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颗心,将它扔在地上,用脚踩得稀烂,以真感觉好疼,好疼……
林以真终于病倒了。这一病来势非常凶险,才几天的功夫,就面白如纸,唇青如靛了。清醒的时候,他会默默地流泪,而不多时,便会昏沉过去。雷妈妈像照顾亲生儿子一样照顾着他,而事实上,在她的意识里,以真就是她的游子雷霆。
雷妈妈请了社区里的大夫来为以真诊治,大夫初步认为是胃癌,建议以真到大医院去确诊。以真听了只感觉心灰意冷,林以真果然要为这场感情陪了命去。朱思远这下该满意了吧?不管有什么仇怨,自己这一死,总能和他了断了。以真并没有听大夫的话去医治,反而连药都懒得吃了。
这天,以真从昏睡中醒来,他睁开眼,看见雷妈妈呆呆地坐在他的床前。他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老人的脸。雷妈妈忽然哭了起来,像小孩子一样地哭出了声。
“妈妈,您怎么了?”以真无力地问。
“你怎么病成这样了啊?我……我好害怕你生病啊……”
妈妈的话让以真心头一酸,如果他走了,妈妈该托付给谁呢?想到这一节,以真像被电击中了一样。他心头暗自愧悔,雷大哥用生命相托,我却只考虑自己的小小忧患,将妈妈独自抛在人世吗?不行,只要以真能活下去,就一定要照顾好妈妈!想到这,以真虚弱的身体仿佛又有了一丝力气,他强打起精神对妈妈说:“妈妈,您去帮小霆炖点汤喝好吗?”雷妈妈一愣,忽然欢喜起来:“孩子,你等着!”
在雷妈妈的照料下,以真的身体又逐渐地有了一丝好转。以真见雷妈妈平时没事就往家里拣些瓶子之类的东西,攒到月底,竟然能卖上一些钱,以真的脑子也活络起来。派传单都是死工资,不如自己也拣些废品来卖。昔日的大才子如今沦落街头扒垃圾桶,林以真也感觉有几分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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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眼看就要尽了,以真的身体也如入秋的花草树木一般在缓慢地枯萎。刚开始,他还强撑着去派传单,但久久在寒风中站立,以真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他辞去了那个活,每天如果精神好些,以真就去街上随便翻翻垃圾桶。他和附近的学校联系上了,学校里面的垃圾他可以有“优先选择权”,每次以真拿着他的口袋和棍子去“淘宝”的时候,看着青春年少的莘莘学子,以真的心里就会浮起一丝难言的酸楚。曾几何时,林以真也是他们中间的一员,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胸中有无数的雄才大略,只待有朝一日,得展抱负。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收废品的,偶尔会有学生看他瘦得可怜,会把手中还没喝光的饮料连瓶给他。这种施舍让以真有一丝感动,也有一丝黯淡。
雷妈妈的神智还不是很清楚,她仍旧将以真当成死去的雷霆。她的印象中,大儿子是去远方工作,二儿子就每天陪在他身边。以真的身子不好,雷妈妈像疼爱亲生儿子一样疼爱着以真,这份爱让以真觉得既安慰又沉重。他没想到自己病成这样,潦倒至此,竟然还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妈妈守在左右,而令以真越来越感到沉重的是自己的身体总不见好,若真有一天自己走了,这糊糊涂涂的妈妈可怎么办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以真慢慢也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初时闻到那些腐败变质的垃圾,以真脆弱的胃会不住地痉挛,可是时间久了,又加上生活所迫,以真对那些微不足道的折磨也就习惯了。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但以真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可逆转地衰败,他只是在疼痛难忍的时候吃一些止疼药,因为他知道,他的那点积蓄如果去医院治疗的话,恐怕花不了几天就花光了,而他很可能连为自己办后事的钱都没有了。以真甚至在想,如果自己走了,应该尽量给雷妈妈留下一点钱……
眼看年关临近,以真做了一个决定。
年味越来越浓了,越夜里的小弟好多都回家与亲人团聚去了,很多人的家里并不知道他们在做这样羞耻的生意。林怜幸坐在吧台边,想着心事。
坤哥过年没时间陪他,他也不在乎,但每逢佳节的那种闷闷郁郁心痛却让他无法排解。大年二十八喜气洋洋的下午,林怜幸却坐在吧台后喝着闷酒。
这几个月,他总是会想起林以真,想到他时,那种嫉恨的感觉好象变淡了,而且,他还有好几次梦到自己窝在林以真的怀抱里,说实话,他有点沉溺在那个怀抱里了。
林怜幸眼前一花,他忽然看见以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怎么回事?不会真的是他吧?
自从上次怜幸将实情告诉以真,以真失魂落魄地离开之后,他们俩便再没见面。年根底下,他来干什么?怜幸心里微微一紧。
比上一次见他又清瘦了些,脸色也不好,怜幸虽然知道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但真的见到他这样,怜幸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幸灾乐祸。
“怜幸!”清越的声音传来,怜幸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z
两个人又来到上次的座位,这一次,怜幸也点了一杯青梅无恨。以真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不要喝那么烈的酒,否则伤了胃口后悔就晚了。”
怜幸不在乎地一笑,但那青梅无恨喝在嘴里的滋味似乎比烈酒要可口得多。
“有什么事吗?”毕竟与以真有过那样深的嫌隙,怜幸的口气还是有些生硬。
“我有些事要拜托你,所以,我想请你去我家过年。”y
怜幸以前过年,也不过是和几个同样无家可归的男孩子一起安稳地睡上一天——如果晚上老板不喝醉来骚扰他的话。如今,听以真说要请他回家去过年,他心里被轻轻地触动了。
见怜幸有点犹豫,以真从怀里掏出一张写好的电话号码和地址:“这是我家的地址和电话,家里只有我和一个神智有点不清的妈妈,我希望大年三十能看见你。”
看着以真的背影,怜幸犹豫了一下,捡起了那张纸。b
大年三十那天,以真很早就起来了。他今天格外开心,身体感觉也还不错。雷妈妈说今天晚上包三鲜馅的饺子,所以一早上就让以真坐着剥虾仁。
看着妈妈忙忙碌碌的身影,以真的嘴角浮起一层安静的笑容。他一直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去想去年的春节,不去想那些曾经的甜蜜。现在这样——很好。
中午的时候,小屋响起了敲门声,以真打开门,他看见怜幸拎着两盒点心站在门口。
“我知道你会来的。”以真让怜幸进来,并把怜幸介绍给雷妈妈。g
“妈妈,这是我弟弟,就像亲弟弟一样哦。”听以真这么说,雷妈妈拉过怜幸的手左看右看的,边看边说:“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啊,以后可得常来我们家玩!”说着,就张罗着给怜幸倒茶拿茶点。怜幸的眼眶微微有点发红,从未尝过母爱滋味的他一下子就着迷了。
晚上,以真下厨做了几个拿手菜,怜幸为以真打下手。这样相似的场景将以真的心刺得生疼,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没有用的事。以真的厨艺一向不错,吃得怜幸很开心,他还厚着脸皮说饭菜好吃有他的功劳。
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床上包饺子,电视里唱歌跳舞也演得正为热闹。怜幸哪里干过这个,包出的饺子一个个像猪头那么难看,以真忍不住笑他笨,见自己被嘲笑,怜幸有点懊恼,他努力地学以真,可是却怎么也没法包出如同耳朵元宝一般的饺子来。
雷妈妈见他们兄弟俩边包边闹,如同两个大孩子,也不跟他们在一处混闹,只是坐在旁边,喜滋滋地看着。
见饺子包得差不多了,雷妈妈说道:“你们哥俩先包着,我去厨房”
见妈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以真簇起了眉头。他伸手按压住胃部,咬紧了嘴唇。
“以真?你怎么了?”怜幸诧异自己竟有些关心他。以真稳定了一下自己,说道:“没什么,只是……累了……”
以真长长地舒了口气,问道:“你觉得雷妈妈怎么样?”
“妈妈真是太好了。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妈妈该有多好,以真,为什么什么都是你的,我就什么都没有呢?”能这样坦白地对以真说这些,连怜幸自己都感觉有些惊讶。
以真笑了一下:“怜幸,其实我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谈妈妈的事,我想把她托付给你。”
怜幸愣住了:“你……你不想养她了吗?”
以真摇了摇头:“这是我的一位挚友性命相托之事,我既然答应了,又怎么能不尽心呢。只是……”
以真向厨房中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幽声道:“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我怕有朝一日我走了,妈妈会一个人无依无靠。我思忖再三,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当此重托,能好好地对待她,照顾她,将来为她养老送终。”
听到以真这话,怜幸一愣:“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这种话?”
以真的表情黯淡下来,毕竟是谈到自己的生死,叫他怎能一如往常……
“我的胃病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恐怕……撑不住了。我在世上无亲无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雷妈妈,没有为她找好出路,我就是死……也无法瞑目。”看着怜幸惊讶的表情,以真虚弱地微笑了一下,“我走了以后,妈妈就托付给你了。另外,我还有些私事要拜托你。”
以真指着大衣柜说:“怜幸,你记着,那个衣柜里有一个存折,密码是810729。”因为是阿远的生日,所以以真背到这里时,心微微一痛。很快,以真平静下来,继续道:“那里面有我攒的几千块钱,是给我……办事用的,到时候你省着点花,尽量给妈妈留点。”
怜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以真讲的“办事”是什么意思,他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嘴唇。
以真继续交代道:“我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衣服,那个衣柜里挂着的,用塑料纸套好的那套白色礼服,我只穿过一回。”
想到那套礼服,以真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的声音有点颤抖:“那是我结婚时穿的,可好看了,可惜这辈子也就美过那么一次……我走的时候,就穿那身,麻烦你……如果到时候我不能自己穿,你就……就来帮帮我……”
滴答……
一滴泪从怜幸眼里滴了下来,落进了盛饺子馅的盆里。
以真也被怜幸的这滴眼泪给弄愣了。他站起来,用还沾着面的手握住了怜幸的手:“咱兄弟半生的恩怨就这么了了,有你这滴泪,我也值了……”
房门外,雷妈妈用颤抖的手掩住了脸。
“小哥俩唠什么呢?刚才还唧唧喳喳的,怎么看我一来都没声了?”
怜幸急忙抹了一把眼睛,这一抹,却抹了一把面,愣是把一张小脸抹得像小猫一般。以真笑了起来:“他包饺子太笨,我在教他呢!怜幸,刚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有?”
怜幸狠狠地点了点头:“我都记得特别特别牢,像用刀子刻在我心上似的!”
十二点的时候,爆竹声几乎要把整个城市炒暴,林以真的家和这个城市里的千家万户一样,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
“咯嘣”一声,怜幸不知道咬到了什么,他吐出来一看,见是一枚糖块。
“怜幸,你好有运气哦,第一口就吃到糖块啦,来年顺利发达,幸福平安哦!”雷妈妈的话让怜幸开心起来。
怜幸给以真夹了好几个饺子,以真看着这么多吃的,有点头疼。
“这可是守岁的饺子,吃了就长命百岁的!”怜幸仿佛迷信般地要讨个口彩。
“好,我吃。”以真连着吃了几个,三鲜饺子的滋味让他感觉很好,他甚至想,其实这么好吃的饺子也可以是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之一。
“再吃一个嘛以真!”怜幸已经撒着娇哄以真吃了好几个。
“我真的吃不下啦。”以真在怜幸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怜幸噘起了嘴巴。
“什么事让我弟弟这么耿耿于怀啊?”以真逗他道。
“为什么以真没有吃到带糖的饺子呢……”怜幸几乎有点恼火。
“你不是总说我抢你的好东西吗?这次,我总不抢了吧?”以真逗他说。
“以真,如果可能,我倒真愿意把福气都给你……”怜幸抬起头,看着以真的眼睛,认真地说。
吃过饭,以真带怜幸出门去放爆竹。满天的烟花在眼前缭绕,但以真知道没有一朵是去年的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去年与阿远年夜相戏雪里相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一年的时光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流逝了。离开阿远也快一年了,让以真失望的是,他仍旧没有一天不思念阿远。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以真绝望过,痛苦过,但即使绝望痛苦的时候,以真的脑子里也全是他。
这辈子无法忘记他,正如这辈子无法原谅他一样,不能爱他,也不能恨他。反正生命也快走到终点,以真有点放任地随着自己的思绪去了。
怜幸点燃了一枚烟花,耀眼的光芒映亮了夜空,以真看着怜幸的脸,由衷地笑了。可以和怜幸和解,以真觉得这伤痕累累的一生最后却没有留下遗憾。
放了一会儿烟花,以真感觉有点累了,就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了。
见以真坐下,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