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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江家的人,江霖十几岁就独当一面、设计杀人、谋划天下、陷害同族。江祺十几岁还不知道人世间的疾苦的摸样,更别提争夺什么。在这个乱世,心狠如江霖更让人信任,而善良如江祺只会让人觉得烦恼。而现在为了他上位,还有人把十万将士的生命送入敌人的陷阱。
南修竹随意坐下,他并不说话,他等着江祺说,他有把握只要几句话就让江祺哭着出门。鞋子中都是水,江祺脚趾头轻收了一下,有水慢慢侵到地毯上。莫戏弄老鼠的游戏猫一直喜欢玩,人更喜欢玩。这种沉默压抑的气氛,对南修竹是享受,他以为对江祺是折磨。
“我父亲让我过来问你,你要对我说什么?”江祺慢慢开口,他话说得很慢,眼中的光很炽热。那是年轻人不过一切要知道真相的疯狂,也是明明已经知道一点但不愿相信的无奈。
南修竹收住戏弄的心思,他沉吟一下,斟酌着该如何说,可江祺没有给他机会,他细长冰凉是手指扣住桌角,全身绷得紧紧的。这种情况南修竹能想象他说出真相后,这个男孩子就会崩溃。
“我父亲到底做了什么?”江祺坚持。南修竹突然觉得江文丘真不是个东西,为什么他自己不说,要他来当这个恶人。之前他还得意,现在他觉得难受。要毁掉一个纯洁的人所有信念,他心中有点动摇。
“其实你没有必要知道,不知道你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白色的。你父亲、你姑姑他们都对你寄予厚望,你什么都没有错,回去吧!以后淮过还要靠你,除了霸州浙这件事情,你继承淮国大位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我不是小孩子,请你直说,我也姓江,我有权知道真相。”江祺坚持着,眼中火光更浓。南修竹喝了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漫不经心说道:“真相总是很丑,很令人作呕。长话短说,在霸州江家军十万人马全军覆没都是你父亲计划的,他做着一切是为了防止大赢皇帝与你姑姑旧情复燃。”江祺慢慢蹲下身子,他抱住头把头藏在两腿之间。
南修竹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同情地看了江祺一眼,他再接再厉说道:“你父亲最擅长水利,对大赢淮国境内的山川河流特性了如指掌,如果不是有意怎么会不提醒江家军。听闻在江家准备要攻打大赢之前,他去拜见他忘年之交水川,清远河上那个想决堤就决堤就是水川设计……”他一句紧逼一句,江祺是身子随着他的话一直在收缩。南修竹面露不忍之色,微微停顿了一下。
“羌王的蛮夷,你强烈反对陛下与羌王的婚事,你父亲为何不反?你想过没有,哈哈哈,蛮夷之后怎能继承大统,你父亲真是高人,站得高,看得远,想得更远……”
“求求你,别说了。”江祺低吟道,南修竹诧异了一下,现在江祺还能说话,他还以为江祺要一头撞死。他计划狠下心趁这个机会江祺除掉了,善良的人知道因为自己而死了那么多人,为了自己前程,自己敬仰的父亲做了多少龌龊事情,除了死别无他路。
“我先走了。”江祺站起身,两条腿时不时会绊在一起,摇摇晃晃离开。南修竹接着又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水,长长舒了一口气,刚刚打了一场打仗,要平息一下情绪。他有点得意,转身要回去看到帷幔下一双尖尖绣花鞋,他脸色剧变,慌忙跑了过去。
“我……”在江菲面前,他舌头打结,口齿不清。江菲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就走。她不是傻子,南修竹这一番话摆明是想要了江祺的命。南修竹紧紧跟着她进了卧房,江菲心软,看南修竹样子也不好一直绷着脸。坐在床上气鼓鼓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江祺是一个好孩子。”
南修竹赶快蹭到江菲身边,单膝跪下头放在江菲腿上,很认真说道:“时逢乱世,大赢皇帝又是一个极有侵略性的君主,好孩子没有用,好君主才能保佑淮国。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去死,江文丘也死心了不会再有异心。他承受得了,证明他是个有韧性的男子汉,这次事情对他成长也是一次帮助。”
江菲无法可说,气倒是消了一大半,男人与女人的思维是不同的。聪明的女人都要一个很好的肚量,用它来容忍自己男人与自己有不同的想法。
雷雨交加,江祺蹒跚在街头,他无处可归。书房里,江文丘如老了十岁一般白发生、皱纹出。他是在赌,赢了则是为自己儿子赢得天下,也有一个强势的儿子;输了,儿子没有了,声誉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而目前的情况是局势不明,输赢不定,他只能等着,等着。人在这个时候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年少时他单纯,喜爱水利,没有想到多年以后他利用自己的所学杀掉自己的同胞。
年少时看到人性丑恶那一瞬间,他想过死,当他熬了过来,自己也就变黑了。心中也有了对权力的欲望,淮国宰相,曾经满足过,后来就不满足了。想着是为了江祺,实际是为了谁他自己已经不清楚了。江祺是他的骄傲,他太像自己,也因为如此江文丘又开始讨厌江祺,他让自己想起曾经的单纯美好。这种矛盾无法调和,他事事为江祺做好准备,是想保护那份纯真还是借此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不清楚。
东方发出白光时,江文丘站了起来,昨夜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今日还是有阳光。他那双曾经温润的双眼变利了,也变浑浊了。院中的水池积满了水,鲤鱼在跳,鸟儿在叫,江文丘凝视着这一切,它们都属于他的。但当江霖回到江门城,整个江门城都是江霖的。什么时候开始不满他不记得了,心中不满越来越多。被道德所压制,他什么都不能做,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他认为是为江祺做打算的时候,他想的是江霖快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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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祺一路不分东西南北往前走,上身的玉佩扳指被小偷顺走,不吃不喝不知道走了多少天,他倒下,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没有了,被偷的彻底。
“你醒了?”一个少年推开庙门进来,眉目如画,肤若凝脂,世间竟有如此美男子,江祺惊呆了。他在心中把此人与已故的羌王做比较,发现有过之而无不及,比羌王更多了几分清雅之气。
此时江祺心中迷茫,突然看到此人反倒有了几分探究之意,倒是歪打正着。他乖乖喝了少年熬的粥,换做是一个邋遢的花子,怕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看你不像是平民,怎么落魄到这幅摸样?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小命算是捡回来的。”少年的声音有点低哑,他有条有理整理庙里的锅碗瓢勺,这些都是庙里提供给行人的,江祺记得他来的时候这些东西杂乱无章,别人用过也没有收拾。
“被所敬仰之人所伤,不愿回家。我看你也不像是平民,为什么做这些事情很熟悉?”他反问道,少年一怔,眼中划过一道悲伤,他很快掩饰过去,自嘲道:“我以为这能帮我得到别人的好感,其实没有用处。我被所爱之人所辱而离家。”
两个人顿生同病相怜之情,少年说了很多话。也问了很多问题,问淮国的风土人情、趣闻轶事,最后就落到淮皇身上。江祺心中有愧,也就不说话了。第二天少年要离开,江祺心中升起几分不舍,但是他身体虚弱还不能远行。
少年看他不舍的样子笑了,“我要去燕州城投靠淮皇,你以后可到燕州城找我。还有,你还小,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看样子他也不比江祺大多少,但是说出着话江祺并不反感。两个人惜惜作别,少年拿出自己盘缠送与江祺一些银两。江祺看到荷包里一个铜板大吃一惊,那是大赢的货币。
平愤
燕州城,因淮皇驾临更加热闹。大街小巷挂着各种横幅,上书报仇雪恨之类的话,街头巷角聚集着一群一群的人,个个义愤填膺,个个摩拳擦掌,要报仇要灭大赢。
圣驾所到之处,江霖没有听到哭声骂声,只听到百姓的愤怒与报仇的宣言,她心中微微安了一点。这样的情景当真是出乎了她的意外,想了一下也就明白是有人做了什么事情。淮国人性情暴躁,忠君爱国,若有人在他们之中传播了点什么,真是很好控制、引导他们的思想。
这个时候需要她站出来,挥剑怒斥大赢皇帝无耻,再说大赢士兵无能,而后用悲壮的语调说淮国十万兵马被大赢皇帝奸计所害,朕定会为他们报仇,要一雪国耻,要把大赢卑鄙的皇帝千刀万剐。当然还要慰问死者亲人,还要说几句我淮国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最后自然是获得一片‘陛下圣明’的欢呼声,还有百姓对她的爱戴,百姓的斗志。
江霖坐在马车里不能动,她很想做这些事情,可是她做不出来。她骄傲,败了就是败了,她愿意接受百姓的指责,她会努力弥补过错。她脸皮不够厚,她无法说出败是因为别人的诡计,不是自己的无能。她心不够狠,十万人马有去无回,战争在她心中成了可怕的一个词,鼓励百姓再进行一次战争,她做不到,她宁愿修生养息。
“陛下,陛下,您……”銮驾外余之敬低声呼叫,带着几分焦急,他为江霖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她最后的点睛之语。銮驾内悄无声息,余之敬情急之下不礼节靠近銮驾,隔着细纱往里看。当他看到江霖的时,愣了片刻又退了出来。江霖抱着双膝,没有任何仪态的样子。
余之敬摇头叹息,心中想到女子还是女子,妇人之仁啊!但是如此好的机会他却不能浪费,只见他突然靠近銮驾,拉开门看了一眼又关上门,大惊失色叫道:“快宣太医,快点,陛下晕过去了。”他的声音很大,百姓们听得真真切切。
“陛下啊!陛下,您为淮国殚精竭虑,为已去的十万将士伤心伤体。陛下啊陛下,您不能抛下整个淮国,淮国千万热血百姓还等着您为将士们报仇,还等您带领我们平定天下。陛下,陛下……”他泣不成声,隔着门上的细格,江霖很震惊看着他,他还真是……江霖心中升起一点感激。余之敬也是骄傲之人,为了她做出这等事。细细薄薄的白纱挡不住她的视线,她看到余之敬挣扎无奈的表情。但是当她把目光投了过去,他一切的不情愿都消失了。
江霖咬住下唇,冷冷看了他一眼,她突然起身手在里面拉住门,她要拉开门。她一脸决绝,余之敬悲凉的声音更加让人心痛,他紧紧卡住门,阻止江霖打开门。“快点回行宫,陛下脸色不好。”他大声呵斥马夫,銮驾速度加快,几日不眠不休不食不饮的江霖被甩了一下。
銮驾直直前行,直到行宫内的道路不能通行才停下,御医排成行。余之敬用力拉开门,回头向御医说道:“你等快到留华阁候着,我服侍陛下立刻赶到。”江霖的目光愈发冷了,她被余之敬赶着做这场戏,而且还不能有任何怨言。是她不配合他才委曲求全,他所作一切都是为了她。
“臣得罪。”余之敬不看她的脸,低头俯身伸手把她抱了起来。江霖身子绷得紧紧的,无奈闭上双眼。余之敬情景也不好,他手臂发抖,深吸几口气才平息一下情绪,慢慢钻出马车。
御医们满头大汗,淮皇目光能杀人,脉象正常,不过是劳累过度,若说到晕倒就是无稽之谈了。但是皇帝是被抱下銮驾的,这让淮国老实忠厚的御医们该怎么办?踌躇一会推举出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御医,说了一通事实而非、让人听不懂的医学用语,又写下药方。
御医们退下后江霖看了左右一眼,宫女们也鱼贯而出,只剩下她与余之敬。江霖一字一顿说道:“朕感激你为淮国所作的一切,你封侯拜相是迟早之事,朕希望你能爱惜自己前程,一代名臣是多少读书人一声所求。”她很疲惫闭上眼,霎时显出几分脆弱。
余之敬双手紧握,他恨不能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好生安慰。但是他不敢,爱情让人盲目,但是还没有让人变成傻子。他明白今日已经触到江霖的底线,再说什么做什么怕是要适得其反。他恭恭敬敬跪下,叩首称是。
他出来后兴致颇高,羌王死了,大赢与淮国也已经事成水火,他也找到正确的道路。回到自己府中他小酌了几杯,鸽子扑拉着翅膀落下,他取下竹管中是纸片,看后脸上的笑容更是抑制不住。纸片接触到烛火,冒着黑色的烟慢慢变为灰烬,余之敬轻轻吹了一口,灰飞烟灭。
燕州城百姓的态度让江霖有了一个稍微安稳的睡眠,余之敬的态度却让她有在床上辗转了很久。她不愿意欠别人的,尤其是在欠过羌王的之后。在她心中,无论余之敬做了什么,他都无法与那个美丽的男人相比。但是他如果也死了,她就不知道该把羌王放在心中哪一个位置。
第二日江霖召集燕州城百官商议淮国之事,最主要就是战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