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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语!”
“我一向喜欢挑战。你很清楚,我遇过比他危险得多的角色都没见你这么激动过,为什么这次一反常态?”
电话里顿了顿,祈澜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调查了这个人。他手臂上有道疤对吗?”
“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语气变了,知语。我刚刚想起小时候的你,那么弱小,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需要我保护了?”
“澜,我们换个话题好吗?”
祈澜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只蝎子现在在哪?”
“不知道,也许睡觉了吧。”
特兰诺现在并没有睡,他甚至没有在安卡的房间里。
蝎巢最底层一间极其隐蔽的、甚至连大多数蝎巢成员都不知道的小房间里,房间的主人穿过一堆复杂的电线和玻璃瓶罐,开了门。
“安卡?这么晚你跑这来做什么?”
特兰诺举起了手,一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里,是一块被嚼过的口香糖。
12.
仿佛置身熔炉之中,头晕得厉害,睁开眼睛也看不清楚周围的景物,只隐约看见很多人影在晃动,有人在喃喃细语。
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伸出手去想要寻求一丝帮助,嘈杂的脚步声却四下散开,渐渐离远,只留下一个安静苍白的世界。
“如你所见,我虽然在那家研究所出生,可我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祈知语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说着,“而且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我记得我五岁那年,有一次我发高烧,烧得很严重。我躺着,十分难受,希望他们会像往常一样给我一点药或是给我打支退烧针,可是他们却走开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顿了顿,继续说:“我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很难受,渴得要命。我自己从床上滚了下来,估计摔得很重,不过我没什么感觉。那里每一间病房都有一个洗手池,我爬到我那间房子的洗手池边,我还记得那个龙头有一点点漏水,我趴在地上,可以听见水滴滴答答敲击着水池釉面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上,可是我当时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所以你弄破了水池?”
祈知语笑了:“bingo!我那时晕晕沉沉,一点力气都没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做的了,反正水流了下来,滴到我脸上。我很小心,怕会被水呛着。我一直躺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终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然后我意识到是有人把我抬了起来。我伸出手,抓住了那个人的衣角。”说着抬起眼,“你不问那些人为什么不管我?”
“好吧,那些人为什么不管你?”特兰诺用不甚关心的语气重复。
祈知语毫不介意的回答:“因为他们觉得留着我也没用了。我一直没有体现出任何特殊的能力让他们很失望,他们叫我废物,认为没有继续养着我的必要了,恰好我又病了,所以他们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等死。”
特兰诺抬起头,又立刻垂下掩盖眼中情不自禁流露的光芒:“那真可惜,你这祸害竟然没死。”
“是啊,当我抓住那家伙的衣角,他吓得几乎跳起来。谁都以为我已经死了。”祈知语翘起的眼角有冰冷的笑意,“那时他们进来,是来收尸的。知道我在那里躺了多久吗?”
“多久?”
“整整六天。”他重复着,“整整六天。我那时五岁,身体很弱,发着高烧,身上还有好几处骨折——也许是摔下床或是弄水池的时候弄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没有药,没有食物,我躺在那里整整六天,还得调整呼吸小心保护自己不发别的什么病。可我活下来了。”
祁知语说这话时一直看着特兰诺,可是特兰诺并没有抬头,只是回应着:“果然是祸害活千年,好顽强的生命力。”
“他们一定也这样觉得,所以最终还是救了我。”祈知语笑笑,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餐盘,“我妈妈那时跟我说——”
年轻的母亲跪坐在地上,抱着儿子的肩,“我的宝贝,你看,在我们这个世界,如果你弱,谁都可以杀了你,他们不会在乎你的生命,不会在乎你存在的价值。你必须变强,强得足够保护自己的生命,强得足够引起别人的重视,足够让别人对你产生敬畏。你一定做得到的。”
“因为我是你儿子?”
“不!作为母亲,我很惭愧没有给你任何东西,你会超越别人,只因为你是你自己,我无法让你因为有我这样的母亲而骄傲,可是我一定会因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自豪。”
特兰诺保持沉默,不想告诉祈知语这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
特兰诺出生在纽约最脏乱的黑街一个最下层的酒鬼家庭。他的酒鬼爸爸欺软怕硬,在外面卑躬屈膝,谁也不敢惹,喝醉了回家就知道打老婆孩子;而他的妈妈受了委屈只知道躲在角落里流泪,声都不敢吭一下。他们没有上过学,在外面也只是跟邻里孩子打架。那时他家里其他的孩子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有朝一日能经营附近最大的酒吧。
只有特兰诺不这样想,他一直认为自己不该属于这个地方。那一天他的爸爸在家里拍桌子摔东西怒骂讨债人的黑心恶毒,特兰诺几个年纪稍大的哥哥也都义愤填膺,小小的特兰诺在一旁听了,当讨债人气势汹汹的冲进门来,要特兰诺的爸爸跪地受罚时,特兰诺一个人冲上去撞开了那个挥舞着锋利的刀子就要砍下爸爸一只手的人,指着为首的人大骂起来。
他被一拳打到墙角,碰得头破血流,出手的却是自己的爸爸。
他看着自己的爸爸堆起满脸的笑向那些人赔礼道歉,而他那些之前骂得极凶的哥哥们则愤怒的骂他会让大家都受到牵连。
特兰诺当时就跑掉了。
跑出家门,拿刀子扎了那帮家伙的车轮——这是年幼的他当时唯一能想出来的报复,然后就离开了家。
那时,他也只有五岁而已。
13.
特兰诺没有说,祈知语也没有问。
但是不说不问不代表祈知语就不知道。特兰诺很清楚这一点。
沉默了半天,特兰诺开口,转了个话题:“你应该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祈知语一耸肩,摇摇头,“如果你是说研究所,很遗憾。他们不是要找焱的人。”抬起头,看着特兰诺解释说,“研究所有自己的人手,是他们自己训练的,他们不用雇佣你们来工作。而且我们虽然在研究所的黑名单上,他们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跑来找我们麻烦。”
特兰诺若有所悟:“因为你们很厉害?”
祈知语毫不谦虚的肯定:“没错!虽然老虎想吃大象,有时候在路上遇见了也只是擦身而过不起争执,动物都懂这个道理。”说着皱了皱他形状飞扬跋扈的眉,“我想应该是有其他什么人,和研究所的某些人勾搭上了想对付焱。可惜那女人死掉了,到手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话音未落就嘎然而止,坐在他对面的特兰诺,将一张硬纸片平平飞到他的面前。
一张清楚的印着某人姓名、身份、联系方式的名片。
“这是什么?”祈知语含笑的语气明显降了温。
特兰诺似乎没有察觉祈知语语气里的敌意,只是用一贯的口吻平静的解释:“昨晚处理那个女人尸体时发现的。”
“说谎!”祈知语说话的同时,身体已飞快的动起来,本坐在椅子上的他在瞬间如同所有矫健而凶猛的猫科动物一样敏捷轻巧的跃上了桌子,动作迅速而流畅的发出了攻击。
特兰诺没有避,也许是没料到祈知语会动,也许是不认为自己有避的必要,总之祈知语手中的小刀顺利的架上了他的脖子。
“我不知道你指什么?”被迫昂起了头,特兰诺依然平静的说。
居高临下近距离看着特兰诺的眼睛,祈知语修长优雅的身体如同非洲草原上最可怕的杀手猎豹一般蕴满力量,紧盯着猎物的眼中毫不掩饰的闪现杀意——
“我不信,他们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笨到把这种暴露同伙身份的东西随身携带。”倾近特兰诺的耳朵,他用蛊惑而危险的声音低语,“你从哪里得来的?为什么要说谎?你想隐瞒什么?”
关于那女人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特兰诺之前已经想好了很多理由,十足的、充分的理由。
而现在他却不打算说了,因为那些理由太漂亮太完美,太明显是他早有准备的,而他如果不是心虚,又何必准备?
所以他回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带这个,我怎么会知道。”无惊无惧的与祈知语对视,“倒是你好奇怪,怎么凭一眼就知道这家伙一定就是那女人的同伙?”
无声的对峙良久,祈知语的身体一下子弹开了。
“你还查到什么?”
特兰诺摸了摸被刀刃比出一道青痕的颈,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祈知语翻了翻手中的名片,也不继续逼问,“好吧,我自己去查。”转身之际,又开了口,“焱以前曾经是这家伙的保镖。”
特兰诺没有回应。他知道祈知语只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他忽然觉得有意思,祈知语应该想到他早已把这层关系查出来了,却依然回答了他。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他问的问题,祈知语一定会回答。就算他不问,祈知语也会主动和他说很多东西。
这是为什么?特兰诺禁止自己多想。
祈知语去查这家伙了,那么自己也该准备准备。
因为特兰诺知道自己说了谎,这张名片不是那女人身上的,而是A留下的。
因为特兰诺知道,A不过是布了一个陷阱抛出一个诱饵,而自己又在后面推了一把。
因为特兰诺知道,他们真正要找的不是祈焱。
这陷阱等待的,是祈知语。
14.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有着不同的装束穿着不同的衣服的人依次出现,有男有女,有时候是明媚的眼光下坐在西式露天阳台上优雅的喝着下午茶的端庄贵妇;有时候是绚烂的霓虹下嚼着口香糖在脏乱拥挤的街道上穿行的嬉皮士;有时候是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摄影师;有时候是赛车场上万人瞩目的赛车手——
啪的一声,投影的大屏幕恢复成一块白板。
“你的爱好真是奇怪。”放下遥控器,说话的人一跛一跛的走到桌子后的椅子边坐下。
A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的咬着自己的手指。
“你没看出来他们的共同点吗?”
桌子后的人没有回答,等待A的下文。
“只要一个眼神,他就会把周围所有人的光彩都压下去。”A拿起遥控器,再次开启屏幕,“是同一个人,天生的尤物。”
嘈杂的音乐响起来,屏幕上出现了酒吧舞厅的一角,一对热舞的人。
“我一直在找他,可是他太狡猾,每次我刚发现一点他的踪迹,就被他溜掉了。”
桌子后的人兴趣缺缺的瞟了一眼屏幕:“你想做什么我可不管,可你别忘了我的事。”
A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你说祈焱吗?你想要什么?要他的命还是要他赔你一条腿?”正说着,忽然有人匆匆进来,附在A耳边说了几句。
桌子后的人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却看见A的嘴角很明显的翘了起来,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弧度。
A站起身,“我有事,先出去了。”
“做什么?”
转过头,A舔舔嘴唇,眼中闪现嗜血的光:“打猎。”
这是一处面积极大的度假村,远离城市,有着极其优雅的环境和新鲜的空气。一个为期一个月的商务会议正在这里召开。
“我要找的就是这个人。”祈知语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特兰诺,“休利·摩卡,他也是这次会议的参加者之一,代表他们家族旗下的一家分公司参加投标。”
“确定找祈焱麻烦的就是他吗?”
祈知语挑挑眉,“不知道,所以我们得找他问问。嘿,说曹操,曹操就到。”
只见离两人不远处的电梯门开合一下,有人进出,而照片上的人,正在电梯里站着。
电梯门再度关上,祈知语抬头看看指示灯:“他往地下车库去了,好机会。我们走楼梯下去。”
无人的安全通道里,看着祈知语快步冲下楼去,特兰诺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他。
祈知语回过头来:“怎么了?”
空旷的地下车库,电梯门开了,休利·摩卡走了出来,便准备上车。一个守候在电梯门口的侍者随之走出来。休利·摩卡直接走到自己的汽车边,司机已经在里面等候了,侍者刚刚为他打开车门,休利·摩卡忽然停下脚步翻了翻自己的公文包。
“在这等一下。”似乎是少带了东西,休利·摩卡向司机吩咐一句,返身又要向电梯走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侍者忽然发难,猛地一拳向休利·摩卡挥了过去。同一时刻,汽车骤然发动,还没合上的车门砰的一下结结实实的撞在侍者身上,撞偏了他这一击。
侍者一击未成,身子本能的向侧面弹开躲过汽车,再抬头,先前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一群人飞快地跑了出来,在他面前站成一个半圆端着枪指着他的头,有啪啪的掌声响起,鼓着掌的人慢慢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正是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