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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夏夫人,还有孩子,我很快就回来!”语罢,背着寒月弓转身就要走。
阴九幽没有阻止,只是淡淡道:“小心!”与其让正处于暴怒状态下的她等在旁边,而他却无法分心照顾,倒不如自己在外面掌控住全局,也好随时接应。
燕九一走,阴九幽便找来车夫,让他带着孩子和夏姬准备好足够的食物和水,还有保暖用的东西,先驾着马车到离子母崖五里地的隐密处等着。安排好一切后,他才尾随燕九而去。
出得旅舍,街上的人群正纷纷拥向城外。燕九不愿在大街上施展轻功引起注意,于是拣了一僻静巷道,纵身跃上屋顶,然后飞身急驰,不到一柱香功夫已至城外。
跟着陆续而过的人群,在城郊三里外的乱石岗,她看到了子母崖。
子母崖,是一座兀立于乱石岗中的百丈高崖,其下怪石遍布,尖锐嶙峋,如同其所产之子般,故名。
崖高而陡,三面难行,只有南面可上。黑宇殿主被吊在面东的一方,显然湛鱼人想将他活活冷死于上。
燕九到的时候,崖下乱石堆外已围满了城民,竟有无数人跪伏于地叩拜着,神色敬畏,口中喃喃有辞。
百丈之上,宇主子双手被缚,吊于头顶。寒风凌冽,挂得他长发飞扬,黑袍翻动,虽看不清其脸上神色,却仍能感觉到他一如平时,无情无绪,不惧不怒,高贵威严得一如神祗。
想是正因为如此,才引得无数原本来看热闹之人跪地祈祷。在他面前,便是再骄傲的人也会忍不住弯了挺直的腰身,因此燕九无法想像竟然有人敢将他吊悬于绝崖之上。闭眼,她深吸口气,反手慢慢摸到背上的寒月弓,脸上浮起一个温婉之极的笑,再睁眼,已是满眸煞气。
山崖下地形险要,除了围观的城民外无人把守,那些湛鱼人不可能无端将宇主子吊于此处而不立即送至封九连城手中,最大的原因恐怕是想要引出潜藏起来的其他人。因此,唯一可上山的南面,必是防卫森严。
目光从神情不一的人群中慢慢扫过,再次确认过其中没有能造成严重威胁的人物后,燕九不着痕迹地从人堆里退了出来,然后隐匿着身形绕向山崖的南面。
崖南虽然比其他三面要好一些,但依然陡峭崎岖,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小树和长草,出乎意料的是,并不见一个看守。
燕九怔了一怔,虽知不妥,却别无选择。当下提气纵身,往山崖上攀去。
一切顺利得太过诡异。当燕九看到那根绑在山石上的粗绳时,心中浮起古怪的感觉。仔细检查了一下,山石及其四周并无特别之处,她于崖边跪伏下身,然后探头往下看去。
首先入目的并不是宇主子,而是山崖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在那人群之中,她看到了阴九幽。明明是那么远的距离,明明有那么多的人,她却一眼便看到了他。他负手站在那里,正仰头看着山崖这面,依稀能看到他面色平和,似乎再无事能让他动容。
莫名的,燕九心下大定,这才将视线转向垂直向下的方向。
这一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宇主被吊在离崖顶近二十丈的地方,周围平滑如境,无处可落脚,然而在其头顶近十丈的地方,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较其它地方稍稍突出,锐缘正好顶着绳子。山风不停,粗绳便不停地左右晃动,不停地被那锐利的边缘反复切割着。不过是一般绑杂物的绳索,此时已经被磨得断了两股,若再晚一些,只怕唯有眼睁睁看着人掉下去了。
燕九不敢冒然去拉绳索,怕它突然断掉,却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不由焦躁起来。心急如焚之际,扬眼,阴九幽的身影映入瞳眸之中,他仍站在原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沉着而从容。
原本紊乱躁烦的情绪突然风吹云散,她冷静下来,惦量了一下眼前处境,一咬牙做出了大胆的决定。
取下背上寒月弓放于地上,她拽着绳索便往下滑去,迅速落至快要断了的地方,一脚蹬在突出的锐利山石上,然后空出一手抓住绳子另一端,使劲拉起在自己腰上缠了数转,又用脚踩住,这才运力将快要断了的地方直接扯断,重新打结。
她全神贯注地做着这一切,自然不知道山崖之下那些人看到她出现时的震惊以及骚乱,更不知道,山崖之上已经有数把弓箭正悄然指向她。
但是站在山下的阴九幽看到了,只是他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那些箭已经发出。
曾经,他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能视若浮云苍狗,冷静应对,因此才立于此地,为护她周全。然而,当看到她在悬崖上一边翻腾纵跃闪避那些箭,一边还要注意不让箭伤到其下的黑宇殿主之时,他心中竟隐隐慌乱起来。迅速使出八叶印来,虚心合掌,两手拇指、中指、无名指依次打开,欲待弹开那些箭。
不想法印竟然失效,燕九左肩和右腿分别中了一箭。
第八章 失定(2)
阴九幽心脏蓦然一下刺痛,仿佛那箭射中的不是她,而是他一般。七情六欲一动,便如同决堤洪水般纷至沓来,一声呛咳,他身形微晃,抬袖掩住唇,咽下了那抹腥甜。
还是动心了么?他苦笑摇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知道自己因为过于担忧而失去了自开悟以来一直保持的清明之境,无法再与天地万物合一,自然也就失去了来去自如随意使用外界能量的能力。
抬眼,燕九仍紧紧拉着绳索,努力地打着结。那种固执和坚定,如同她追逐在自己身后时一般。尚幸那些人显然还想看看能否引出其他同党来,并没打绳子的主意。
“九儿……”他垂眸低吟,而后毅然转身,将那抹已显狼狈的绿影逐于眼外,同时也迫自己放下对她的担忧以及眼前正在发生的事,甚至抛开想要救人的急切。
远望,阿尔达城耸立在一片平野之上,暗红色低矮的城墙,隐隐显出城内白色的屋顶。城周,长草茂盛,鲜花遍野,蜂蝶争逐于其间。有人在吹羊角号,呜呜的,一声接着一声。
一切都是那么鲜活。他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船过水无痕。心如同一面澄镜,将周遭一切反映出来,他清楚地感应到围观人群内心的躁动,感到燕九的镇定与不要命的狠劲,感到崖顶伏击的湛鱼人心中的焦躁与恐惧,以及准备砍断长绳的念头,甚至于能感应到山风拂过时,崖顶长草随风而动的生气与坚韧。唯独黑宇殿主,如同融入了无边无际的虚空,让人无法捉摸。
阴九幽缓缓抬起双手,心中无忧无怖,无喜无悲。
虚心合掌,两拇指合并竖立,而后缩至两中指之根部,两食指弯曲轻捻两拇指指端,成无所不至印。
“唵……”无声吐出真言,下一刻,人已破开虚空,踏足崖顶。
燕九受伤之臂渐渐变得虚弱无力,却还要抓住绳索另一端企图把宇主子拉上来,已渐感不支,闪避飞箭的动作越来越慢,又中了两箭,虽不在要害部位,但于此时也足够要她性命。正在危急的关头,上面射下来的箭突然停了,趁着这一暂歇的空间,她张口咬住绳子,而后双手交替使劲,迅速将宇主子拉至近处。
“主子,你再忍耐一下。”松开口,燕九单臂已无法支撑住宇主子的体重,不得不用绳子将他与自己绑缚在一起。
看到她因疼痛和失血而苍白的脸以及身上的箭伤,宇主子黑眸微沉,无声地叹了口气。人类,真是一个奇怪而矛盾的物种,可以为别人付出一切甚至牺牲性命,也能残酷无情地背叛最亲近的人。这么长的岁月,他以为自己早已看得明明白白,岂料此次黑宇殿之乱,竟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
绳在往上收。燕九诧异地抬头,正好看到阴九幽半隐在崖上的身影,心口不由剧跳,生怕他摔下来,慌忙提起体内残余的力气,凭借绳索,几下纵落,终于抵达了山崖之上。
脚一踏上实体,燕九便觉双腿一软,就要栽倒,被阴九幽一把扶住。
那个时候她才看清,山崖之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来个身着异族武士服的大汉,见他们瞪着眼,显然并没丧命。
阴九幽要帮着她将宇主子解下来,却被阻止。
“先下山。”燕九道,她怕自己一松懈,就再也无力走下这陡峭的山崖。
阴九幽摸了摸她的头,而后继续解绳的动作。宇主子身形极高,在崖壁上时还不觉得,一到平地,不仅燕九驮着吃力,被驮的他也相当难受。
沉默地将宇主转移到自己背上,又一手掺扶着燕九,就要往山下而去。
“让我先把他们杀了,以绝后患。”燕九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些目露惊恐的大汉,陈述的语气,说杀人如同割草一般。
“算了。”阴九幽应。说话间,已经带着两人往下行了十来丈,行山路如走平地。
燕九心虽有不甘,却不愿违逆他的意思,当下不再多言。
山脚下围着许多人,有跟山上打扮相同的大汉,也有很多看热闹的城民。阴九幽和宇主子都神色不动,仿佛那些人如同空气一般,燕九却秀眉紧皱,口中低喊一声寒月,被留在山顶上的铁弓立即落至了她手中。
“你带主子先走。”她低声道,语音未落,人已经挣脱阴九幽的扶持,先一步往山脚奔去。同时抽箭张弓,唰唰两下,结果了两人性命。山下人群顿时一阵混乱,除了湛鱼人,其余看热闹的都远远散了开。
阴九幽阻拦不及,无法,索性放下,打算将宇主子送出去之后再回来助她。
“明知是局,为何要入?”背后传来黑宇殿主清冷的声音。
阴九幽微笑,闪身避开一个向他们扑来的大汉,这才道;“因为不得不入。”他没有再解释,两人却心知肚明其中的意思。正如,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最终逃不过死亡,却仍然不得不挣扎着活下去一样。
轻松地脱出了重围并甩掉追击之人,阴九幽将宇主子送至五里外与车夫的约定处,交到等得着急的夏姬手中,便即回转。前后不过盏茶功夫,燕九因重伤在身,又失了寒月弓远距离攻击的优势,已陷入了血战的劣境。
看见浑身浴血的她,阴九幽心中微微拧痛,却又被他立即挥散。举手,弹指,一把眼看着就要落在燕九身上的弯刀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生生击开,持刀人踉跄退了数步,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自己的刀,又看了眼场中气力明显不继的女子,而后突然大叫一声,蹬蹬蹬再次往后退去,眼中充满了恐惧。
其他人被他惊恐的叫声吸引过去,攻势渐缓,只是这一刹那的功夫,阴九幽已来到燕九身边,将她背到了自己背上。
“阴九幽……”杀红了眼的燕九感到自己突然落入一个安全的所在,神志不由一清,然后看到了熟悉的后脑勺。
“嗯。”阴九幽一边闪避扑过来的敌人,一边应着。
“你来了。”已是强弩之末的燕九确定是他,紧绷的神经一松,只来得及说上这么一句话,便即晕了过去。
这一次,阴九幽没有应,而是抬起腿,一脚将一个刀上带血的大汉踢飞出去,重重撞在山脚的乱石之上。
第九章 星湖(1)
篝火熊熊,夜风呼啸着从头顶石隙间刮过。
取箭,清理伤口,上药,包扎,阴九幽的动作有条不紊,一气呵成。打下手的是夏姬,她心极细,即便是在担忧宇主子的情况下,仍然将一切准备得井井有条,连包扎伤处的干净白布以及烧热水的器皿也一早准备着带在马车上。
燕九的伤均不在要害,箭头无毒,也无倒刺,处理起来比较容易。便是如此,在拔箭的时候,她仍然痛得数次惨叫着醒转又晕去,连夏姬都不忍地别开了眼,递湿布的手不自觉地打着颤,阴九幽却眼睛都没瞬一下,手下沉稳而麻利。
车夫照看着马和马车,宇主子则抱着被夏姬用羊奶喂饱的小阴澈背对着他们侧倚在火边毯子上。
“阴九幽,成仙成佛没什么好。”伸出一根指头逗弄着大睁着眼看着他的小娃娃,宇主子突然开口,这一次竟是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阴九幽正在给燕九包扎最后一处伤口,闻言没有任何的停顿,直到一切妥当后,才淡淡道:“在下并不想成仙成佛。”
手放进盛热水的盆中,血迹缓缓晕开,他利落地洗干净了手上的血,又拧了湿巾为昏迷不醒的燕九擦拭去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的血痕和污迹。
小阴澈在宇主子的逗弄下格格地笑了起来,丝毫不知道自己娘亲正在受难。
“那就好,否则本人只好带走我家九儿母子,以免她影响到阁下的修行了。”宇主子不疾不徐地道,像是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