要决定绺儿的命运。
是死,是活,都在你身上。
我绺儿姐姐
袁向鲤似乎突然没有了耐心,他开动机关,铁链一扣一扣的收缩,慢慢上升。
等等,等等。好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你你们要我杀谁?
好,很好。我把你送与九王爷,他自然会带你进宫。你会顺利的成为皇上的妃子,你必须让他宠爱你。然后,你找到时机,要他的命。
啊?皇上你要我杀皇上?
你不必大惊小怪,你,绝对有这个能力,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可是可是我从未杀过人我不会。
我自然会教会你。
袁向鲤说完,从怀中取出一瓶丸药,递给慕香。慕香结果红色的瓷瓶,不知所措。
这是毒药,入口即死,你得到皇上宠爱后,怎么把毒药送入他的口中,就不必我教你了。你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如果皇上驾崩,我会接你出宫,还给你绺儿。否则,绺儿定会继续在这困兽池中,生不如死。
慕香看着绺儿身上的血污,只是无力的点头。
慕香,你是我喜欢的女子,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的女子,所以我给你看我最伟大的作品。李白杜甫屈原,他们又算什么?他们只不过写些迂腐的句子而已,你看看,你看看我这里的作品,我才是震慑天下之人。京里有个疯疯癫癫的皇帝,有一群该死的太监,这天下不再是他们家的了,他们已经被上天抛弃了。我才是,我才是真命天子。
送你入宫,非我所愿,三月之后,我定会接你回来,你好自为之。
袁向鲤哈哈大笑,笑得头发也披散开来。慕香在一旁看着绺儿,泣不成声,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袁向鲤笑声甫歇,却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我至今仍然没有建成所谓仙殒池,不过,终会有建成那一日的。

绺儿面无表情的躺在布满花瓣的浴池里,慕香很小心的给她洗脸,洗去身上的污垢。绺儿像个已经死去的人,身体冰冷,没有一丝热度。除了有虚弱的呼吸,慕香几乎要怀疑,绺儿姐姐是不是真的死了。慕香的动作很轻柔,像个母亲,生怕弄疼了自己的孩子。直到绺儿的身体微微泛红,慕香擦去额上的汗滴。然后,站起身来,像两朵浴水的芙蓉。她抱起绺儿,也不穿小衣,水淋淋的就走进自己卧房里。少女新沐,芳香袭人,袁向鲤站在阁楼上看,慕香和绺儿像是一整块玲珑的红玉,在晨露里泛着柔光,心里微微有些发凉。这样的女人,过了今天,就是后宫的人了,任是谁也会心疼的。
慕香还是答应了袁向鲤,她别无选择。
在这个世上,她只有绺儿一个亲人,她愿意为了她去做任何事。她来不及恨袁向鲤,她首先要做的,是把绺儿就出来,而唯一的方法就是按袁向鲤说的去做。
什么天下,什么皇位,那些都与她们无关。慕香只想为了自己还有绺儿姐姐的命去争去斗,其它的一切她都不放在心上。
自己还是找到了绺儿姐姐,找到了这个和她相依为命的女子。
慕香觉得自己就像一颗虫卵,渺小湿滑,而这世间给予她的痛苦就是那一层濡湿的薄膜,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从外延一直疼到内里,虽不致命,但永无休止。
  而她如今只存在于记忆渊底的绺儿姐姐,像是隐匿于内里的汁液,在毫无遮掩的日头底下,正在干涸。
慕香想起与绺儿姐姐的过往
  两个脆薄的生命,就这样凄凄惨惨的活着。将活着当成唯一坚强的控诉。
  悲剧之所以成为悲剧,不是把美好撕碎给人看,而是,大多数局外人并不觉得这是悲剧,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担当,青楼女子,原应如此。
  人们都是仁人君子的,平日里习惯前呼后拥相互阿谀,容不得衣冠上有褶皱,他们自以为他们的生活里都是干净的,而并不知道,这些干净的缘由是,他妈呢把淫邪与肮脏都丢在了青楼粉巷里,肮脏在那里溃脓生蛆,外面仍旧山河太平。
  绺儿从未提到过自己的童年,似乎她生下来便是这样的。平日里她亦不与人争执,攒下钱来就去书巷买几本线状的旧书,找一个不易得的清闲午后,半倚在榻上逐字逐句的读,时而抿嘴娇笑,时而掩卷而泣。绺儿是悲悯于别人的命运的,甚至胜过对自己命运的关心,她更多时候是把自己当做一救赎者,意图拯救故事里那些比她更不幸的人。可惜这样的救赎者只是她自己的一桩假想,而她似乎总是忘了,在现实的生活中,她亦是一个等待被救赎的受难之人。
  此时慕香也不去打扰,她喜欢看绺儿沉溺于这样片刻的安宁,她倚在榻上,像支玉质的簪子,嵌在美人的一头乌发上,美亦美的惹人心碎。她这样喜欢读书,会不会有一日,也会有好事者记下她的生平呢?慕香这样痴痴的想着,就伏在桌上睡去
  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披着绺儿的坎肩,慕香回头看时,绺儿的榻上已经空了,被衾上有绺儿起身时留下的褶皱,那本线状的旧书,被突然闯进来的风翻开了两页。不用说,绺儿又去应付那些总是要不够的客人去了。慕香走过去,拾起书来看,正翻开的一页是几句诗,纸页脆黄,小字如豆:小楼吹彻玉笙寒,西楼望月几回圆?都道死别寻常事,谁解生来亦凄难。

  绺儿病了。
  这次的病来的突兀,绺儿脸色蜡黄,咳了一夜的血,连妈妈们也慌了手脚。绺儿本已成为悠远楼闻名遐迩的花牌,若是真的就这样没了,便是坍塌了一座金山,连请了几个郎中都没有成效,绺儿开始不说话,连慕香也不再搭理。慕香瞧着一个又一个郎中的脸色,心内惊慌,生怕 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有几个熟客打听到绺儿的病,大叫惋惜,相互谄笑着,悠远楼的姑娘水灵,却都有些松垮,也只有这个姑娘生来紧致,可别真的殁了。有一人道,你未想过么?这一天接下这么多的客人,都是壮伟的主儿,铁打的女人怕也吃消不得,何况一个不满二十的丫头?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另一人有些不屑,鄙夷的说道,梁兄什么时候这么大慈悲了?这绺儿姑娘的寝处梁兄去的未必比我们少吧?就算是暴殄天物怕也有梁兄一份的吧。
  慕香不知道愈来愈沉静的绺儿现如今都在想些什么,但她明显的察觉到绺儿对自己生命的轻贱,而且也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们本就是一群无人疼惜的人,性命也抵不过大户人家的花鸟虫鱼,但,若是真的连自己也如此轻贱起来,那所谓生命也不过是一床败絮而已了。
  慕香不知道该怎样去救起甘愿在死谭里放弃挣扎的绺儿,又或是自己还无力承担一个救赎者的身份,这从此成为她的心病,倾尽一生业未曾忘却。
  一个月后,妈妈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屋子里的死气,来的日渐少了,只剩下慕香一个人侍候绺儿的起居。
  外面的天气依旧延续着这座老城淫靡的潮气,商贾们往来更迭,街市上繁华的毫无心肝,充满市侩小儿千篇一律夸大其辞的叫卖声。慕香就在这件阁子里,打开窗子,让阳光尽可能多的渗进来,一边看着忙碌的众生熙熙攘攘,一边用清水给绺儿擦洗身体。绺儿瘦了几个圈,凸出细长的脊柱与肋骨,头发也开始泛黄脱落,让人不忍猝读。这真的是一个月前还让无数男子趋之若鹜的悠远楼花魁么?慕香恍惚起来,仿佛一瞬间也失却了偷生的意义,但在生活残忍的重压之下,她唯一不想离弃的,还是活着,就是活着,仅仅是活着。当然,还有绺儿姐姐。
  熟悉绺儿的客人们,禁不住初春落拓的寂寞,也受不了家中妻妾的木然与松垮,很快寻得了新的体己。悠远楼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它从来不让你觉得自己有多么重要,即使你已经是姿色上品的花魁,一夜之间仍然会变成凋零下来的败柳,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而说起绺儿身世,慕香更是黯然神伤。只有一次,绺儿对慕香说起自己的过往,从此便再也不提起。然而,慕香记得清楚,她甚至幻想着,绺儿的身世就是自己的身世,她比绺儿更加心疼这段过往。每每想起来,她都觉得,那个绺儿就是自己,而自己就是绺儿。
那个时候,绺儿不叫绺儿,她有一个更加动听的名字。
兮月。
兮月十五岁那年,赶上古昌城盛大的灯会。她跟在叔父身后,身形娇小的惹人悲悯。叔父的背有些驼,脸像是一抹沾满了脏水的红帕。
街巷上,掌了灯,人群蒸腾,烟火焚城。
兮月抬眼望望天幕上绽开的烟花,突然无可救药的绝望起来,她忆不起双亲的模样,自己像是旧朝的遗孤,无可依附。她禁不住羡慕起那些个绽开的烟火:烟火尚能绚烂如斯,即便之后化为灰烬,也热热烈烈的过了一次生。而自己,十五岁的豆蔻,却不知道明天是东城还是西山,怕是就此死了,也只不过是一座薄坟,三五日便身入狗腹。
她就这般怔怔的看着天,瞬间泪流满面。
叔父见她停住了脚,有些不耐,但今日似乎出奇的和善,淡淡的道,兮月走累了?还没到城中,这里的烟火比不得城中的繁华,快些走吧。
兮月脸上倒影出一朵迸裂的火,没有言语,敛了敛裙裾,自顾的往前。叔父看着她单薄的背,脸上露出一丝猥亵来。
而兮月琐碎的少的可悲的记忆也若这绚烂寂寞的烟火,绽开来灼烧着心内几块最为敏感的肉。
亦是一所鼎盛的人家,姓柳,这样的人家似是总与天地结仇,所有的钟鸣鼎食似乎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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