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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以来,我不能下床,他服侍得虽然没龙靖羽周到。我也尽力忍住没说难听的话,挑些小时候的事来说,消除他的敌意,以待伺机而动。可惜幼年时的记忆大抵都是不快,倒是萧激楚谈兴越来越浓。
“那时园子里有只仙鹤,好生美丽,哥哥十分喜欢,问了父皇要,可是父皇没给,哥哥还记得不?”
我有些不耐,说道:“没错。后来你问父皇要到了。你那时生得可爱,父皇偏爱你一些也不奇怪。”
他凝视着我,轻声说道:“你也觉得……我那时生得可爱吗?”
“没错。”我忍住打呵欠的冲动,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只仙鹤,我是问父皇要来,想和哥哥一起玩的。但是仙鹤不小心啄了哥哥的手一口,哥哥一生气,就把仙鹤杀了。”
“是吗?”我皱眉道,“我不大记得这件事了。”即使真的有,想必也是他故意放仙鹤来啄我的手。
“后来哥哥杀了御赐的仙鹤,父皇让人打了你一顿,你还记得不?”
被父皇打过以前倒是常有的事,后来我便学会只在暗处做事,即使让人怀疑,也找不到证据是我所为。
“这么久了,你还为只仙鹤念念不忘?不就杀了你心爱的仙鹤么,你想要多少只,我赔给你就是。”
他忽然变了脸色,冷冷地看着我半晌,道:“你总是这样。”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竟不知说了哪句得罪了他。我不由有些不悦,但此时我全身乏力,心中焦急,已过去了七日,援兵还没到来。萧激楚对我十分防备,一路之上,我也只在那夜草地篝火旁留下了记号,也不知是否被萧激楚发现,能否有人循着记号前来。
过了三个时辰,仍然没见他回来。发觉事有蹊跷,于是起身下床。由于内功尽失,小腹丹田处一直疼痛难当,下体外伤未愈,几乎整个下身都疼得麻木,即使现在伤势好了几分,也一直不愿下地,但这时或许便是逃离的良机。
缓慢地移到门边上,打开门,走了出去。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吃了一惊。
只见百丈以外,便是茫茫一片大海,海风微微带着腥咸之气,海水漆黑如墨,方圆百里毫无船只,这竟然是个孤岛。
在船上时我曾看过腾龙岛附近的海图,附近的确是有不少孤岛。难道,萧激楚要将我长久困在此地?
“哥哥,这里风景是不是很美?”
萧激楚已自身后缓步行来,他方才想必早已在附近。
我没回头,看着遥远处碧波青涛,慢慢道:“比起南朝的大好河山,自是远远不如。”
他笑了笑,悠然说道:“是啊,可是你却没有坐稳江山。”
心中有些不快,沉默不语。萧激楚轻声笑了起来,说道:“哥哥,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篡位么?”
我皱眉不答。九五至尊之位,有谁不想,那有什么可说。
第 98 章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极软:“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冬天,父皇大寿,宴请群臣。我十七岁,你却已二十。你刚打了胜仗,提了敌将的首级回来为父亲祝寿,本以为会得到父亲嘉奖,谁知父亲却什么也没说,让你退下。你表面上看不出一点不高兴,回到东宫时,把一张桌子砍成了两半。”
我不由脸色微微一变:“你跟踪我?”
“我本来想跟在你后面,嘲笑你一顿,但你心神不定,竟然没听到我在屋顶上看你。”他轻轻呼出一口长气,不知为何语气渐渐缓和下来,神情也万分的温柔“即使你夺回的是南朝失陷多年的五座城池,但父皇上了年纪,心性大变,对边疆战事已不太在意,反倒是时常担心自己不能长寿,你在他大寿时献这种血腥污秽的东西,他自然不会高兴。”
我冷笑一声:“不错,记得你献的是黔南长生之术,投其所好向来是你的长处。”
他沉着脸色,也不生气,淡淡说道:“我只道你要得到父皇欢心,稳固自己太子之位,谁知后来我看你到了后院,你跪在一棵梅花树下,说你答应你母亲要让父皇开心的事,不能再做到了。父皇令你太失望。”
我吃了一惊,冷冷地盯着他,他神情仍是淡淡,继续说道:“后来你走了之后,我挖了梅树下,发现一个骨灰坛子……”
我不由浑身冰冷,厉声喝道:“你胆敢挖我母亲的坟?”
他恍若未觉,仍然说道:“原来梅妃死后,你把她的尸骨从皇陵盗出来,葬在东宫。哥哥看起来无情,但对亲近的人却是极好。”
我握紧了拳头,咬牙说道:“皇陵里葬着杀害我娘的人,我自是不会让她受这等委屈,和个贱人葬在一起!”
萧激楚沉默半晌,慢慢转过头,看着我,脸上微微扭曲:“怪不得梅妃死后第二年,柳妃也离奇死去,是你下的毒手,是么?”
“不错。”我微笑着,丝毫不掩饰得意之色。
“你!”他忽然暴怒起来,“你前天告诉我,不杀我是因为下不了手,其实也是假的?”
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南朝江山因为我一人之故陷于他人之手,因此苟延残喘,如今倒是有一个人可以让我放心托付。他虽然以前天真稚气,心志也少些英明果断,但他若能下手杀我,便是明君的不二人选。
“可惜竟被你逃了。”我双目注视他,心底有些冷意,仿佛冰屑一般,缓缓地露出些微笑意,“既然我当初做了这件事,就没打算过隐瞒一世。你现在……要报仇么?”
柳妃是萧激楚的小姨,老皇帝当年纳了一对姊妹花为妃,而其中的妹妹柳妃为争宠鸩杀了母亲,后来我将萧激楚打入天牢时,柳家的人自然也都没放过。
“现下想来,你当时杀了柳妃,也不过只是十几岁而已。”萧激楚脸上渐渐变得毫无血色,淡淡说道:“从小你就一直看我不顺眼,设法欺辱我打骂我,我还道你是天性如此,原来你一直放不下柳妃杀了你母亲的事是么?直到后来,你还是要杀了我娘的全家?”
我索性闭口不答,当是默认。
“可是我当初并不知道……你处处为难我,即使心里明白,我也对你没办法,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随你,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超过你,我恨不得想杀了你,但是又办不到。我想,我唯一能胜过你的机会,就是做了皇帝,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
我微微一笑,有些自得:“可惜,终究被我占了先机。”
“不错,被你占了先机……可是,你终究落到我手里了……现在你杀了我娘亲,我也不能让你好过……”他轻声说着,恍惚的神态,忽然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顿觉呼吸困难,呛得咳嗽,想用手掰开他的桎梏,但他的手宛如生铁一般,难以撼动分毫。
眼前一阵阵漆黑袭来,我用尽力气也不能挣脱他,只觉得身躯慢慢软倒在地上,他慢慢松开了手,而此时我已浑身无力。只得仰面躺在地上,看着他面部扭曲的模样,越发显得脸颊上的那一道剑痕骇人。
我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萧激楚,你杀不了我,又有什么本事做皇帝?”
“你想死是么?没那么容易!”他勃然大怒,抓住我的衣襟,拳头立时挥来。我看得到拳的来路,听得出劲风扑面,但浑身失去力气,这一拳便无法躲闪得过,只觉下颚生疼,脸上挨了一拳。接着他下手再没留情,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小腹,胸口上,震得五脏六腑几乎移位。
过不多时,他停下来,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我。
我嘴角动了动,发觉疼得厉害,伸手一摸,才知道脸已经肿得麻木,不由笑了一笑:“原来……你不仅……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样子,拳头也软得跟女人一样。”我想说得轻描淡写些,但断断续续地,声音也是极低。
他冷笑一声:慢慢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你。”他将我从地上提起来,往屋内走去,放到床上。
第 99 章
从他微微扭曲的面孔中带着的淫邪之意,我便已能猜出几分,像我这样的男子,他上了一次竟然没倒足了胃口,倒也当真难为。不过以我的身体,怕是难以再经受一次。
我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会害怕么?”
他的眼里露出针尖般的笑意:“既然你不怕,为何又要告诉我?”
我心中一凛,听闻一声轻响,中衣下裳已被撕裂,他的手覆在我的耻处。我吃了一惊,待要拦住他,却被他将手臂扭到身后。
极大的恐惧瞬间袭来,仿佛梦魇一般,我只觉喘不过气,便连呼吸也极为艰难。
“萧激楚,你……你杀了我吧……”我喘着粗气,声音低得就连自己几乎都听不到。
他停住了所有的动作,目光注视着我,脸上变得难看之极,仿佛痉挛一般,连颈部的血管都在轻微跳动。
“你这个懦夫,为什么不动手杀我?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给你母亲报仇了吗?”我大笑几声,微眯着眼睛看他,一字一句地道,“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他握紧拳头,发出骨骼轻响,目光中尽是说不出的愤怒伤心。我心中极为平静,正想着他是一拳打死我还是凌迟,却见他忽然大叫一声,一跃而起,狂奔而出。
门外长啸之声响起,仿佛濒死的野兽悲鸣,又渐渐被海风吹散。
一阵失望自我心头蔓延而来,渐渐地被疑惑取代。杀了我他便离皇位又近了一步,我们之间又有深仇大恨,为何下不了手?
莫非他还羁于亲情之绊么?怀疑我们之间还有所谓的亲情,暗自笑了几声,靠在床头坐了一阵,不知不觉有些困倦。
正在朦胧欲睡之时,忽然听到外面有打斗之声,一惊之下立时醒来。
四周一片漆黑,想是已到深夜。
只觉有人在用巾帕擦我额上的冷汗,几乎是立刻,我抓住了这人的手腕。但失了内力之后,就连一个普通人的力气也没有了,抓住这人的手,便如蚍蜉撼柱,不由一阵黯然,慢慢松开了手。
鼻端飘来一阵熟悉而辽远的青檀香气,明白是这个人,忽然有种萧索怅恨之感,勉强笑了一笑,说道:“是你。”
“我来迟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却仍然让我的心一阵狂跳。
“陛下,你为什么把所有的兵力都给我?”他轻柔地,和缓地,带着一丝低抑的哀伤,却是我无法接受的那种态度。
“星峰水峡的事,办得怎样了?不要告诉朕退了兵。”
“办好了。预先在附近埋下千余斤火药,只等所有的人都来齐了,便能引爆。不会有一个人逃得过。”
这是我们早就定下的计策,但见他此时说得平缓冷漠,当真心如铁石,不由五味杂陈,多年过来,他变了,我又何尝没变。
听得外面打斗呼喝之声不绝,我不由有些惊讶,虽然听不分明,但能与此时的萧激楚拼斗几十招的,定然是高手无疑。
“外面是何人?”
“外面只有萧激楚一个人,乃是微臣用摄魂之术让他陷入幻觉。不敢欺瞒陛下,微臣两天前已到了愁归岛,只因找不到机会,所以一直在等待时机。方才那一刻,乃是萧激楚心智最薄弱之时,所以微臣才敢贸然出手,否则……”他苦笑一下,忽然伸过手,握了一握我冰冷的手掌。
“微臣救驾来迟,陛下请恕微臣死罪……”
一时之间,难堪狼狈羞怒尽数在心头显现,但对他生气也不过显得我越发的无力罢了。我笑了一笑,平缓地道:“每次朕身处险境之时,都被爱卿看到了,朕尊严扫地,爱卿必定更是看不起吧。这次你冒险相救,回去还要赏你,又怎会赐你死罪。”
“陛下……此时不是说话良机,萧激楚随时可能会清醒,我们快走吧。”他一手扶住我的手臂,另一手揽过我的腰身。我吃了一惊,立时将他推开。
“微臣适才冒犯……”
我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他冒犯之故,只是这几日十分不适,令我被碰触时实在有些不快。
我直起身道:“走罢。”
风从海上吹来,一阵湿冷之气自脚底而出。龙靖羽健步如飞,我几乎是竭尽全力才能跟上,快要到船上时,隐隐约约听到萧激楚大叫:“萧钧天,你给我出来!你以为你逃得掉么?你废了武功,愁归岛附近全是暗礁,救你的人能进来,未必出得去,速速出来,我饶你不死!”
声音越来越近,我心中一沉,龙靖羽的脚步缓了下来,他轻声道:“陛下,我负你出去罢。”
“不必!”
龙靖羽缓声说道:“岸边有不少石块,行路十分艰难,情势危急,还请陛下斟酌。”
虽说是斟酌,但他已在我身前弯下了腰身。我只得靠了上去。
多年之前,那个单薄瘦削的青年,如今已变得如此颀长英挺了。我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负了一人于身后,脚步声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