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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付出代价?”
只要能赶他下船,任何代价都可以!左靖臣差点冲动将这话说出口。所幸在欲说出口的同时想起眼前的家伙并非百无一用的穷酸书生,吃了几次亏再学不精明,他就真笨得可以了。这奸人,难保他不会在代价上作文章。
浓眉轻挑,小小的动作也充满挑衅,恐怕挑衅已成为左靖臣习以为常的举止之一。“说来听听。”
“我把船送给你,你把自己给我,以物易物,谁也不吃亏。”
不吃亏?“你在说梦话!”
“我很清醒。”
以物易物?“我是人不是物!”
裴迪无言地双肩一耸,不予回应。
把自己给他?这家伙是不是疯了!他和他同样是男子之身,他竟然……“你疯了!”
裴迪出乎他意料地点头。“我是疯了。”被他表里不一的行为举止深深吸引,他还能不疯吗?“因你而疯。”
僵硬的身形被他话里的亲昵剧烈震撼,抓住离自己最近、能分散震惊情绪的东西,也不管眼前突然多了飘扬飞舞的白色羽毛。
奈伊觉得自己快被勒死、羽毛快被拔光。“你、你这家伙,放、放开我!”
这幕场景让裴迪看了直想笑,而他也真的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笑到岔气,难忍地倚靠船桅撑住自己。
“船夫!船夫!”真的疯了。左靖臣愕然地看着裴迪狂笑不止的颤动身躯,直呼掌船的人。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掌船的老叟闻声赶至船舨,双眼来回扫视两位对立的年轻男子,神色跟着紧张。
“我的舱房在哪儿?”他防备地瞪视着裴迪,以免他有不轨举动出现,眼睛眨也不眨,开口问站离自己较近的船夫。
“船舱右侧便是。”老叟恭敬道,心下实则有些疑惑。他很不明白,昨儿个开始变成自己主子的裴公子,为什么要将较舒适的舱房让给这位客官?
左靖臣点头后,一声不响地将奈伊丢进老叟怀里,三步并作两步,在裴迪有所反应前躲进舱房。
裴迪见状,狂笑更是无法压抑。
???
坐在床沿盯视桌上船夫送来的饭菜,左靖臣迟迟未动手。
怕饭菜有问题会中毒?啧,他一心想死哪会在乎中不中毒,只是……
他不想吃,想到同船的人,他就没有胃口。
只要我不准,你就不能死。
你若刻意寻死,无论几次,我都会向阎王讨回你的命、拉你回阳世,我发誓!
突然间,他的话又硬生生的浮上他脑海,每当想起自己独自存活在这世上时,这番话必在同时刻响起。
他死不死干他何事,还得经过他允许!左靖臣翻翻白眼,吐出不悦的秽气。
就在此时,自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会儿后是关上木门的声音,似是有人走进舱房。这船舫说大不大,倒也不小,三间舱房一间给他,一间给裴迪,另一间是船夫休息用,几天下来,待在舱房的他已经能从脚步声分辨是谁。
这个脚步声……很陌生。
船上除了他、裴迪,只剩船夫,还有谁在这艘船上?
开门看向对面关上的木门半晌却无心探索,他关门走上甲舨。
此刻已是弯月西挂的时辰。
???
走向船头,左靖臣一脚跨出船外,坐稳船沿后才跨出另一脚,让两脚悬空在船外,双手反扣船沿,挺身迎向不停吹拂、有利于向东航行的西风。
秋风送爽,拂乱扎起的发束,随风翻飞出融于夜空的波纹。
仰望星空、并未刻意藏起孤寂气息的左靖臣,一人独处的时刻让他放心除去闯荡江湖必须的掩饰。真正的他,只不过是一个随时赴死都不会感到遗憾的空洞躯壳。
没有活着的必要,能存活的依借已先他而去。
孤独,在这秋瑟的深夜,没有任何感觉能凌驾其上。
也只有此时,他才允许自己卸下虚假空洞的不驯;真实的他,不过是个软弱无依、沉溺在痛苦中无法自拔的可怜虫。
“爹、娘、瑾……”低喃悬在心头多年的人,早年的恣意寻仇因为屡屡挫败而变得心灰意冷,进而放弃,只想赴死。一为向九泉下所思念的人请罪,二是不愿只有自己独活人世,尝尽孤寂……这滋味,太噬人。
低首垂视,入眼净是与天同色的黑,只有反映出皎月那些诱人的银色流光,时有时无,虚幻又无常,令人永远找不到下一刻银色流光会在哪儿出现。
就像无法预知下一刻会遇上什么样的人一样,变幻无常得让人连活着都觉费力。
若是松开扣在船沿的十指,会是怎生的结果?突发奇想的左靖臣十指无意识地松开,一指接着一指。
“若你敢松开十指,我绝不饶你。”话音乍响之际,他已被一只强制霸道的手臂勾靠向后倾进一堵肉墙,那感觉有如天山积雪般的冰冷。“我说过,只要我不准,你就不能死。”
“你凭什么?”秋风仿佛有减低怒气的功效,左靖臣并没有如他预期般地对他咆哮,只是以狂者之姿责问他凭什么替他决定生死。然有气无力的淡问,仿佛不急着要答案,目光空洞得装不下任何东西,包括他的插手管事。
就是这样才诡异,才不像平日的左靖臣,才让他升起了视他为美味佳肴以外的注意力,进而……爱上他。
才见几次面,先是恋上他体内美味的珍酿,现在是爱上他的人。
爱上自己的食物,这算不算可笑?一时间,裴迪很难自这矛盾中挣出,虽明白自己的心,却不知道陷得有多深,不知道是否值得将他同化,把他带进自己的世界,共享永恒的生命--在他执意要死的这时候。
感情虽投入,但仍在萌芽期,只是月下的他看来特别孤独寂寞,也特别脆弱。
脆弱得让他一把将他搂入怀里想细心呵护,想拂去他脸上深沉不外露、只在孤独时才无所掩藏的痛楚,这样诡异的左靖臣令他不习惯。
直到他一句有气无力的“你凭什么”说出口,裴迪才回了神,俯视贴在自己胸前的黑色头颅。不挣脱、不怒气戾色,一点也不像生龙活虎的左靖臣。裴迪皱眉,很不乐意见到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要怎样才能让他回复生气?若是其他人,不管男女,只要他接近他们,他们便会回以沉迷且心满意足的笑容;但他不,因为他不希罕他,甚至不让他接近,屡屡隔开彼此。
要不是现在他无路可退,他相信他不会这么顺从地任他做出如此亲昵的钳制。
“该怎么做你才能释怀?”他低问。
怀中人回以寒意透入背脊般的哆嗦,仍然不发一语。
“我情愿你真的刻薄尖酸、好事贪财。”裴迪说出口的同时,脑海浮现每每遇上他的情景,薄唇忍不住向两旁扬起,低笑出声。“那样的左靖臣也不错。”
“不要碰我。”冷淡,是如今可以在他身上看见、嗅见的惟一氛围。
裴迪反而故意和他作对,扣上另一手,双掌交叠贴在他的心窝。清楚感受到掌心下节奏分明的跳动,强而有力,是勃发旺盛的生命。
然而它的主人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白白糟蹋这么迷人的跳动。
怦怦怦--心独然孤寂地跳动着,它的主人没有一丝回应,甚者还想中断它。
“放开我。”该死,他应该文弱才对!为什么双手都用上了还拉不开胸前这惹人厌的手掌?左靖臣气恼地瞪着裴迪的双手,愤然硬扯,“放开我!”
“你还想死吗?”仿佛他的挣脱举止只是飞蚊流萤不足以放在眼里,裴迪的身子没有因为左靖臣的挣扎而移动分毫,甚至还加重搂抱的力道,几乎是想将他嵌入,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与你无关,放开我!”
“怎会与我无关?”裴迪挑挑眉,无辜的语气教人听了不禁咬牙切齿。“我说过只要我不准,你就不能死,而今我要你,你就更不能死不是吗?”
仿佛告诫孩童般的口吻,果然将左靖臣的怒气再度引燃。
“我不要你!”
“你会要的。”与生俱来的自信丝毫不因他不假思索的拒绝受挫,强硬扳转他回身,双脚落在甲舨上。裴迪弯身与他平视,黑眸中的坚定连生起气来便顾不得轻重的左靖臣也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裴迪挑起他下颚,催眠似的低沉语音缓缓吐出笃定:“相信我,你会要的。”
“我不……”
未完的话尽数吞进裴迪迅速俯下的嘴里。
四唇相贴,一方恣意,一方震愕。
“裴迪,唔……”为制止而开启的唇反遭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占夺。
裴迪如蛇灵活般的舌霸道猛烈地探进他嘴里,没有迂回,直攻敏感的舌咽,专制的唇则吸吮挑逗他的下唇,间或以齿轻啃。
没有闭上眼专注享受难得的亲吻,一双黑眸含笑迎视近在眼前的怒瞪。
原来这样就能回复他的生气,早知如此,他刚才就该用这方法,哪还须等到现在。比起方才的半死不活,这样的左靖臣才像左靖臣倔强、易怒、生气蓬勃。瞧,他现在一脸想杀他的表情多吸引人。
唇舌相濡,一方甜美,一方气愤。
他竟敢拿他当女子般轻薄!左靖臣握紧拳,被挑起的怒意由他微微发颤的双拳可知一二。
突地,他双拳摊开成掌,抵在被迫靠上的胸口,使劲欲推开一段距离却徒劳无功。裴迪的力道比他所想的还要大,在他之上更是毋庸置疑。
并非落拓书生,而是隐身江湖的高人。
他何德何能能遇上一个脾性古怪的隐世高人,这样的运道“好”得让他咬牙切齿。
一记刺痛袭上贪婪汲取左靖臣口中甘泉的舌瓣,痛得他龇牙咧嘴,退开结束令人无法呼吸的狂野。
银光乍现两人之间,停在离鞘半尺处,成为左靖臣保护自己的屏障。
“再碰我,就一剑杀了你!”
裴迪似笑非笑的睨着胸前的剑,指尖轻轻弹上剑身,一声清脆铿锵,跟着左靖臣多年、历经无数打斗的好兄弟、好朋友,就此身首异处。
不可思议的震愕像面纱般笼罩上左靖臣,称得上俊朗的相貌因此看来有些滑稽。
他就这样一弹指间便断了他多年战友的命?这把曾毁了整座山寨、从强盗手中抢走金银珠宝、在大户人家盗走钱财、痛宰仗势欺人的恶霸,也被他拿来劈柴、切山珍野味、当竹串用的战友,就这么给人一弹指间便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瞪着手上的剑柄,他是听过空手夺白刃这门功夫,可他还没听过徒指断剑这绝学。那么……他抬头,主动迎向裴迪的目光灼亮异常。
被看的人反而不解。“你看我作啥?”灼亮的目光瞅得他对这双眸子的主人有所期待。
左靖臣抓着他施展断剑绝学的手莫名其妙贴上额头。“像断这剑一样,断我的命。”
裴迪闻言,险些没出手掐上他脖子。
“动手啊!”闭眼等死的左靖臣疑惑为何自己还活着,睁开眼粗声挑衅。
重重的叹气与弹指同时,没有想象中的功力深厚,裴迪只在他额头留下红印与微疼,淡哼一句:“你疯了。”
“也疯不过你!”左靖臣跳起身,恶狠狠的瞪着他。“竟然调戏……”用调戏还是轻薄?吻同为男子之身的他该算是调戏还是轻薄?
“调戏你?”
“你闭嘴!”月下闪动的银光闪过麦芽色的肌肤,若有人能在黑夜视物无碍,只要一留神便能看见麦芽色下浮现的红晕。
裴迪能,所以他看见了,懊恼而微启喘着大气的唇和外露的洁白尖牙,衬上几不可见的红晕煞是可人,让他想一把将他搂进怀中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