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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父子招惹你什麽了?」阮瞻藉机问。
三寸金莲眼神一闪,知道这些问题并不是秘密,所以也不拦着天足,任她说。
「你们父子是假道学,没一个好东西!」
「哦,倒要请教?」阮瞻一点也不生气,「可是如果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保证你会死得更难受,想尝尝被炼成魂精的滋味也可以,让你知道我是假道学还是真恶人!」
「我还诬赖你那死鬼爹吗?」天足冷哼一声,「事到如今,我还有什麽好隐瞒的。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我有必要知道你们是谁吗?」
天足又哼了一声,因为法力耗损过大,调息了一下才讲出了她们的来历。
原来在民国时期,她本是一个走江湖的小戏班的旦角,有一次到阮瞻家乡的小镇唱戏时,和当地青楼的一个头牌名妓相识,因为这个名妓酷爱戏曲,两个人成为了好友,那个名妓就是三寸金莲。
因为有了这个神通广大的青楼朋友帮忙,也因为比较受欢迎,戏班子在当地呆了一阵子,结果有一天被临镇的一位富商看中,双双被收了做妾。
以后的日子倒也轻松惬意,反正青楼名妓也好,走江湖的戏子也好,能嫁给大户人家做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用在风尘飘荡,对她们来说也是一种归宿。可这种日子不长,当全国解放的时候,富商带着正妻和儿女们跑了,把这两个无所出的小妾留在了镇上,陪伴这两个女人惊惶不安的内心的,只有一座很大的宅子和相当一大笔钱。
日子勉强的过,好在,两个爱好戏曲的人相依相伴,也可以慢慢熬下去,一年、五年、十几年--想那麽平安的度过残生。可是,两个被世人鄙视的女人,身边藏着巨大的财富,就会引起无数心怀叵测的坏人觊觎。终於在文化大革命才一开始的时候,她们避不过了,镇上太多道貌岸然的人惦记上了那笔财富,他们用了诸多的藉口,逼迫她们把钱交出来,侮辱、殴打、戏弄、残害--
对於什麽都没有了的女人,对於有着不安定感的年老女人,钱就是唯一的依靠,所以她们对这傍身之物有着过分的执着,一直坚持着不肯说,直到那些打着正义旗号的人威胁杀了她们中的一个,另一个才说出藏匿财富的地方。而结局就是--为了怕泄密,那几个人勒死了这两个半老的可怜女人,对外宣称她们是『畏罪自杀』。
两张草蓆,两个土坑,结束了她们的一生,这让她们怎麽能甘心,怎麽能离开,怎麽能放过?!於是,凶死的灵魂开始报复,疯狂的寻找害死她们的人,闹得整个镇鸡犬不宁。可是当她们好不容易借助一个贩茶的小贩追到两个跑到邻镇的凶手时,却发现一个叫阮天意的人给予了两个凶手保护。
她们满腔的仇和怨,可是阮天意却一直劝她们放下仇恨,让那两个人得到人间的律法制裁。说什麽与其冤冤相报,不如海阔天空!先不说当年那种混乱的社会秩序让她们无法信服恶有恶报,就算是现在这样的法治社会,她们又如何放得下呢?
所以,双方争执的结果就是斗起法来。她们当年还只是阴魂而已,根本没有法力,只凭着念力和咒力行事。当然连一招也没过,就被阮天意给强行拘了起来。而这个时候,那两个杀人夺财的混蛋却跑了,阮天意只好把她们囚在一个金铃中,带着她们去追。但也许是命运的捉弄,在半路上,一个小偷误以为金铃是纯金的,竟然趁阮天意不备而偷走了金铃,然后远远的逃走。
当年,她们也是时间紧迫,生怕在禁制失效前,阮天意会重新找到她们,那时她们就逃不掉了。可是那次她们赢了,不知道阮天意何时找到的她们,反正当他找到时,只会看到那小偷吓得心胆俱裂的尸体,她们两个早已远走高飞。
只是这一次,她们没有拼得过时间,阮天意的儿子没给她们布置好一切的机会。可恨的是,她们从阴魂修炼成了煞,可还是打不过阮天意厉害的儿子。最重要的是,阮瞻看来不像他的父亲,是个心肠软、甚至有些迂腐、总讲究天道仁慈的滥好人。他意志坚定,对敌的时候冷酷无情,狠起来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听来,我父亲没做错什麽。」阮瞻听到父亲的过去,心里很不平静,但强逼自己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常,慢慢的说,「这就是你们说的仇怨吗?你们这两个女人还真是小气,执於一念而不息,活该不得善终。」
「你说什麽?」天足大怒,暴露出掩藏在京剧脸谱下丑恶的表象,「他不问青红皂白,不辨善恶,把我们两个受害者置於死地,难道还不是罪大恶极?!难道杀我们的人就情有可原,我们就活该被杀,就因为我们是戏子和婊子?!」
阮瞻不想解释,因为知道说什麽也没有用,面前的这对恶煞根本不理智。但是话说回来,当年父亲的做法也实在天真,这种怨仇怎麽能轻易化解?那两个杀人夺财之徒一定想办法骗了父亲,而这对恶煞追杀其他仇人时分明使用了非常手段,搞得小镇上人人自危,这也从侧面为那两个人的谎言加了注脚,所以父亲才上当了吧!
回想起父亲对那对妖童的心慈手软,他才开始了解到,他心目中严肃、稳重、高高在上的父亲在那副沧桑、威严的面具下,竟然这样心软、易骗、抱着让这个繁华肮脏的世界变得清明祥和的天真梦想。
父子相对了十几年,在这一刻才似乎有些了解了!
「并不是因为你们的出身,他才那样对你们的,他常说众生平等,一个人不比一条虫高贵。他不是想把你们炼化,只是想关住你们强行化解仇怨。」阮瞻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信也好,不信也好,就是这话。可是你们现在做这些事,又是为了什麽呢?」
两个恶煞对望一眼,同时闭嘴,似乎还在考虑是否说出来。
「不说也好,我们就一起看日出吧。」阮瞻向这对恶煞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穿透了幻象,飘向了她们身后的山缝中。
从这对恶煞的语气中,阮瞻听得出来,她们把对仇人的恨转移到了父亲的身上,因为他阻拦了她们报仇。再综合其他的线索,就不难看出她们找到何富贵,帮他弄钱,然后开发这座根本什麽矿物也没有的荒山都是为了对付父亲的。难道父亲在这座山里,或者她们要布局引他来?
那麽,他要杀了她们除害,还是以她们引父亲来?父亲知道这对恶煞的行为吗?为什麽恶煞说起这件事来好像很鄙视的样子,除了当年因为仁慈犯下的错误,父亲还做过什麽?
他不想见父亲,可是内心却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渴望,而且他要问清楚逢三之难的事,因为他现在不想屈从於命运了,想挣扎了,想挣脱天命的摆布,和小夏在一起。
但无论他的决定是什麽,他都必须摆出强硬的态度,不然他得不到任何信息,说不定会在这场心与力的较量中败下阵来。她们说过:小子,你也有代价要付,说不定会更大呢!不知道到那一天你要如何面对你爹呢?不知道你看到你爹的报应会不会这麽说!
想到这里,他貌似闲适的调整了一下坐着的角度,然后半躺下来,面对着东边的山头,似乎真是要看日出了。
那两个恶煞也绷着劲,站在困阵之中不动,但心里却分外不安。她们明白阮瞻是想逼问她们在铁头山干什麽?可是现在说出来,只怕达不到她们所要的伤害效果。如果在这个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被阮瞻发现了真相,那麽他们父子说不定还有挽回局面的可能!
本来,她们只想对付阮天意而已,后来发现阮瞻后就期望让他们父子再最关键的时候见面,想见到阮天意在儿子面前暴露出『恶』会是什麽模样?这假道学心里会更难受吧,说不定会在控制不住时杀了自己的儿子。他那麽爱他的儿子,清醒过后会怎麽样呢?让他们父子相残,是多麽美妙的报复啊!
阮天意一意阻止她们报仇,还想炼化她们,所以,他应该受到最大的惩罚!
说出来,阮瞻可能帮助父亲解决困厄,毁了她们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可是如果不说,她们将马上受到魂魄最害怕的酷刑--直面阳光。那时,她们就没有机会看到阮天意遭到报应的一幕了!
要怎麽办?
双方的沉默中,天色渐渐地亮了。阮瞻心里却焦虑极了,可表面上却如睡着了一样安静。他感觉得到那对恶煞的犹豫、不甘和恐惧,很担心她们顽抗到底,那时自己真的任由她们灰飞灭,连同秘密一起带走吗?
「我们什麽都不会说的。」三寸金莲试探了一句。
天边的鱼肚白上,已经染上了一缕美丽的红,似有一道金光就要升起来了。
「好得很,我自己慢慢查,不过费点力而已!」虽然他差点跳起,想把这两个恶煞收起来待以后审问,但他还是成功地忍耐住了,语气还保持着云淡风轻的味道,给对方以强大的压迫感。
没有回答的声音,只传来一阵嗡嗡的、不是人类发出的细语。阮瞻手心都出了汗,却坚持不转头看一眼,眼见那金光越来越长,越来越灿烂,从山头上慢慢爬升,然后像威武的金箭一样穿透清晨的薄雾,直射向人间,天地间登时明亮了起来!
「啊--」两个恶煞同时发出惊恐的尖叫,在最后的时刻还是没有坚持住,「他是世上最恶之人,他跑来这里想泄了全身的恶气,我们填山是为了让他做不到!」
第八部 赌神 第十七章恶气
这话如惊雷一样让阮瞻腾身而起。
上次在对付妖童时,血木剑曾经在靠近父亲的一瞬爆发出耀目的红光,当时他心中隐有不安,因为那意味着父亲身上有极强的恶气。可是他不愿意相信这些,父亲可以抛弃他、可以背叛他,但绝对不能是个大恶之人,那会让他内心的精神世界全部崩塌,他所有依赖的和信仰的将全部消失!
小时候,他为了引起父亲的注意而不肯学习道术,父亲却从不逼他,只强行让他记下了许多法术的门道,让他长大后慢慢修习。父亲曾说:道法自然,要以善扬恶。
这麽多年来,虽然他冷漠对待世界,也明白这世上的事太过复杂,不是简单的善恶就能区分,但心中却一直有着清楚的界限,而假如父亲就是大恶之人,他要如何自处?!
血木剑是不会说谎的!
一伸手把残裂幡拿了出来,心里好像被滚油煎着,脸上还假作没有表情,收那两个恶煞进入幡内。他不能让她们看出一点端倪,否则不知又要生多少事端。可细一想,父亲当年因仁慈而误事,前些日子对那对妖童还极力想要给他们自新的机会,怎麽会是大恶之人?
「我父亲在哪儿?告诉我。」他冷冷地问。
残裂幡一阵颤动,但是没有回答。
「何苦逼我动手施刑呢?最重要的你们都说了,还在乎这点小细节吗?假若非要我自己来找,我找多久,你们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否则,我可能会考虑给你们一个痛快。放过你们是不可能的,你们身上有多少血债,自己清楚。」阮瞻不想以放过她们来换取情报,因为虽然是敌对双方,他也不愿意采用欺骗的手段。
「他在左边山坳下的一个秘洞里,洞口不远有一棵死槐树的。」过了半天,三寸金莲的声音才传出,「你确定要见他吗?说不定你会受不了的。阿姨疼你,好心提醒过了哦!」说罢,她嘻笑起来。
「多谢关心。」阮瞻不带情绪的声音让幡内的两个恶煞有些失望,但她们没有机会再说话,因为阮瞻已经把幡封起、收好,脚步不迟疑的向山下走去。
那个秘洞的位置很好找,因为这山光秃秃的,那棵死槐看来格外突出。但位置虽然找到了,洞口却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阮瞻翻遍了一堆堆的乱石,一蓬蓬在何处都能生存的野草,还是没有线索。
难道父亲在洞口外设置结界了吗?可是为什麽可以畅行无阻呢?难道是以他的功力也无法发现的隐形结界?
想到这儿,阮瞻拿出了破灭印。那是可以打破一切结界的东西,他带着以防万一的,没想到竟然用得上。
念动咒语,破灭印出。空气中传来清脆的声音,不同於以往的玻璃碎裂声,这声音竟然如鸟鸣,发出声音的时候让人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之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在一蓬长草下淡淡的散发了出来,阮瞻知道那后面就是洞口所在,只是才一发现洞口就有了恶气现出,让阮瞻本已扭在一起的心更加不能释怀。
洞很黑,一只光明符咒放着冷光,在半空中指引着阮瞻的脚步;洞也很深,竟然九曲十八弯的,似乎贯穿了整个山腹。这在洞外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的;洞还很乾净,证明这里不仅人烟罕至,就连动物也很少来。这是真正隐秘的所在,感觉神秘之极。
『啪』的一声,光明符突然自燃,而后熄灭,洞内陷入一片暗。
阮瞻站着不洞,感觉到了异常,心立即揪痛了起来。
「我都来了,何必不见。」
半响,黑暗中长叹一声,「你--都知道了?」
「那两个恶煞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