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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恒商一眼看见那个意料之中的人影站在灯影下,开口字眼儿里还透着笑意,「原来一个知县衙门,走后门也难。」向恒商拱拱手。
恒商此时不方便说什么,只微一颔首道:「夜深风凉,快进屋再叙。」顾况眯眼看那人走近,觉得眼熟。知县大人亲自到后门口迎客,另一个门房也慌忙打灯笼伺候过来,灯火明亮些顾况看清了来人的脸,大吃一惊,一弯身欲行礼:「您是司……」
恒商不动声色伸手握住他胳膊阻住他身形,「景言兄,穆兄远道过来,恐怕要在府上多打扰些日子,可否先劳驾吩咐备间客房?」
顾况顿有所悟,道:「好,穆——穆公子先请书房里坐。我即刻着人去准备茶水,收拾客房。」 转头先吩咐小厮拿个炭盆到书房去。
顾况这个县太爷内院的仆役少的可怜,门房有四个人,知县大人出门时就是轿夫。内院有一个厨子,厨子的一个婆娘、两个粗手粗脚的丫头、一个尖头尖脑的贴身小厮。总共九个人负责顾知县的一切排场。顾况初上任时,知道自己蓦然有九个人伺候,还觉得惶恐的不得了。程适见他有九个人伺候,也眼红的不得了。
因为明天是三十,四个门房有两个告假回去过年,只剩两个看门。厨子搂着婆娘在下房睡热乎觉。两个丫头被小厮喊起来,揉着迷濛的睡眼去收拾客房。小厮拿上火炭盆送到书房,顾况再找不见别的人可用,自己到厨房里寻柴点火,烧了半锅热水,从房里拿个茶壶放上两撮叶子泡了,再现洗了两个茶盅儿配上,搁在茶盘里端去书房。
恒商和那位司徒大人对面坐在圆桌前,顾况推门进去恒商急忙起身:「景言,此事吩咐下人去做,你怎么好亲自端茶水。」接过茶盘放在桌上。
顾况道:「让下人来来往往恐怕不方便,二……」左右看看斟酌一下词句,「二位请且慢慢叙话,下官先告退。」揖了一揖轻轻退出去,阖上房门。
恒商望着门外人影渐没,司徒暮归先瞧房门再瞧他,笑道:「原来十五殿下有心却似春流水,只随和风探东华。」
恒商沉脸咳嗽了一声,道:「慕远,你这次究竟怎么触犯了皇兄,下御令命密禁卫拿你回去,还道死活不论。今天赵谨到少师的大营如此一说,我都吓了一跳。和少师商议上奏折保你,又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好动笔。」
司徒暮归摇头道:「此次触怒皇上是臣自找,十五殿下和少师都不必费心。此事怎么说我都是个砍头的死罪,只是我留在宫中,皇上要治我死罪还要度量顾忌,气坏了龙体我就更罪过。索性走这一趟,皇上定能猜到我行踪。密禁卫拿人时兵刃上难做担保,倘若一个失手取了我性命,能省不少事情。」
恒商听他轻飘飘地将话抛出来,甚是无奈,司徒暮归接着道:「况且最近在朝中听说蓼山县热闹的很,正好来看看。」
恒商道:「慕远,我从几岁到今日和你十几年的交情,你与我还有半师之恩,你若有事我万不能不管。你究竟怎么得罪了皇兄,说与我听,我才好想办法开解。」司徒暮归只当水漂敷衍过去:「只是陪驾对局,局面凌厉时,顾不得后路飞象将军,定局不能悔了。」
恒商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得思索留到日后慢慢再套实情。出了书房,客房也已收拾好,顾况吩咐小厮备了两大桶热水伺候恒商和司徒暮归各自洗漱安歇。
恒商瞧着顾况,有话此时又不方便说,于是道:「你脸色不好,好生歇着。」'星期五出品'
顾况垂手应了,待两位贵人安顿完毕才跌跌撞撞回房去睡。上了床只觉得天旋地转,模模糊糊自己想,今天晚上的事情,该不会都是做梦吧。
《待续》
江山多少年 下 by 大风刮过
文案:
从良计!?
顾况怎么想也没想到,这种戏码竟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那个逼自己的,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十五皇子恒商!?
现在自己是该自刎以谢奸污皇子的大罪,还是乖乖负责恒商的一生?
但他的一生,又是自己这小小芝麻官负得起的吗……
原以为只要自己与顾况的距离拉近,那么他们定当可以回到从前那般。
可是十多年过,没想到他们之间却更似隔了千重山般。
但他不放!
如果皇子的身分是让顾况却步的原因,那他可以舍得。
就算是永远与他待在这小小的蓼山县,他也甘之如贻啊……
第十七章
第二天,年三十。
顾况大早起床,出门就看见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程适。程适一见他立刻晃过来,伸手向院南一比,压细嗓子:「昨天半夜来的那个人,我在门缝里看怎么像那位司徒大人似的。」
顾况不禁佩服程适一双雪亮的贼眼,低声道:「轻声些,那位大人此次来不知道是办什么要务,不能暴露行踪。」
程适咧嘴道:「晓得了,我只当不认识他。」斜眼看顾况,「顾贤弟,你离我三尺远是不是防着我再怎么着你一口?你放心。」伸手剔了剔牙,「昨晚上那一口,我回房也漱了半天嘴。」
顾况铁青下睑,回头便走。程适在他身后抹了一把嘴,龇牙嘿然道:「不过别说顾贤弟,亲着滋味却不错,软得很,又嫩滑。哈哈——」
眼角的余光蓦然瞥到,恒商正在近处一根廊柱前一动不动地站着。
顾况和程适过年,总归只有几个字:新衣裳、压岁钱、放爆竹、吃肉。
小县衙里被几个红灯笼一点缀,喜气洋洋。顾知县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袖子里揣着昨天晚上封好的红包,给内衙里的下人们每人一个。
顾况谨遵著刘铁嘴当年的教诲,待人无上下贵贱,皆当礼之。递红包时都双手送过,厨子门房丫鬟皆甚感动,觉得新知县大人虽然寒酸些,但当真是好人。
程适讨顾况便宜时被恒商看见,恒商百年难得的小白脸绷成千年冻就的冰雕,拂袖向饭厅去,程适料定他心中醋海翻涛浪高千丈,觉得十分得意。顾况在院子里发红包尚不知情,程适晃晃悠悠跟在恒商后面,也进饭厅去和恒商搭个讪。
那位司徒大人也在饭厅里坐着,正在恒商身侧。程适晃进门,先向恒商道:「哈哈,今天节下,千岁起得甚早。」抱拳一揖,再向司徒大人问个安。
恒商勉强点了个头,「程掌书也甚早。」
程适拉张椅子坐下,露着牙道:「方才在回廊下看见千岁,只是千岁走得甚快,没来得及请安,千岁莫怪罪。」诚心让恒商添堵。
恒商哦了一声,眼却不看程适。程适又道:「顾贤弟他方才只顾着和小的说话,没看见千岁,不曾请安,千岁别怪他。」
恒商在衙门里住着,不能暴露身分,程适一向尊称一声窦公子,今天仗着没下人在,故意一口一个千岁,恒商两道墨眉锁着,更不看程适,倒是那位司徒大人笑了笑。
程适接着道:「我见顾贤弟去发红包,想来等下就过来了。」
恒商淡淡道:「我晓得。」
司徒暮归望着门外笑道:「外面应该是顾知县过来。」恒商侧头望,程适靠在椅子上晃一晃腿。
顾况发完一圈红包,恍然记起忘了一件事情,先赶到饭厅来向恒商和司徒大人问安。进门还没开口,恒商先温言道:「景言,衙门里没什么要忙的了吧?」
顾况向司徒大人躬身一揖,忙回恒商的话:「没什么,人也不多。只是寒酸了些。方才记起来有件事情未办,我吩咐人上饭,你——您和司徒大人先用着。」
恒商心中被这个「您」字一刺,道:「今天虽是三十,莫再劳神铺张,交给下人就好。先吃饭吧。」程适就接话:「开门炮还没放呢,先吃饭。什么事情?吃完了我帮你对付。」
顾况道:「忘了写新门联。」
程适立刻道:「吃了饭包在愚兄身上。」
顾况抽了抽嘴角:「程贤弟那几笔字……咳,好意愚兄心领了。」司徒暮归扬起了眉梢,又笑了笑。恒商望着顾况的双眼,轻声道:「我帮你写。」
顾况脸上没来由有些燥热,颇不自然地笑了笑,「好。」想想这个字有些不恭敬,还有司徒大人在眼前,又添上两个字:「多谢。」还是觉得甚生硬,一时却想不出如何应付。恒商只一直看他,顾况的心中又像被什么揪住了,钝钝的难受。但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顾况又弄不明白。他自从听了程适的话后,见到恒商,总不由自主想起程适讲过的话,若那些话当真……顾况又开始觉得站也不自在,坐也不自在,胡乱应付了几句话,出去点开门炮。
程适抱着膀子看戏,顾况亲手点上开门炮,放罢,丫鬟端了早饭上来,程适毫不客气抓起一个点红花的大馒头大口咬下,司徒大人斯斯文文的吃,恒商稍许沾了沾唇,顾况胡乱对付着吃了些。
早饭完结,小厮抬了两张大桌子并在饭厅中央,摆上文房四宝和裁好的红纸,开写春联。阵势很像个模样。恒商提笔,程适盯着他着墨:「岁雪乍溶梨花早,晓堂初看柳色新」,横批:「鸿雁已归」,字迹清峻。程适心道酸哪,过年春联对儿又不是作诗,意境个什么劲。
恒商抬头向顾况道:「景言,你若不嫌弃,此联贴书房可好?」
顾况欣喜道:「好。」
恒商笑道:「我的字不如慕远,让他多写。」
司徒暮归道:「这句话当不起,惶恐惶恐。十五殿下有心让臣出丑。」于是提笔也写了一联,「暖日着南意,遥风度东华」。题了一批:「小杏才开」,墨迹如流云逸然,程适在心里感叹,不愧是替皇上写折子出身。
恒商向顾况道:「景言也题一联。」顾况不喜欢阵前婆婆妈妈,知道写了必定出丑,索性乾脆一写。拿起笔又寻思寻思才写了:「春染桃花桃花红,雨润杨柳杨柳青」。横批「辞旧迎新」。真心实意道:「我不擅长写对子,只会拿老词出来见丑。」恒商道:「老词意境却浓,正合春联的意思。我与慕远的却不够喜庆。」
程适吃饭前被顾况耻笑,耿耿于怀。瞧着桌上的三幅对儿道:「在下斗胆说一句,这几幅贴正堂前门都少了些气势。我有两个对子,一个可以贴正堂,一个贴前门。」抓笔向纸。「牡丹满园层层贵,桃树开花朵朵祥」。横批「金玉生辉」。程适洋洋得意道:「这个好贴正堂。」,再挽袖子一挥:「天地云开共祥瑞,江山日晓待盛妍」。横批「万里春至」。程适再伸左手一指:「这个贴前门!」放下笔道:「如何?」
恒商默不做声,司徒暮归含笑道:「一个甚喜庆,一个气势不错。」却伸手提起另一支笔,匀了匀墨,将程适联中两处抹去,添了一个字。程适甚惊诧,低头看自己的对子,变成「天地共祥瑞,江山同盛妍。」
程适尚未回过味,恒商忽然也伸过一支笔来,将他那个横批后两个字也抹了,另写了两个字,改做万里长春。
连顾况都大大诧异,程适这个对子他看其实不错,被改得乌漆抹黑未见得比原对好,转眼看恒商。程适心中雪亮,恒商这小子记恨我,有意办我难看,司徒大人是他的臣下,当然要附和着拍王爷马屁。
恒商放下笔,向程适道:「方才那联有些不妥,冒昧修了一修,程掌书莫见怪。」程适哈哈一笑,「哪敢哪敢,有两位帮我改对儿,实实在在是小的三生修来的福气。」抱着膀子看桌上的对联,啧喷道:「这张纸真是个活宝贝,小的一定将它请回房里精装细裱,供在南墙上,晨昏敬之,初一十五香火供奉。」当真弯下腰,恭恭敬敬去拿那对子,手还没碰到纸边,被恒商先一步扯过,团做一团,轻描淡写道:「此联毁了,留着无用,还是烧了它吧。程掌书,方才多有得罪。程掌书若不嫌弃,我与慕远写十幅对联赔你。」
程适道:「哪敢哪敢,千岁客气了。」顾况眼睁睁看着恒商将纸团丢进取暖的炭盆,顿时披火舌舔成明红,化做黑灰。程适悠然道:「纸兄纸兄,你几世修来,有睿王千岁亲手送你上路。只乘这股贵风,你下辈子投胎,就算托成个蛋,别的蛋做白煮蛋,你也能做虎皮蛋。」
恒商只做没听见,转头向顾况道:「景言,再去院中看看可好?」顾况就跟恒商出
去。程适哧了一声。司徒暮归的眼光在他身上扫了一扫,也径向院中去了。
程适心道,恒商这小子尽玩些不上台面的把戏,还指望爷爷我跳脚,谁同你计较?拎起笔,挑大张红纸,将方才的对子再写一遍,字写的份外大。
饭厅门外却蹩进来一个人,向程适作了一揖:「程知会,好兴致,在这里题对。」原来是县衙的黄师爷。
程适搁下笔拱手:「见笑见笑,写着玩儿糊自家门上。师爷不在家过三十,来衙门做甚?」
黄师爷翘起鲶鱼须子笑道:「不怕知会笑话,小的是来向顾大人替自家的正堂求个对儿,来年沾个好彩头。」眼滴溜溜却瞄向桌上红纸。
程适道:「师爷真是求到了顾知县的兴致上。顾知县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