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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治长叹了一声,垂下了头。
“动机是什么?”
“他们杀害了室伏。”
“你说他们?但尚美和他……那个男人,他们都不在现场啊!”
“哼!胡说八道!”
成治愤然注视着律子。
“根据是什么?”
“室伏被杀的晚上,我去过北镰仓的别墅,而且还拿到了证据。凶手是尚美,那个男人肯定是同谋。”
“证据?……”
律子感到震慑。
“你……和室伏认识?”
“那天晚上,我是第一次去见他……”
成治望着窗外。
窗外烟雾缭绕,幽静萧然。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母亲在去世的两天前,把我叫到她的床边对我说,我的亲生父亲是室伏。其实我心中一直怀疑着,随着我的长大,脸型和室伏越来越像,她便带我去查了血型,才确定我是室伏的儿子。当时室伏正和尚美结婚,母亲想到室伏的处境,也就没有告诉他。我父亲死后,她为了室伏的家庭,仍然隐瞒着真相,直到快咽气时,才只对我吐露出真情。”
律子诧然。
“当时我不相信,但又无法证实……后来,我还是忍不住想亲眼看看自己的亲生父亲。案发那天,我和朋友一起喝酒,忽然想起要向高轮打电话,一个佣人似的女人接电话,我藉口是公司的,女人说经理一人去了北镰仓的别墅里,还把别墅的地址告诉了我……10时30分左右,我找到那里。室伏的房间开着灯,门也没有上锁……不料,室伏在客厅里满头是血,被大衣的腰带勒死了。”
当时的情景,律子历历在目。她不由闭上了眼睛,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我……逃走了。我猛然想起自己会受到怀疑……我是室伏的亲生儿子,这已无法证实,何况我又讨厌员警,于是我关上门,悄悄地离开了别墅……”
“那么你说的证据……”
这时,电缆车已到达大涌谷。月台员一打开门,成治便本能地站起身,背对着门望着窗外。没有人上车,门又被关上。电缆车徐徐启动。
“证据是女式金表。”
成治依然背朝着她望着窗外。
“是我走进室伏的房间时捡到的。我按门铃,见没人来开,便推门过去,看见了地上的金表。我想还给他,接着便发现了尸体……我跑回家才发现慌乱中把金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这是奥米茄高级女金表,黄澄澄的金表带已经被揪掉。这无疑是凶手的遗物,勒住室伏的脖子时被室伏揪掉的,不知掉在哪里就……”
律子忽然想说什么,但她感到嗓子发梗,没有说出来。
成治的语调变得缓慢。
“我开始寻找室伏身边的女人,发现只有尚美,于是我就监视她。在室伏的葬礼结束不久,我便发现她和那个田木幽会。我听到两人在酒吧里的谈话,尚美说室伏死得适逢其时,否则再晚几天,田木就会因挪用公款被解雇。可见两人肯定是同谋。室伏死得适逢其时,这不会是开玩笑吧。不管怎样,我确信下手的是能接近室伏的尚美,田木在背后策划。”
“我跟踪过他们几次,每次看见他们幽会,我便更坚定了要为室伏报冤的信念。……我要亲手杀死他们,给室伏报仇。”
“这次箱根之行,你总算如愿以偿了吧。”
“我发现旅行时下手是一个好机会,情侣中有一人被杀,旅伴首先会受到怀疑,何况我很轻易地弄到了田木的打火机……又很容易接近他们,即使在一起,他们也不认识我。正是天赐良机,那天两人发生了争吵。田水在弗子站下车,电缆车上只剩下尚美和我两人。我用水果刀杀死了尚美,跳车时把打火机扔在那里……”
电缆车进入姥子站。一见大原那白皙的面庞在幽暗的月台里浮现,律子蓦地站起身对着门,和成治并肩站着。她原想到姥子站时,不露声色地把成治带到门边,让大原辨认的。
“没人下车吗?”
大原用习惯的语调大声喊道。
律子挨近成治,将手悄悄绕到成治的背后。大原也许会以为这是一对坠入情网的情侣吧。
姥子站没有人上车。
月台如四角形的洞穴被烟雾掩没时,律子又面对着成治。
“你讲得很动听,看来我们的交易……”
“我没有那份闲心。”
成治皱着眉,烦乱地摇着头。
“……下手后,我发现一个大错,虽然我巧妙地使田木自食其果,但他们还不知道这是谋害室伏的报应。这算什么报仇!……”
“但是……”
“母亲告诉我真情,并不是要我干那种蠢事。我到底在干什么!…··这么一想,我感到心烦,觉得自己做得毫无价值。”
“你陪我去员警署吧。我用金表作证,如实报告室伏的现场情况,员警不会以为我是在编造吧……就这样,这比我现在这样活着要好得多。”
他变得执拗,仿佛决心已定。
律子的目光蓦然移向窗外。这一带云雾渐稀,树林依稀可辨,但视野不宽,不怕被人看见。
电缆车正在通过13号铁塔,再横穿公路上空,然后经过尚美遇害的17号铁塔一带,那里电缆车离地面只有两三米高,接着进入终点站桃源站。
刻不容缓!律子突然决定铤而走险。
“去自首,你也许会得到宽慰,不过……”
律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伸进挎包里抓住小刀,用指尖挑开了皮套。
“会给我添麻烦的!”
话音刚落,律子的小刀已猛力地刺进了成治的心脏。因为麻烦的首先是她自己。
一年前的那天晚上,律子再次去北镰仓的别墅恳求室伏消除对丈夫挪用公款的误解,慎重处理与尚美的纠葛。倘若室伏固执己见,和尚美离婚,解雇田木……田木的家庭就会破碎,倘若律子成功地抚慰了室伏的心,或许丈夫会迷途知返。
为了保护自己忠实的依托和妻子的自尊心,她不得不忍辱再次向室伏乞求宽恕。
恳求的结果——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桌上的厚玻璃烟缸砸在室伏的头上,搭在沙发背上的大衣腰带已经勒住他的脖子。成治在门口捡到的奥米茄女金表是室伏在她的结婚仪式上送给她的。室伏抓住她的手腕向绒地毯倒下时揪去了手表。这不无讽刺的意味……
成治在她的面前扭曲着身体倒在地上。她眼睁睁地看着成治的血渗出来。仅一瞬间,他的面庞黯然失色。
倘若他向员警自首交出金表,这能洗清丈夫的冤屈,但反而会暴露她自己,结果她一直为之以命相护的天地就会被剥夺,何况一定要作出牺牲的话,应该是丈夫。因为不幸是从他的背叛开始的。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成治停止痉挛的时候,他刚才讲的这句话猛然在律子的耳边响起。
自从勒住室伏的脖子时起,她也许已经被一种命运束缚住了,一种无法摆脱的束缚。
律子拉出座位底下的铁桶,桶里没有螺丝刀。她环顾四周,最后脱下了成治的一只鞋。
她用成治的鞋拼命地敲打着离门外挂?最近的窗玻璃,两下……三下……鞋钉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但玻璃纹丝不动,只出现几点碎花。窗户已经经过加固。
电缆车正在通过17号铁塔。
律子又站到座位上,敲打着上面的窗玻璃。她挥动着手臂,全身的热血都涌到她的头上。
终于,玻璃碎了。律子爬上座背,麻利地取掉碎片,探出头。斜坡上的草坪在两米左右的眼皮底下移动。她探出手,向门外侧的挂?伸去。
几秒钟后,律子的嘴唇间地出轻轻的叹息。手指仅差那么一点儿,怎么也够不着挂?。窗户很窄,挤不出肩膀。她慌乱地往窗外钻,没命地钻,腋下像被撕裂一样……但是,她的手指却怎么也够不着门外的挂?,只差那么两三厘米……
她的手指在乳白色的空间绝望地抓挠着。
电缆车在缓坡的上空摇摇晃晃地降落着,径直滑进了终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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