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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石大师今夜临街杀人,不外乎就是以明技正声,向世人宣告,庆庙地祭祀,与朝廷,已经不是一路上的伙伴——虽然二祭祀并不足以代表整个庆庙与天下间地信徒苦修士,但这种表态,依然有着极强大的象征意义。
至于最后那个弃字,海棠也终于想明白了,三石大师心里也清楚,君山会的幕后主使者,比庆国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今日行事,一方面是借狙杀夏栖飞,破坏庆国皇帝的施政大举,二也是……毅然决然地弃了自己。
或许这位二祭祀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在失去了大祭祀的教诲与约束之后,三石大师又没有办法杀死皇帝,而且……庆庙祭祀根本不想因为复仇一事,而让天下黎民受苦。
对于三石大师来说,江南水寨众人,本身就是满身血污的歹徒,杀便杀了,没有丝毫怜惜之心。可是内心强烈地复仇欲望,与对局势的判断,与对天下黎民的担忧,让这位三石大师陷入一种精神的冲突之中,所以他才会将这些事情讲给海棠听,同时告诉她……自己只是心甘情愿当一个弃子。
“我回京都杀人,转告苦荷国师,我今天所说的话。”
三石大师沉默着,与壮阔身材极为不谐的忧郁着,转身离开已经破开一个大洞地院落。
海棠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心里想着庆庙的二祭祀就这样轻易地舍弃了自己,君山会却一定还有后续的动作,却不知道会针对远在江南的范闲,还是直接针对安坐京都的庆国皇帝。
看来这个天底下,有很多人,都不希望那名庆国皇帝过地舒服。
大齐应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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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石?弃子?”范闲看着海棠,似笑非笑,眼眸子里却跳跃着阴火,“我听不懂你们这些人阴阳怪气的对话,我只知道……如果他真地是想舍弃自己,这时候就应该直接杀入皇城正门,与大殿下领军的禁军,与宫里的洪公公大杀一场,而不是跑到苏州城里,来坏我的事!杀我的人!”
最后两句话的声音高了起来,语气十分严厉。
“至于弃之一字。”海棠望着他平静说道:“君山会肯定不希望二祭祀这么早就暴露了身份,今天如果不是我在那处,大概也没有人有机会说出这个秘密。”
这句话里含的意思很清楚,敌人们的估算出了问题,二祭祀杀人未果,于是干脆将弃就弃,将一切问题都在海棠的面前挑明了,以自己去吸引庆国皇帝的注意力,而隐去君山会其余的存在。
范闲冷笑道:“这位二祭祀未免也将自己看的太重要了……陛下这个人或许什么都没有,就是那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却是比所有人都强烈些。如果我是你。我怎舍容那个光头就这么安生地走了?只是说几句油盐不加地淡话,便说服你不理不问,这位二祭祀看来还真有当说客地本事。”
这话看似寻常,其实却内含诛心之议,范闲在愤怒之余,很直接地表明,二祭祀与海棠的对话当中,有一部分海棠并没有直接说出来。毕竟这是庆国内政,海棠身为北齐人。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说不准。
海棠也不生气,轻声解释道:“君山会肯定是要保明家的,而那位老太君也中了你的激将之计,请人来杀夏栖飞……这不都是你的意料中事?为什么还会如此生气?”
范闲一窒,没有料到海棠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地将自己阴险心思全展露了出来。皱了皱眉头,说道:“不错,我是想逼着明家出手,不过我没有想到,明家居然能请的动如此高手……看来,我还是小看了所谓君山会。”
今夜江南居之前死伤惨重。夏栖飞带入苏州城的江南水寨好汉,被那一把厉刀杀死了八九成,而监察院为了保住夏栖飞地性命,也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六处七名刺客死了一人。此时还有四人陷入昏迷之中,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自从范闲接手监察院之后。这是监察院损失最大地一次行动,由不得他不自责愤怒起来,明明事情都是自己计算中的事情,可惜最由于低估了对方的实力,而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而最让范闲生气的是……在计划之中,一旦逼得明家出手,自己就可以借机大势出击,但所有的这一切,都毁在了长街之上,海棠地那声喊之中。
二祭祀?
庆庙二祭祀,顶多会与皇室打打交道,范闲如果想借这件事情查到明家身上,根本没有那个可能性,就算用监察院最拿手的阴秽手段进行栽赃,也根本不可能说服朝廷以及京都中的朝官们。
没有人相信,一个江南富族明家,就可以驱使庆庙二祭祀来充当杀手。
这个事实,让范闲产生了某种荒唐的挫败感。以往面对的敌人,就算不是对方做的事情,自己也可以栽赃让对方承认,如今明明是对方做地事情,自己正大光明地去追查,却没有人会相信!
他无奈地摇摇头,挥手说道:“朵朵你先去睡吧,先前我心情不好,说话冲了些,你莫要太在意。”
海棠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皱眉问道:“今天晚上?”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那股灼热的感觉,面上重新浮现起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很晚了,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
为了今天晚上,范闲已经准备了许久,在此时却要突然放弃,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海棠有些讷闷地离开了书房。
范闲一人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略想了一想,便开始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他必须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向京都的皇帝陛下做一个汇报,其实在他地心里,并不以为二祭祀的出现是一个多么了不起地事情,但身为臣子,哪怕同样是不怀好心地臣子,也要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出某种因为关心而惶恐焦虑的态度。
写完了密信,他忍不住又拿起了旁边的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十分干瘪难看,正是那位叫做陈萍萍的老人手书。
信中陈萍萍没有说任何有关朝局以至官场的叮嘱,只是讲了一个小故事,一个乌鸦喝水的故事,告诫不在身边的范闲,不论是什么事情,做起来都不能着急,越是心急,有时候反而就越没有水喝。
往瓶子里扔石头?
这是一个欲夺之,必先予之的游戏。
范闲看着这封信,眉头皱了起来,今天在内库大宅院里,明青达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极为深刻,那位明家老夫子处乱不惊的本事,实在是很值得学习。
相较而言,被自己成功地撩动了情绪,便暗中通知君山会当街杀人的明老太君,似乎就有些不足为患了。
只是明家如今还是那位老太君掌权。这个事实。让范闲地心里轻松了少许。
动手地是二祭祀,此事牵连甚大,今夜不适合马上动手,范闲想了想,决定将日子往后押几天,夏栖飞命大没有死,明天内库的开标依然要继续,生活也要继续。日子也要继续。
等一切平静之后,等石头塞到瓶颈的时候。自己再开始喝水吧。
……
……
“出门。”他从思思手中接过一件大氅,说道。
思思诧异地看了他两眼,心想这时候已经快子时了,出门到哪里去?但心里清楚,少爷这时候急着出门,一定是有大事。所以也没有再问。
范闲披着鹤氅,急匆匆地往明园前门走去,一路走,一路对身边的下属说道:“事情闹大了,马上发一级院令,在东南一路严加搜索那位二祭祀的下落。”
下属皱眉应道:“大人。庆庙向来归宫中管理,咱们也便插手吧。”
范闲微怒,斥道:“都杀到我们头上来了,我还不能杀他?”
那名下属赶紧住嘴,发下了命令。
其实范闲这句话里也存了别的心思。海棠先前说过,那名二祭祀看模样是准备往京都效荆轲一刺。范闲却是让监察院在东南一路查缉。
影子不在苏州,监察院目前的人手根本不可能留下那名三石大师,范闲此举,不外乎是做个姿态,一来又避免了自己的手下与这个高手再次相逢受到大地折损,二来又可以……放二祭祀入京。
明明二祭祀入京是准备玩屠龙,范闲却做这等安排,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走到正门之外,虎卫高达替他掀起了车帘,范闲一只脚踩在马车上,停住了身形,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回身说道:“今天晚上备在外面的人手都喊回来。”
那名监察官员微愕,心想难道今天晚上地计划取消?以他对提司大人的了解,如果他的属下吃了亏,他绝对会马上报复回来……难道提司大人忽然转了性子?
不理会属下的惊愕,范闲钻进了马车。
马车轮辗压在苏州城的青石道路上,发出得得的声音。此时夜早已深了,街上根本没有行人,只有那些得知今夜发生了事情地苏州府衙役们,满脸睡眼惺松地四处瞥着,不过他们还算好,至少比江南居街前的兄弟们轻松些,听说那里的弟兄今天晚上抬死尸、拣断肢,已经有好几位恶心地吐了出来。
范闲半倚在椅背上,双手轻轻拈着自己的眉心,强行驱除自己脑中的疲惫与心中时刻准备跳将出来砍杀一阵的强烈冲动,任由马车带着自己,在安静地苏州夜街上行走。
马车之旁是几名虎卫,今天夏栖飞遇刺,范闲出行的保安工作也加强了不少。
没有过多久,马车便来到了江南总督府的侧门前,也来不及递什么名贴,范闲很直接地用自己的脸当了通行证,一路往总督府里钻,在总督府管家下人们满脸不解的拱卫下,直接来到了总督府待密客用地后园花厅。
茶端上来还没有喝两口,管家口中说早已睡了的江南总督薛清便赶了过来。
范闲抬头,看着薛清地打扮,一怔之后笑了起来,这位总督大人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哪像是刚从床上被自己闹起来的模样,看来今天晚上,苏州城里的官员没几个人能睡的好。
薛清见他笑,也忍不住笑了,挥手让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很直接地问道:“钦差大人连夜前来,有何贵干?”
范闲回答的更直接,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今天晚上,有人要杀我的人,所以我准备杀人。”
江南总督微怔,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当然清楚今天晚上苏州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料到一向阴狠护短的范闲,肯定会对明家下手,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在事前来通知自己,这种姿态,让薛清感到一丝舒服。
薛清沉忖片刻后,和声说道:“本官能理解钦差大人此时心情。”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理解当然不代表支持。范闲也明白这一点,明家毕竟是江南望族,族中子弟以数万计,在朝野之中的助力更是不知凡几,明家的手脚早已深深地植入了江南百姓的生活中间,如果范闲想要动用监察院的武力,对明家进行简单粗暴的欺压,那一定会引起无数的反弹,江南的局势说不定会因此形成大的动荡。
江南不能乱,一旦乱了,身为江南总督的薛清自然首当其冲,他根本无法向朝廷和陛下交待,所以当着范闲的面,他只能说理解,而不肯说出其他的东西。
而且对于范闲来说,黑骑仍在江北之地,不到最后一步,他是断不敢冒着皇帝猜忌,群臣大哗的风险调兵入苏州。所以此时他手头可以利用的力量其实并不太多,要对付明家这种角色,他很需要江南总督薛清的帮助,至少是默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要连夜赶来总督府的原因。
知道薛清在担心什么,范闲微笑说道:“总督大人放心,本官虽有些豪放之气,但做起事来,也是会讲规矩的。”
薛清心头稍安,他本不是长公主那边的人,所以对于监察院与皇子的斗争愿意置身事外,而今夜明家竟然派人在江南居之前暗杀压标商人……虽然谁都知道那个商人其实是水匪……但这个事实,依然让这位封疆大吏感到了愤怒。
商,便要有商的本份与界限,明家今夜,已经越了线了。
更何况杀人所在的江南居,可是总督大人的产业。
“内库十六标全部定下之前,本官不会动手。”范闲望着薛清的眼睛,和声说道:“后天之后,我会让明家为此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让他们受些教训就成了。”薛清叹息着,像一个悲天悯人的苦修士。
范闲微笑着,心里明白这位总督大人依然是不愿意事情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