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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06苏珊娜之歌-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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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脸色苍白、下颌紧闭,哥登堡打量了一番后就离开了,再没多说一个字。
  ※※※※
  ①《女孩向前冲》(Girls,Interrupted),又译作《移魂女郎》,一九九九年出品的美国电影。薇诺娜·赖德(Winona Ryder)扮演患精神分裂的女主角。
  ②《毒龙潭》(The Snake Pit),又译作《蛇巢》,一九四八年出品的美国电影,奥莉薇·德哈佛兰(Olivia de Havilland)在其中扮演女主角。
  ③爱博尼·斯古鲁奇(Eb enezer Scrooge),《圣诞颂歌》中的主角,在圣诞夜见到了鬼魂。


  3
  特鲁迪四点三刻就离开了办公室,这对她来说是提早下班。她又走回第二大道和四十六街的街角,当快到哈马舍尔德广场时,那种麻得发刺的感觉再次从她腿间爬上来,一直蔓延到腹部,但尽管如此,她没有丝毫犹豫。她就这么站在街角,也不理睬白色“行”灯转成了红色“停”灯,接着她像芭蕾舞演员那样在原地转了一个小圈,对第二大道上的来往人流视若无睹。同样匆忙的过路人对她也视若不见。
  “正是在这里,”她喃喃自语。“一切正是在这里发生。我知道就在这里。她问我穿几码的鞋,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我本来应该告诉她的,甚至如果她问我内裤的颜色我也会乖乖告诉她,我害怕极了——可我还没来得及,她说……”
  “算了,苏珊娜说你看上去大概穿七码。应该可以的。”
  呃,不对,最后那句话她并没有说完,不过特鲁迪相当肯定那个女人本来正打算这么说的。只不过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脸变了样子,就像一个喜剧演员准备模仿比尔·克林顿,或迈克尔·杰克逊,或者乔治·克鲁尼。她开口求救,还说出了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苏珊娜·迪恩,”特鲁迪喃喃自语。“就叫这名字。我没告诉过安达西警官。”
  呃,对,是没告诉过。安达西警官,滚一边儿去吧。他和他的汽车站、小店,统统滚一边儿去。
  那个女人——苏珊娜·迪恩,乌比·戈德堡①,柯瑞塔·斯科特·金②,管她到底是谁——一认为她自己怀孕了,认为她快生了。我几乎能肯定。可是你看她的样子像是个孕妇吗,特鲁迪?
  “不像,”她又自答道。
  四十六街的上城区那边的交通灯再一次由白转红,特鲁迪突然发现自己平静了下来。就在她右侧的哈马舍尔德广场边,有样东西让她顿时平静下来,仿佛有一只手抚平纠结的眉头、一句话安慰你说没问题,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会让你有麻得发刺的感觉。
  一阵嗡鸣声钻入她的耳朵,她听见。甜蜜的嗡鸣声。
  “那不是嗡鸣,”她自言自语的当口交通灯再一次由红转白(她还记得她大学时的一个男朋友曾经说过,最糟糕的轮回就是投胎转世做了交通灯)。“不对,不是嗡鸣,是歌声。”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右边响起——吓了她一跳,却并没有让她害怕。“没错儿,”他接口道。特鲁迪转过身,看见一个四十出头的绅士。“我一直到这儿来的。既然我们俩都听到这声音,我要告诉你一些事儿——我年轻的时候脸上的青春痘长得极度可怕,几乎能说是世界之最。我觉得是这儿治好了我。”
  “你是说你觉得站在第二大道和四十六街街口治好了你的青春痘,”她重复了一遍。
  他赧然一笑,相当迷人。听到她的话,他脸上一僵。“我知道这听上去很疯狂——”
  “就在这儿我看到一个女人凭空出现,”特鲁迪打断他。“三个半小时之前,就在我眼前。她出现的时候膝盖以下空荡荡的,接着她的小腿就这么长出来了。你倒说说,我们俩谁更疯狂,朋友?”
  他瞠目结舌地瞪着她,那副表情活脱脱是一个忙了一天、下班后解开领带只想透口气的职员。而且的确,他脸颊和额头上还残留着青春痘痕迹。“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举起右手。“一个字是谎话,就让我天打雷劈。那贱货还偷了我的鞋。”她顿了一顿。“不,她不是贱货,我不相信她那么坏。她光着脚,非常害怕,而且她认为自己快生了。我只是希望我有时间把我的运动鞋给她,而不是那双昂贵的皮鞋,该死!”
  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瞅了她一眼。特鲁迪突然间感到非常疲惫,心里明白以后她得渐渐适应这种眼神。交通灯转成白色了,跟她搭话的男人提着公文包,朝马路对面走去。
  “先生!”
  他没停下来,不过还是扭回头。
  “这儿原来是什么地方,当年你到这儿来治好青春痘的时候?”
  “什么都不是,”他回答。“只是一个空停车场,外面围着栅栏。我本来以为他们在那儿建了楼以后它就会消失——我是说悦耳的歌声,可是并没有。”
  他走到对面的人行道上,沿第二大道渐渐走远。特鲁迪仍旧站在原地,自顾自地想心事。我本来以为它会消失,可是并没有。
  “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她转过身,直接望向哈马舍尔德广场,还有黑暗塔。她凝神倾听的当口,嗡鸣声变得愈发强大,也愈发悦耳。而且不仅仅是一个声音,相反,是许多声音集合在一起,就像合唱似的。接着,声音戛然而止,就像那个黑人妇女突然凭空出现一样,戛然而止。
  不,它并没有停止。特鲁迪心想。我只是失去了听见它的技巧,仅此而已。如果我继续站在这里,肯定那声音还会再回来。上帝啊,这一切太疯狂了。我疯了。
  可是她相信吗?事实是她根本不相信。蓦地,整个世界在她眼里变得非常稀薄;所有事物变得如同抽象的概念,而非实体,甚至几乎已经不存在。她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么虚弱,能感到的一切就是双腿几乎撑不住,胃里上下翻腾。她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
  ①乌比·戈德堡(Whoopi Goldberg),美国著名黑人女星。
  ②柯瑞塔·斯科特·金(Coretta Scott King),美国著名黑人女权主义活动家。


  4
  第二大道边有一个小公园,公园中心建有喷水池,旁边还有一座金属的乌龟雕塑。龟壳被喷泉水淋得湿漉漉,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不过她在乎的可不是喷泉或者乌龟雕塑,而是附近的一张长凳。
  白色“行”灯再次亮起,特鲁迪跌跌撞撞向前走去,蹒跚的脚步简直不像只有三十八岁,而像已经八十三岁的老妪。她穿过第二大道,一屁股坐在长凳上,缓缓深呼吸起来。约摸三分钟以后她才感觉好一些。
  长凳旁边有一个垃圾箱,上面刻着请勿乱丢杂物六个字。这行字下面还有一行字,是有人用粉色油漆涂上去的:看那宽宽乌龟脊。特鲁迪望望那座乌龟雕塑,可并没想到它的腰身有什么特别;雕塑本身只有中等大小。突然,另外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一份卷成纸筒的《纽约时报》。平时她如果看了报纸还不想立刻扔掉、又恰好带了包可以塞进去,她就会这样把报纸卷起来的。当然,仅曼哈顿一个地方一天发行的《纽约时报》可能至少有一百万份,但这份是她的。吃午饭时她用她特有的淡紫色水笔把填字游戏几乎全做完了。在把报纸从垃圾箱里拿出来之前,她就已经十分肯定。她匆匆翻到了填字游戏那一版,不出所料,正是她的那份。
  她把报纸重新放回垃圾箱,抬起头,目光投向第二大道。那个地方改变了她所有的观念,也许是永远改变了。
  抢了我的鞋,过了街坐在乌龟旁边,换上鞋。留下我的帆布袋,却把报纸扔了。她要我的帆布袋做什么?她自己又没有鞋要放进去。
  特鲁迪知道答案。那个女人把盘子放了进去。如果有警察看见边缘如此锋利的盘子肯定会起疑心,肯定会想弄明白你用这一不小心就会割断自己手指的盘子会盛什么菜。
  好吧,但她现在去了哪儿?
  第一大道和四十六街交界处有一家宾馆,原来叫做联合国广场。特鲁迪不知道现在改成了什么名字,也不想知道。她更不想亲自到那儿去询问有没有一个身穿牛仔裤和染了污渍的白衬衫的黑人妇女几个小时前去了那儿。她有种强烈的直觉,她撞见的雅各布·马雷肯定就是去了那儿。不过同时另一个直觉也油然升起,那就是她不会愿意跟踪下去的。最好忘记发生的一切。这座城市里鞋到处都能买到,可是理智,人的理智——
  最好立刻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忘记一切。除了——
  “有样东西出问题了,”她脱口而出,引得一个过路行人朝她斜睨过来。她回了一记挑衅的眼神。“某个地方,有样东西出了非常严重的问题。它正在——”
  倾斜两个字瞬间蹦进她的脑中,可她不愿意说出口,仿佛说出来会让倾斜变成倾倒。
  对特鲁迪·德马士革来说,这个夏天噩梦连连。有时候她梦见一个女人凭空出现,长出双腿。那已经很可怕,但还不是最可怕的。在最可怕的梦境中,她被困在黑暗之中,耳边隆隆回响着巨大的敲钟声,而且她感觉到有样东西正在倾斜、倾斜,直到不可挽回。

    唱:考玛辣——来——钥匙
      能不能告诉我你所见?
      究竟是鬼魂还是镜子
      让你拼命想逃离?
    和:考玛辣——来——三遍!
      快告诉我,求求你!
      究竟是鬼魂还是你黑暗的自己
      让你拼命想逃离?



第四章 苏珊娜之道根

  1
  苏珊娜的记忆变得非常模糊,就像老爷车半脱落的传动轴,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让她非常沮丧。她记得与狼群的战斗,也记得整个战斗过程中米阿耐心地等在一旁……
  不,这么说不对,不公平。米阿所做的可绝不止耐心等待。她自己斗士的精神一直鼓励着苏珊娜(还有其他人),而且当她孩子的代孕母亲正同死亡作战时,她也尽力阻止了产痛。只不过最后大家发现狼群原来全是机器人,所以你能真正说……
  能,你能。因为他们绝对不仅是机器人,没那么简单,而且我们把他们统统干掉了。为了正义奋起反抗,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
  但一切既不是在这儿,也不是在那儿,因为一切已经结束。就在此刻,阵痛;罩住了她全身,一波波越来越剧烈。只要一不留神,她就要在路边生下这个孩子;它肯定会死的,因为它很饿,米阿的小家伙很饿,而且还……
  你一定得帮帮我!
  米阿。让她对这样的哭喊置若罔闻是不可能的。即使她感觉到米阿把她推到一边(就像罗兰当初把黛塔·沃克推到一边那样),让她对这个母亲绝望的哭喊置若罔闻仍然不可能。苏珊娜心下暗忖,大概一部分是因为她俩分享的是她的身体,而且孩子也是在她的子宫里孕育的。米阿的身体可没法儿孕育孩子,所以实际上是她帮助米阿完成了她自己没法完成的事,暂时不让小家伙出来。虽然假如一直这样下去,小家伙会有危险(真奇怪,小家伙这个词原本是米阿的专利,如今竟然不着痕迹地渗入她的思想,也成了她的词汇)。她想起以前在哥伦比亚读书时夜间卧谈会上听到的故事。当时她们全穿着睡衣围坐在一起抽烟喝酒,一瓶爱尔兰野玫瑰酒你一口我一口——当时那都是被严令禁止的,不过偷食禁果反而让禁果加倍甜美。故事里一个年轻女孩儿搭朋友的车长途旅行,因为不好意思说要上厕所,结果撑破了膀胱,也丢了性命。这种故事你一听肯定就立刻嗤之以鼻,但同时又深信不疑。如今这个小家伙的状况……这个婴儿……
  不过无论多危险,她已经掌握了阻止生产的方法,她找到了机器开关。
  (道根的机器开关)
  只不过她——她们——
  (我们,我们俩)
  现在用道根的机器完成的任务并不是机器的本来用途。最终道根可能会超载并且
  (崩溃)
  所有机器都会被烧成灰烬。警铃大作,控制板和电视机屏幕变成漆黑一片。她们现在是死撑着,还能再坚持多久?苏珊娜也不知道。
  她还隐约记得趁着其他人欢庆胜利、悼念死者的当口,她把轮椅从牛车上搬了下来。爬上爬下搬重物可不是件轻松活儿,尤其如果你被截去小腿,不过也没有人们想的那么难就是了。她早就习惯了生活中遇到的种种困难——一些以前对她来说绝对是易如反掌的事儿,从上下马桶到上书架取书,不一而足。(她纽约的公寓里每个房间都放着一张小板凳,就是为了帮助她完成种种琐事的)。况且无论如何,米阿一直在坚持——实际上是一直鞭策她,就像牛仔鞭策迷途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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