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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絞刑架的電纜車-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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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从早云山到姥子一带,烟霭飘忽林间。倘若天气阴霸,也许下午起就晓岚冥蒙了。姥子站白茫茫的,漂浮着温泉特有的硫黄味。 
  律子坐计程车赶到姥子站。接待室里冷风袭袭,大原在接待室的角落里和律子相对而坐。 
  他迟迟不肯开口,目光里含着怯意。田木的妻子猝然造访,把他从忙碌中请出来,对案件提出一连串难以招架的问题,这使他有些懊丧。 
  也许在工作场所的缘故,他的白皙的脸庞和小眼睛流露出拘谨的神色。 
  “我没有肯定是你的丈夫在电缆车里。” 
  在律子的逼视下,大原抚然许久,喃喃地说道。 
  “除了那个女人之外,是否还有一个人……我只说有那样的感觉。员警让我在远处辨认你的丈夫,逼着我回答,是不是他……我说很像…··” 
  “出事那天,你在云雾里看到的人,真的很像我的丈夫?” 
  大原凝视着飘渺的空间,眸子里浮现出复杂的阴影,仿佛突然忘记了律子的存在,发现了自己内心里的…… 
  他将目光缓缓地移到律子的身上。 
  “今天早晨,我做了一个梦……” 
  他语调里带着神秘、疑惧,和刚才带争辩的语气截然不同。 
  “梦?” 
  “我始终没有自信,好像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但又像是错觉……今天,我梦见了他。和那天一样,我送走电缆车时,坐在门右边的男子蓦然回头,梦里也是烟波浩渺……不同的只是我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是我丈夫吗?” 
  大原缓缓地摇头。 
  “那人留着长发,年纪很轻,目光晕眩,右眼下有颗小黑点,不知道是伤还是黑痣……这人我从未见过,所以我感到奇怪,或许他无意中烧伤了眼睑出现在我的梦里吧……今天早晨我起床时,我想报告员警,但后来一想,这会被员警讥笑的……” 
  大原费解地搓着藏青色制服的衣袖叹息道。 
  “右眼下有点黑痣或伤痕的年轻人……” 
  律子仿佛感到有了着落。她反复慢嚼着那人的印象。 
  律子回到小田原旅馆时,已经快3时了。 
  田木已经回客栈躺在被窝里。他脸庞黝黑,皮肤干燥得如同涂过粉末,房间里漂浮着消毒水的气味。 
  “医生刚回去……” 
  田木无力地望着律子以示迎接。 
  “下午又发高烧了,回来就请医生,医生说是初期肺炎,希望我住院。说这里很勉强,但医院里绝对安静。我说要和妻子商量一下……这种时候还是住院安全……” 
  这“安全”两字所包含着的复杂的情感,震惊着律子的胸膺。 
  “员警那边有什么变化?……” 
  “认定打火机是我的,上面有我的指纹,还让东京公司里的人辨认了。因为开始时我一直不承认,所以现在对我更不利了……今天恐怕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才放我回家的,等我恢复后再逮捕……” 
  他愁眉不展,将脸转向一边。 
  “打火机的事……” 
  律子将Y旅馆打听来的情况告诉他。 
  “你要说实话,你说你们吵架了,这是不是谎话?如果尚美用自杀陷害你,这也是争吵后一时想不开吧!” 
  他缄然无言,面对着墙壁,默认了妻子的话。 
  “你不能赖她偷你的打火机啊。实际上是你自己遗忘在食堂里被人拿走的!” 
  “被谁拿走?……” 
  田木将信将疑地转过头来。 
  “你没有感到被人跟踪着吗?” 
  “……现在还有谁?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凶手可能对尚美……对你和尚美都怀有宿怨,所以才心怀叵测,窥伺偷了你的打火机。你们在电缆车上不欢而散,只剩下尚美和那人时,他趁机杀害了尚美逃走,跳车时还把打火机扔在草丛里……” 
  田木微微地张大着嘴。 
  “关于那个包藏祸心的年轻人,你有线索吗?他在暗处,连员警也找不到,而且你们都不认识他,因为坐在同一辆电缆车里都没有察觉。” 
  “为什么这样恨我们?倘若经理还活着,也许会恨不得把我们除掉……” 
  “如果凶手认定你们杀了经理,报仇……” 
  “别胡说!我和尚美都不在现场。” 
  “但是那人以为你们的现场不在证明是伪造的,所以费尽心机窥机报仇,凶手对室伏的忠诚……” 
  突然,田木目光发愣,呼吸急促。 
  “不知何时……很早以前,那时还是和你订婚托经理做主婚人以后,有一次,经理和专务董事,还有我,我们三人受邀赴宴回来,在银座的酒吧里喝酒,经理很高兴,他说…… 
  “那事已有20年了。当时前妻卧病在床,室伏守着病妻百般无聊,便和情妇情意缱绻,情妇已有丈夫和一个幼小的女儿。不久前妻不知为何猝然去世,但情妇不忍背弃忠厚的丈夫,两人便暗中保持着来往。后来客户公司的经理向他提出和尚美的婚事,他才和情妇分手。” 
  田木他们问经理现在如何,室伏醉意朦胧的眼眶里闪着泪花,说他片刻也没有忘记过她的面庞。 
  “不久,公司里传说经理有个情妇,还有个私生子。那是专务董事在添枝加叶吧。……反正,倘若那个情妇以为我和尚美合谋杀害了经理……” 
  “但是,那个情妇是个女人啊!” 
  “嗯。听经理的意思,那个女人年龄好像与他相差不多,现在估计有50岁了……” 
  律子感到失望。这意外的话使她颇为反感。看来再也没有办法寻找那个神秘的男人了。 
  “怎样才能找到那个情妇的下落?” 
  “我们没有问过她的名字……也许经理的母亲知道,他的母亲有80多岁了。像是女子大学毕业的贤妇人,听说经理对母亲很尊重,无话不说……” 
    
8

  室伏死后,老母亲处理了高轮的房产,寄身在白金台的外孙女家里。室伏是独生子,按理说母亲应该和尚美生活在一起,但是她们婆媳之间很不睦。 
  律子在小田原私立医院为丈夫办理了住院手续以后,翌日暂回东京,下午便去拜访室伏的母亲。 
  一路上,她还苦苦思索着寻找去访的理由,不料出乎意外,老妇人很健谈,她毫无保留地谈起室伏和那情妇的关系。她财产丰厚,在外孙女婿的家里过着寂寞的生活,也许正渴望能有人与她唠唠家常。 
  听老妇人说,那情妇名叫冈野八重子,比室伏小四五岁,现有五十一二岁了。室伏是在一家餐厅里通过交情颇深的老板娘,才和正去店里办事的八重子认识的。老板娘和八重子是女子学校念书时认识的朋友。 
  室伏和尚美结婚时,和八重子中断了关系。但几年后,室伏听人说,八重子的丈夫病逝,她含辛茹苦,带着两个在读高中的孩子,于是在经济上援助她。这种援助是否持续到室伏去世,老妇人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八重子是不能堂堂正正地走进室伏家门的,这种女人连室伏的葬礼都没有资格参加的。 
  品川区西中延——这是老妇人从儿子存放在档箱里的笔记中找到的冈野八重子的地址。 
  律子心中踌躇,但找到八重子或许能发现新的线索。路上她还买了一张地图,按图索骥,在目蒲城车站下车,然后到附近警署打听,得知那幢房子的主人还叫“冈野”。 
  在住房密集的棚户区,走进暮色苍茫的街道,不久便找到了那幢房子。律子感到一阵微微的颤瑟。 
  这是一幢二层楼的小板房。板壁和瓦房顶都已经和门柱一样腐朽了,从院门到大门的窄道上种着低矮的绿草。这不难想像出当地劳动者家庭的艰辛。 
  律子在格子门前稍作镇定之后,按了门铃。 
  “请进。” 
  传来女人的答应声。房门沉凝地打开,在昏暗的大门里边,站着一位女人,围着围裙,仪容修美,比律子还要年轻四五岁。 
  律子走进屋关上房门,恭谨地行礼。 
  “对不起,我的母亲和冈野八重子君在女子大学念书时是同学。她在长野,托我给冈野君捎个口信……” 
  女人浮出笑容,温和的目光里含着忧伤。 
  “冈野八重子是我的母亲,她……去世了。” 
  “去世?” 
  律子目瞪口呆。 
  “到今天正好是一年零三个月,以前母亲在家里和我弟弟两人生活,母亲去世后,我就和丈夫、孩子一起搬过来住了。” 
  “冈野君去世……” 
  律子虽不抱奢望,但仍感到意外,双腿有些发软。这么说,一年零三个月,竟然比室伏还早去世三个月。 
  “对不起。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令堂是患病……” 
  “是啊!她身体一直很硬朗,却患了急性肝炎,没拖上半个月就去世了。” 
  八重子的女儿垂下头,但马上又扬起目光——律子背后有人进来。 
  进来的是一位消瘦的青年,敞开着衬衫的衣领,肩披粗线毛衣,腋下挟着厚厚的笔记本,约莫还是一个学生。 
  青年朝回头的律子瞥了一眼。他长着一对长睫毛,茶色的眸子里闪着游移的目光,脸庞清秀,但眼神透出年轻人的鲁莽…… 
  “这是我弟弟冈野成治。” 
  女人莞尔一笑。 
  青年带着一副超脱的神情走进屋子里。 
  律子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忘记了眼前的女人。青年的身影在屋子里一消失,她就想起他的眼睑烧伤似的面影。那副秀挺的鼻梁、浓眉、略带忧伤的面容,都和眼前的姐姐不太相似。相反,她的脑海里重叠着另一张面影——室伏的丰润端庄的脸庞。 
  而且,在他侧对着律子弯腰脱鞋的时候,律子发现他的右颊上贴着茶色的纸带,像是受过伤似地凸出着。 
    
9

  “……我是私立侦探社的。因为室伏的婚事,受托调查有关尚美的品行。9月17、18日两天,尚美同一男子去箱根旅游。我始终监视着。他们乘上电缆车,我一人在后面的电缆车里。结果,尚美的同伴在姥子站下车后,我目睹了前面电缆车里发生的异常事件。透过云雾,我看见一年轻人敲碎窗玻璃,打开门跳向斜坡,那人就是你。这是追查你在前一天跟踪尚美的事实而查明的。不过,我还没有报告员警和委托人,因为我想和你做一笔私人交易。9月25日星期三下午4点,请你到箱根电缆车的早云山站,倘若你不来……” 
  9月25日,下午4时10分—— 
  律子心神不定地等候着,像念咒文似地玩味着信的内容。这信是她前天亲自投进冈野家的信箱里的。 
  他,冈野成治果真会来吗? 
  早云山站坐落在电缆车索道的顶点,海拔1139米的早云山北麓。这一带今天依然烟波浩渺,律子仁立着。在这烟雾露雾之中,总算着得见堆放在月台前的沙石,不时有人耸着肩膀缩进屋顶下。 
  这时,一个黑黝黝的人影在缓慢地移动。是一位年轻男子,披着黑雨衣,戴着太阳眼镜。律子盯视着他的右颊时,不由感到一阵强烈的惶惑。他面颊上的纸带没有了。是黎黑的疮茄,像是化脓后经过治疗似的。 
  他停下脚步,打量着宽敞的接待室,然后踌躇着朝律子走来。只有律子一人像是在等人的样子,他更想不到对方竟是一个女人。这使他惊诧不已。 
  他站在律子的面前,摘去太阳眼镜,诧异地凝视着律子。也许因为发现这投信的人竟是三天前在他家里遇见的那个女人。 
  “上车吧。在电缆车里谈,车票已经买好了。” 
  律子伸出冻僵的手,摊开手掌给他看。 
  “我没有这个打算。” 
  成治怅煌地嗫嚅道。他口气很硬,但律子一走,他只好勉强跟在后面。 
  天从人意,暮色昏沉。两人占了一辆电缆车,在左右两边的座位上坐下。 
  “先谈谈你一个星期前的作案经过。” 
  电缆车摇晃着一启动,律子便沉下气来。此刻她只想在姥子站让大原辨认他的脸庞。倘若他确是和尚美一起在电缆车里的人,就告发他。这是她邀请他的唯一目的。倘若他怯意和盘托出,这便求之不得。要套出他的口供,最佳条件无疑是与案发时同样的浓雾现场。 
  “先奉劝你,如果你想杀我,这是徒劳的。我把今天来这里的理由都写信给了侦探社长。倘若我有意外,他立即会报警的……” 
  “不会的。” 
  成治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耸缩着单薄的肩膀,神情黯然。 
  “事到如今,还问这些干什么?你不是都看见了?” 
  “果然是你!” 
  沉默了片刻。 
  “是的……” 
  成治长叹了一声,垂下了头。 
  “动机是什么?” 
  “他们杀害了室伏。” 
  “你说他们?但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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