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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手机铃声响起，苏瑾一手撑着地板，跳着站起，拍了拍沾着灰尘的手，又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双腿，走过去接电话。
刚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笑意就拢上嘴角，“怎么，终于发现还是舍不得我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才说：“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到达林潇家里的时候，姜哓辰也在，坐在沙发上，微微皱着眉，眼神并没有看向她。
苏瑾也不管，劈头盖脸地对站在门边的林潇问：“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其实事情很简单，林潇大概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翻来覆去总是这么几句：“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也清楚，这个圈子藏不了什么秘密，一有个风吹草动，马上弄得人尽皆知。你爸的事，现在也只是个风声，事情不会像你想得那么糟。”
苏瑾直接坐到姜哓辰面前，语气凌厉：“那你说！”
姜哓辰将妻子拉到自己旁边坐下，然后解释道：“林潇说得也是实话，你现在先不要急，听我慢慢分析给你听。”
苏瑾安静地听他往下说：“据说是因为几年前的一桩交通事故，当事人偶然发现你爸和肇事者有某种联系，所以怀疑你爸爸当年利用他D市公安局长的身份，滥用职权，造成这起事故应该立案而没有立案，现在当事人去当地检察院要求立案侦查，你爸爸的渎职行为。”
“不可能！”苏瑾斩钉截铁地说。
林潇担心地看着她，想说什么被姜哓辰制止下来，他冷静地说：“我们先不说你爸到底有没有做过，客观地来讲，以你爸现在的身份，要盖下这件事情，其实并不难。问题是现在你爸完全置身事外，不解释，不辩驳，在外人看来，就等于默认。我听说D市检察院谁都不肯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是颜博是吗？”苏瑾突然抬起头，直视他们问：“接这个案子的人是颜博，是吗？”
林潇快人快语，点头问：“你怎么知道？”
“他来找过我。”苏瑾冷哼一声。
“为你爸的事？”
她摇了摇头，转而轻笑，“他说，他需要我。”
原来，他就是这样需要她。
气氛一下凝滞了起来，三个人沉默了一会，苏瑾又问：“那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姜哓辰又恢复他专业的判断，回答道：“如果是单纯的渎职罪，情况就不是很严重，要是再加上受贿，那就不好说了。你也知道，这种事情都是可大可小，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手上到底有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
苏瑾停了一会，点了点头，起身说：“我明白了，谢谢你们，那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潇不放心，突然叫住她，“苏瑾！”
她转过头，抬头嫣然一笑，“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苏瑾从下午等到晚上，才看到颜博推开宾馆的侧门走进来，她赶紧站起来，快步上前， “颜博，我有话跟你说。”
颜博停下来，看了看她，疲惫得只能尽量扯开笑容，问：“吃饭了没有？”
她不回答，颜博于是直接拉过她的手腕，苏瑾本想挣开，但又在转念之间松了力，由着他一路拉她进了餐厅。
“想吃什么？”颜博翻开餐牌问。
苏瑾摇头，停了半秒，才说：“我不是来找你吃饭的，我有事情要问你。”
颜博没有抬头，继续看餐单，“饿了一天，西湖牛肉羹，好不好？”
看来他今天是铁了心要她陪他吃这顿饭，也好，她的确也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苏瑾叹了口气，索性拿过他手里的餐牌，低头说：“我不喜欢。”
颜博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我记得你以前常做这道菜。”
苏瑾笑了笑，又翻开一页，说：“那是因为你说过我做得好吃。”
其实，他从来没有真心在意过她喜欢的，她要的；他也从来不知道，她花了多少的时间和心思，一遍遍地尝试，一道道地练习，只因为他喜欢。
颜博带了点内疚，轻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苏瑾无奈笑了笑，“是我自己太过天真。”
“不是这样的……”颜博着急解释。
苏瑾打断他的话，“你知道吗？那天我竟然真的相信你是来找我的，是真的不想要我走。”
她笑得苦涩，“原来不是，你来B市，根本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爸爸，对不对？”
虽然是疑问，但她的语气却带了不置可否的坚定，令人无从反驳。
“颜博，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请你公正客观地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
颜博顿了顿，轻微皱眉，“你以为我接这个案子是因为什么？”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我只告诉你，我爸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你要真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请你把事情查个清清楚楚，还他一个清白。”
她的声音坚定有力，却带着冰冷的距离，颜博笑得勉强，“那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瑾抬起头，眼神直落他的眼睛，“你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无关。”
你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无关。
如果不再与你有关，那么又与谁有关呢？
他接下这个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案子，难道不是因为那个人与她有关吗？正是因为与她有关，他才想要去关心，想要为她奔忙，甚至甘愿冒险，而她说，与我无关。
一次次地努力挽回，而她一次次地推开，到底他要怎么做，才可以让她对过去感到释然。
颜博徒劳地放弃解释，无力地说：“我知道了，你爸的事，我会调查。”
苏瑾看着他的脸，比六年前更加瘦削，还透着丝丝疲惫，这样的年纪，额头竟然隐隐带了浅浅的细纹，让她不忍再看。
她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谢谢你，颜博。我和你之间的事，就这么算了吧！我已经不怪你了，谁没有失过恋，谁没有受过伤？任何人爱的机会都是平等的，以后我们都还会遇到不错的人，俗气一点说，就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明白了一点，爱而不得，并不是最可怜的事情，最可怜的是你不懂得向前看……”
颜博望着对面空空的位子，只觉得心痛难当。
这顿饭她还是没能陪他一起吃完，他还是不知道她最喜欢的菜是什么，她走得跟她来得一样突然，就如同那时候，她突然降临，令他措手不及，让他体会甜，也让他知道痛。
她说得对，原来，从头到尾，最可怜的人从来都是他，因为他不懂得要向前看。
而苏瑾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敢去擦脸上的泪水，然后继续一步一步看着前方往前走。
伤人的话伤人之前必先伤到自己。
第三十四章
回去的路，苏瑾一个人走了很久，其实这么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一个人行走在各色的人流中，习惯面对陌生的人群，可是这一晚，曾经的孤单和无助再次在心头蔓延开来，来不及掩饰，也无处躲藏。
这条路，这样漫长，她几乎以为她一个人再走不下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刀枪不入、无坚不摧，原来不是。在她遇到问题，在她觉得无措的时候，她依旧会想要逃避，会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她以为她已经算好了她将要走的每一步，她是真的很想要开始一个新的未来，可是她转来转去，好象总是走不出同一个原点。
她觉得自己心里很乱，很累，每见他一次，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她都会由心里生出一种疲惫，她也很想要如她所说的，所表现出的那般坦然，可是在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的同时，她一样也很难过，有时候，会觉得心里空空的，就快要什么都没有了。
她对他说放下，说原谅，是因为如果她不说这些，她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一直都在说服自己，她觉得她都要做到了。
可是为什么又是他？
爸爸的事，她知道一定有什么隐情，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他来查这个案子？
是，她该要比谁都相信他的能力，了解他的为人；可是她已经不想，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的瓜葛，不想要接受他的帮忙；因为那会令她软弱，会让她再度陷入犹疑和彷徨的世界里。
摔倒一次，她可以认为那只是个偶然的错误，可是在同一个地方摔到两次，那就是无知。
但是，她已经没得选择。
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苏爸苏妈却还没有睡。苏瑾的门开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到苏妈的拖鞋声，急切而有规律，“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好象总是这样，她在外面摔得头破血流，然后回家，有妈妈的悉心照顾，有爸爸的殷殷嘱咐，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得到这些呢？
除了带给他们担心和不安，她究竟又为他们做过些什么？
苏瑾的眼眶有一刹那的湿润，她迅速垂下眼睑，微微笑了笑，“我去见了个老同学，太久没见了，聊得久了些。”
“你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苏妈的语气了隐隐带了责备，却并没有真的责怪她的意思，“以后出去小心点，至少先说一声。”
苏瑾默默地点了点头，那边苏爸从沙发里坐起，转身往卧室走去，轻声说：“回来就好，担心也没这几天了，早点睡吧！明天把东西再理一遍，别再落下什么东西。”
“爸，我暂时不打算去美国了。”苏瑾放下钥匙，尽量说得云淡风清。
这句话太具震撼性，苏妈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苏爸也是停了好一会才回过身，甩手道：“胡闹！好端端地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
这几年，苏爸已经很少在家发这么大的火，颇有威慑性，但是苏瑾依旧昂着头，看着苏爸说：“我不想去了。”
“这是由得你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的吗？”苏爸带着怒气说，“你必须得去，除非你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苏瑾低着头，半晌才低着声音说道：“爸爸，你说过，可以多养我几年的；你说过，我不想去，可以不去的……”
“那是以前，现在……”
“现在怎么了？有什么不一样了吗？”苏瑾抬起头，向前走了几步，“爸，你还是不想要告诉我吗？”
苏爸苏妈都呆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苏瑾继续说，“爸爸，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瞒我。你想要这时候送我走，难道不是因为你出了事吗？”
她没有在问，她早就已经确定，也有了决定。
苏爸只是皱着眉沉默，苏妈立刻上来打圆场，“女儿，你爸不告诉你是因为……”
“我知道，想我没有负担地去美国，想我有一个新的开始，想我能够有光明的前途，可是爸爸，你有没有问过我，我的选择是什么？”
她说得激动，眼泪就要流下来，可是她硬是憋回到眼睛里，“没错，我的确是很想出去看看，可是对我来说，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们，是我们一家人都能好好的……”
苏爸苏妈一起看着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女儿，似乎是眨眼之间，她就长大到可以自己做任何决定的时候了。
苏爸叹了口气，转换了语气说道：“爸爸只是希望你留下来是因为你自己想要留下，是因为留下会让你觉得更开心，而不是因为我。你放心，爸爸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不会被这样的小事难倒。这个机会很难得，你不应该为了我而放弃它，爸爸不会有事的，你可以放心地去美国。”
苏瑾摇了摇头，“爸爸， 女儿在你心里，就只是这样而已吗？受你的庇荫和保护，被你疼爱和照顾，而在你有事的时候，就这样一走了之？”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滴下来之后收都收不住， “爸，我是你的女儿不是吗？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苏爸去拍苏瑾的肩膀，低声哄着，“你怎么那么固执，你觉得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也许是没有用，可是这样我会安心，”她一边摇头，一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我不走……爸……我别赶我走……”
这就是苏瑾，她一旦认定的事情怎么也不会回头，除非她觉得再无路可走。在她心里，一定有一样东西比另一样东西更重要。
苏妈也心疼地上来给她擦眼泪，在旁边哄劝着，“没人赶你走，傻丫头，哭什么呢？”
苏瑾抓住苏妈满是泪水的手，又去握苏爸的手，三只手交叠在一起，然后她抬头说道：“爸爸，我和妈妈都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把这关过了，好不好？”
这丫头，越来越有说服人的本事。
苏爸无奈地看着她们娘俩，最后才笑了笑，说：“好，等这事完了，我和你妈妈一起陪你去美国。”
爸爸妈妈，我一直在想，到底家的意义是什么？
直到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