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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过了一个半月便已练成,委实令人有些不信。我说他定是骗我,他便负气要我到校场检视,其时已很久没有出巡,我便笑而应了。
校场阅兵选定的是後天,之後便立即出征。这次是为陈之珏而来,一切从简,随行只带了几人而已。
秦霜海作为陈之珏的师傅,自然早已到了。我到的时候,陈之珏正端坐在马上,手握长枪,英姿飒飒。看见我到了校场,便拍马到我面前,跳下行礼,说道:“陛下,末将与秦将军麾下的战将军试枪,若是胜了,便让末将出征,怎样?”
战无败是秦霜海麾下名将之一,方当壮年,枪法精湛。我微一颔首,两人向我行了一礼,各上了一匹马,背向而行,相隔十几丈远後停下。
两人催马上前,只见两匹马自远处相向而来,风驰电挚一般,转眼间,已交上了手。我虽是在场外观战,仍觉得他二人手中之枪宛如游龙,迅如闪电。
他枪术果然已经学会,怕是已青出於蓝。但他一上战场,日後便如同秦霜海一般,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心里有些茫然。此时战无败已被陈之珏挑落了枪杆,场外彩声如雷。
我击了击掌,此时却见远处一个修长身影,正往我这边看过来。
竟然是他!
我有些吃惊,龙靖羽已经发现我看到了他,缓步上前觐见。 神情却是漠然,我心下一阵凉意。
之後秦霜海府上设宴,君臣欢聚,我不便离开,龙靖羽也不好请辞,同坐一席,秦霜海觉察到我二人冷淡,十分尴尬,席上也只有陈之珏谈笑风生。
我心中不快,多喝了几杯,有些醉意,便先行离席,在秦霜海府上歇一歇。
第 34 章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天色已暗。我有些内急;秦府又是熟悉地方,也不需秦府中人带路,便往後院去了。只听後院隐隐有人声,仿佛提到我。那声音极低,像是不欲为人所知。我让随从退下,悄悄走近。
只见一处极偏僻的地方,有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人道:“龙大人,无论如何,他总是一个爱你之人。”另一人淡淡道:“陈将军,你管太多了。”
竟然是他们!我心头一阵惊惧。想不到竟然连陈之珏也能瞧出,原来在席上他是故作不知。想出去叫陈之珏不必求他,但实在不好被人知道我在暗处偷听,便想走开。
只听陈之珏道:“龙大人,难道你真是无情之辈?”
龙靖羽静了许久,说道:“陈将军与秦大哥交好,自是正直之人,龙某也不相瞒。他所爱的,只是我这张脸,但容貌岂是长久之物?在他心中,我是一个女人。我感激他宠信爱护,但我堂堂男子,怎能做此有违人伦之事?”
我有些茫然。或许他说的不错,我喜欢他姿态清隽,喜欢他凛然风姿,但他有什麽能耐,我是从没在意过,更从未起与他相争之心。慕容离虽然美貌,我却没把他当成女子,而是时时想与他一争高低。或许,我正是把龙靖羽当成女子一般来爱吧。若是他当真答允了我,我二人两情相悦,我对他,想必也是如同对女子一般,宠信爱怜,却无敬重之意。他不能容忍,也是在情理之中。
陈之珏一时无语,良久方道:“但他对你迷恋至深,你却对他冷淡,不免让他意志消沈,於南朝有损无益。”
龙靖羽道:“陈将军说的极是。”他叹息一声,道,“陈将军,你说,是一个昏庸无能,事事依赖贤臣的帝君好些,还是一个刚愎自用的明君好些?”
我只觉得一个闷雷响起,心头一片茫然。
陈之珏犹疑道:“末将不能明白龙大人的意思。”
龙靖羽笑了笑道:“你不明白没关系,日後总会明白。陈将军,两日後便要出征,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待他。”
两人说了几句便散了。我在暗处,他们也没瞧见。
他说“会好好待他”时十分恳切,连我也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但他问陈之珏的那句话,却一直在我耳边回响,让我惊疑不定。言下之意,是更希望我昏庸无能麽?
他说的是我不顾重臣反对,一心征燕罢。想不到,他一直在怪我。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我正是昏了头了。心里有些寂冷,却蓦然清明起来。这些时日所为,已经有些不像我自己了,萧钧天为人如此,不免教天下人耻笑。我正该斩断情丝,但要做到谈何容易?
一个月之後,捷报还没有传来,我已收到密信,大军已经攻下江屏城。我决心已定,等捷报到时,便下旨放弃伏波城,大军暂时驻守江屏,择日班师回京。
这天晚上,不知不觉,我在御书房睡著,醒来时已到三更,外面风声寂寂。
御书房中还有一个人,定神看时,却是龙靖羽。灯影在他沈静的脸上,我心中除了惊喜之外,竟有些怪异之感。他来作甚?
龙靖羽跪下道:“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说平身,张了张口,声音却十分低,不由得大吃一惊,想站起身,一丝气力也没有,四肢酸软无力,不由得靠在椅背上。
莫非是睡太久了,压麻了手麽?
龙靖羽说道:“陛下是不是觉得龙体欠安,全身便如同废人一般?”
我不由得脸上微微抽搐一下,道:“你在我身上下了毒?”
龙靖羽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臣想跟陛下商量一件事,担心陛下不答应,所以让人在香炉里加了一点失魂散。陛下放心,这毒不会对身体有害……”
“放肆!”我气得浑身发抖,但这声音低得可怕,便是求助也是不能,或许也只有近在身旁的他才能听到。
龙靖羽道:“臣不止放肆过这一次了,陛下。”他的声音忽然间冷静之极,我不禁有些寒意,不错,他是不止这一次了。但我没一次能拿他怎样。
龙靖羽道:“陛下,我这次来是想请你下诏,停止北伐,退兵江屏。”
原来他也得到消息,却认定我是野心勃勃,不愿退兵,所以便来“劝说”我了。我心头一阵剧痛。他竟如此对我。在他心中,我是什麽也不如的。我若不答应,不知他会怎麽对付我?心里近乎自虐地想著,却已说道:“朕不准奏。”
他毫无惊讶之意,道:“这不是时机,陛下不会不明白。”
我道:“朕要在有生之年,见到天下一统,四海升平。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他一言不发,在我桌上捡了一幅没用过的黄绢,提笔迅速写了几行,盖上玉玺,看了我半晌,道:“陛下密令退兵,龙靖羽奉命颁旨。”
我大惊,道:“你敢矫诏?”矫诏乃是死罪,他不想活了麽?
他道:“不错,我正是矫诏。”他神情淡漠,似乎早已将我看透。
我浑身发抖,只觉得血涌上来,一阵晕眩,道:“龙靖羽,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他淡淡笑了笑,道:“陛下早该杀了我。後宫嫔妃三千,哪一个不比我好?陛下偏偏看中了我,想必也是因为我是最不可能接受陛下情意之故罢。若是我也爱上陛下,陛下定会觉得不过如此。陛下杀我无妨,但有一点还请陛下明白。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爱上你,即使你一统天下,也不一定能征得民心。”
他将墨迹已干的伪诏卷起,向我拜了一拜,说道:“一个时辰之後,药效自然会过去。臣先行告退。”
我先前对他,的确是有征服之意,但时日久了,这感情连我也不能控制。他终是不会知道。
风声寂寂,灯影忽闪忽灭,我仿佛听到细细的声音,像是什麽碎裂。他说我得到他之後必然会断了想念……但愿如此罢。我也不要他对我如何,只要能得到他的一部分,便已足够。我只觉得心头有一阵烈火在烧,像是愤怒,又像是绝望。
第 35 章
这本是下下之策,卑鄙下流之极,但事到如今,我也无法可想了。他若是恨我,便让他恨罢。
过了两日,我托故命人宣他入宫。酒中下了宫中秘制的媚药醉颜红,只要喝了一杯,便会情不自禁,浑身无力。到时强要了他,他意乱情迷之际,想必不会太痛苦。
我暗自安慰自己,却也自觉无耻之尤。捏著一杯酒,竟有些微微发颤。这壶是一把乾坤壶,内有乾坤,一阴一阳,只须旋转壶盖便能倒出不同的酒来。
很快,他来了。
我斥退左右,他照例行过了礼,坐在我身边,道:“不知陛下诏臣前来,有何要事?”
我微笑道:“今日只喝酒,不谈国事。龙卿,这酒是云间国进贡的月出酒,一年只得一坛。龙卿博学多闻,想必知道此酒名贵,且饮一杯。”
我给他倒了一杯,我杯中已满,便不倒了,将壶放在一旁。他神色沈定,也看不出惊疑之色,笑了一笑,道:“臣谢过陛下赐酒。传闻此酒产於西方云间山脉之顶,冰凉适口,夏末月出之时饮之,芳香沁人。此时饮却有些凉了,温一温会好些。”
我便让人去取一个温酒的器皿来,盛了热水,将酒杯放进去。正是温酒之时,龙靖羽微笑道:“有月有酒,臣正好带了笛子在身,不如臣吹奏一曲助兴如何?”
他几时待我这般?我有些受宠若惊,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如那日所言,要好好待我了。
“你吹吧。”我的声音十分温和。若能一直如此,以後说不定我们能冰释前嫌。但是,便只能止於君臣之礼了。我心中隐隐有些痛楚。
他取出一管竹笛,放到唇边,轻轻吹奏。
他吹的是一曲《清江引》,那是我们初见之时他弹的曲子。此时他吹奏起来,更带些许沈郁壮阔,可说大有进境。但我心中倾慕於他,自是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看著他长睫轻垂,说不出的动人。红唇也有些洌滟的清丽。
“陛下!”
听他呼唤,我一惊,从失神中惊醒,才知他已奏完一曲,不由有些讪讪,道:“龙卿所奏,果然非同一般,朕也有些技痒,让朕也吹吹罢。”
他不好拒绝,只得将笛奉上,道:“恭聆陛下奏曲。”
本该用酒水洗洗他所奏的地方,但我却就著他所吹之处吹奏,自是无意间把他轻薄了。我自然不是无意。
他有些局促不安,随即立刻镇定下来,神情又是淡淡。
我奏的是一曲《鲲鹏曲》,曲调高昂,渐渐高上去,只听一声轻微的裂声,那竹笛承受不了高音,质地又细嫩之极,登时碎裂成两半。这曲调本应由铁笛所奏,竹笛是勉强了。但他所用的吴山之竹,是世间少见的珍物,吹坏了不免可惜。
我有些歉然,道:“龙卿,对不住,宫中有一管玉笛,是前朝傅先生所制之物,赠了你罢。”
龙靖羽微笑道:“陛下无需介怀。既然是器物,总有损坏之日,世间之事,本就难得永恒。”
我微微一怔,说道:“凡事未必一例,总有例外。”
他叹息一声,道:“是啊,红尘之中的痛苦总是绵延不尽……”
他对众生,总是令人叹息的怜悯。但这样一个人,另一面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绝情。我笑了笑道:“不快之事休要再提。劝君尽一杯,且为江山醉。”
他微笑起来,道:“不错,且为江山醉。江山如此之美,当浮一大白。但愿陛下他日能荡平天下,一定乾坤。”说著,便一饮而尽。
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但看见他喝下了醉颜红,我便有些心安,但将杯中酒饮下时,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酒味有变!
难道竟被他做了手脚,暗中又换了回来?此时已经迟了,我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有些燥热。只见龙靖羽神色沈静,又斟了两杯酒,道:“第一杯暖胃,这第二杯还是凉的好喝,陛下,请。”
我只道:“你……”便觉得声音虚软,中气不足,不由得住了口。
他面色不变,淡淡道:“陛下自己没带解药麽?”
这春药几时有解药?只得用凉水冲了。但既然被他看出,自然不能再求他相助。我原可用内力逼出,但月前所受的掌伤未愈,运气十分艰难,只觉得呼吸渐粗,脸上像是冲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