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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鲜红的嫁衣娇滴滴地从他的胸口滑落到床上,平躺着,发出一声若有若无地叹息,如同方才经历过一场男女欢爱,幸福而满足。
这是翠翠的声音啊。
乔恩的脑子“嗡”地炸掉了。
第56章:21
要想摆脱嫁衣,必须先弄到那个乌木盒子;要想弄到乌木盒子,必须先把嫁衣交给傅轻轻。
乔恩缓过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傅轻轻。
傅轻轻一直在等他的电话,这边接通,那边已经到了楼下。
“乔大摄影师,是您亲自送下来呢,还是我上去拿?”傅轻轻好整以暇地坐在驾驶座上,给乔恩打电话。
无可否认,她的声音轻快好听,但是,距离那么近,乔恩从电话线里就可以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浓烈的法国香水,夹杂着一阵阵腐臭味,刺激着他的神经。
当然是拒绝她上楼。
乔恩没有。
那件红色的衣服就躺在他身后的床上,铺展开,流畅的纹路和质地,腰间的蝴蝶结骄傲地颤抖着,窥探着乔恩的后背。柔柔的,是女孩子看自己情人时的羞怯,有一些景仰,有一些欣喜。
一种异样的情愫在房间里流淌,一种云雨之后的暧昧气息在房间中弥散,乔恩锋芒在背,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无论是谁,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怕也不敢再去碰那件嫁衣了。
“见鬼了。”乔恩轻唾一口,点了根烟,试图给自己壮胆子。
嫁衣果然是活的,知道乔恩因自己心烦,默默的,竟有些哀伤。
楼上住户在窗台上养了迎春花,枝叶繁茂,像吊兰,坠到楼下来,密密地遮在乔恩的窗前。平日里乔恩一起床就去婚纱摄影店忙活,入夜才回来,也不觉得什么,此时见它们遮了光源,不由心浮气躁。
“见鬼啊,迎春花都能长成爬山虎,莫不是用死人养的。”乔恩掐灭烟头,骂了一句。说出口又觉得不妥,这种时候在阴暗的房间里还是别说秽气的话好。
又点燃一支烟,有一口没一口地吞吐。
房间里安静地让人心慌。
嗒。嗒。
尖细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乔恩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腐臭味越逼越近,一个女人一边敲门一边抱怨道:“这鬼地方,那么高的楼层,电梯居然是坏的。”
原来是傅轻轻,看样子自己神经过敏。乔恩摇了摇头,打开门。
腥臭,扑面而来。
乔恩还没有来及捂住鼻子,面前的女人已经“哎哟”一声摔进他怀里。
乔恩吓得往后一跳,顺势把那女人推到地上。
“干嘛那么用力!”傅轻轻坐在地上,揉着自己酸痛的脚发嗲。
如果是翠翠这样,乔恩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打横抱起来,为她上药,帮她按摩,但是面前这个女人那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乔恩又后退了两步,让出通往卧室的路:“衣服在床上,你自己去拿吧。”
傅轻轻冷笑,这男人一定遭遇了什么,否则不会那么惧怕那件衣服,更不可能容她接近。她要让他为那晚的鄙弃付出代价!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敏锐,可惜有些人天生愚蠢。
傅轻轻扬起头,对乔恩露出一个妩媚的笑:“人家站不起来了,乔大摄影师拉人家一把吧。”
乔恩恐惧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具会说话的枯骨。
不,这女人比枯骨还恐怖,一瞬间就会变成腐烂的尸体。
肉悬挂在骨架上,蛆虫拱进拱出,白森森的骨架里,内脏血肉模糊,一张涂了深紫色良彩口红的嘴,连嘴唇都没有,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
斑驳的紫黑的尸斑。
求生不成,求死不能。
这样一个妖怪,此时向他伸出手。乔恩的脸色惨白,已经止不住想要呕吐。
他既不想碰嫁衣,也不想碰傅轻轻。
人在世上,众多的选择,总有一个行得通。
可惜乔恩面前横呈的这两条路,怎么走,都是死,怎么走,都只有死。
一件与人交媾的嫁衣,一个身上生蛆的女人,哪一个更可怕?
没有人能回答。
乔恩选择了傅轻轻。
身段妖媚的女人并不直接站起来,蛇一样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乔恩一步步后退,傅轻轻一步步前逼。终于到了卧室。乔恩的腿碰到床沿,没有站住,向后摔倒。女人得逞似的尖笑,向乔恩怀里贴过去。乔恩大惊,顺手从床上抓个东西阻在二人中间。
那东西经乔恩的手就变成活物。轻轻地,轻轻地,吻上了傅轻轻的嘴唇。柔软的触感,不像是男人,倒像是年轻的女孩子。
傅轻轻睁开眼睛。
一片妖冶的红,红得亮丽,红得挑衅。
是嫁衣。傅轻轻吓出一身冷汗,虽然需要嫁衣,毕竟心存恐惧,她转身就跑。可惜,她不该戴发饰,尤其是好看却无用的发饰。嫁衣被她的发饰钩住,粘在她的身后,跟着就出去了。
乔恩连忙关上门,瘫软在地上。
傅轻轻还在跑。身高一米七九的模特,从来没有跑过那么快,从来没有跑得那么没有形象。摔倒了,爬起来。鞋跟断了,赤着脚跑。红嫁衣在她的身后飘舞起来,像一片嫣红的霞。
傅轻轻终于跑回自己的车子旁,向后面警惕地看了几眼,哆哆嗦嗦地开了门。
迅速关门,坐进驾驶室才得以喘气。
习惯性地取出化妆镜整理妆容。打开,披散零乱的头发,身后是嫣媚的红。大惊失色。回头。红色,铺天盖地地罩下来,短促的尖叫,连挣扎都没有来及。
第57章:22
乔恩仍旧是睡去了。筋疲力尽的时候,只要一碰到枕头,人就会睡死过去。
有的人,梦里生,有的人,梦里死。
死亡和梦本来就没有什么界限。
翠翠在绣着她的红嫁衣,赤着脚坐在床边上。
他在窗外看见那双脚,小巧的,漂漂亮亮的,被压在双腿下面。嫁衣从床上一直垂到地上,水流一般光滑没有褶皱。
翠翠想把一生的幸福都绣进去,每一针每一线都很用心。翠翠的针线活在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她做的东西,方圆百里外的人家都到这里买。可惜,自从墨家派人送了聘礼和衣服料子来之后,翠翠就不再卖手工绣品了。
墨三少爷是个有心人,前些年在村南的钟馗庙里见过翠翠一次,从此一病不起,寝食难安,非要把这个女孩子娶到家里来。媒人请了几十个,来来去去门槛都踏破了。翠翠娘愣是不答应,一口咬定说,就是钟馗庙荒废了也不嫁女儿。为此不少被人骂。黑寡妇只当耳边风。
寡妇有了情人都不怕被人骂,这些算什么。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庙,果真还是废掉了。
女儿,终究还是嫁出去了。
整箱整箱的彩礼,屋里院里都搁不下。翠翠咬着嘴唇看着那些彩礼,不等黑寡妇发话,就让下人们统统抬回去,只留下一块鲜红的布料子,一团红丝线,线上插着针。
黑寡妇脸沉下来,张罗道:“你们回去复命,说我叫她收拾收拾,过两天就可以来接了。”
“我要绣完嫁衣再走。”翠翠站在房门口,冷冷地说。
女孩子啊,一辈子就嫁那么一次,当然要尽心尽力地做件衣服。墨家由着翠翠去。翠翠也不说话,也不道谢,一个劲儿把自己闷在房间里绣衣服,微微抿紧的唇角,眼睛里的狠劲似乎要把一辈子的幸福都绣进去。
做了那么多年的衣服,从来没有这么用心。
张二混子隔窗看见她时,手里的嫁衣已经基本成形。
上好的料子,配套的丝线,细致的针脚,如天衣,看不出缝合的印迹。翠翠似乎并不开心,一边绣,一边哼着歌儿。
“翠翠。”张二混子敲了敲窗子。
翠翠抬起头看见他,眼睛里一片茫然。
张二混子心里一痛,又叫了声“翠翠”,想要推门进去,却发现,门被黑寡妇在外面锁上了。
翠翠回了神,一见是他,泪珠子止不住就溢出来。
“别哭,别哭。”张二混子急了,安慰道:“墨家是大户人家,必不会亏待你的。”
翠翠用力点点头,擦了擦眼泪,站起来,把嫁衣穿在身上,就地转了个圈,问道:“好看吗?”
“好看,好看。”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张二混子用力点头,泪眼横陈,当初真不该一时冲动,妒恨了黑寡妇,毁了翠翠。
“我绣好了嫁衣,就嫁给你好不好?”翠翠停在窗子旁边,仰着头问他。
张二混子不知道该怎么答。
翠翠满脸期待。
张二混子被这双眼睛看得心惊胆战,逃也似的离开了。
翠翠笑,笑得像花儿一样,轻轻咬了咬嘴唇:“你不要我了,我要嫁人了,你不要我了。”她喃喃地说着,坐回床上去。
针还挂在嫁衣上,嫁衣还穿在身上,一坐下去,针重重地扎进肉里,雪白的肌肤上面,血珠子涌得飞快。
翠翠用衣服擦,擦了又冒出来。
一直擦,一直擦。
一直冒出来,一直冒出来。
翠翠终于放弃了,一声不吭地捏着针,继续绣嫁衣。
心神不宁,针和线就不再受她的使唤。针,时时刺破她的手,线,时时结成一团,解都解不开。一双因做活留有茧子的手,一会儿就遍体鳞伤。
血珠像红痣一样从指尖生出来,又像游魂一样被红色的嫁衣吸收,看不见了,只剩下伤口上一点点的残红。翠翠把手指含在嘴里,吸吮,满嘴血腥味儿,灼热,疼痛。
之后的几天,一切的进展好像都停滞了。翠翠把衣服拆掉,从头开始,每一针每一线都染了她的血,衣服更加鲜红欲滴,翠翠更加消瘦苍白。
墨家的人开始担心起来,派了人催促。
黑寡妇也隔三差五地进屋里帮翠翠洗脸,擦手,梳头发,以这些为名义,在她耳边唠叨:“翠翠啊,娘这把身子骨,不知道哪天就走了,你还是早早地嫁过去,也好让娘安了心。”
翠翠看着面前头发苍白的女人,默不做声。
终于还是闹出个上吊的事儿,墨家再等不及了,三少爷亲自上门。年轻的公子爷把床上脸色惨白的女孩子搂在怀里,心疼地抚摸着她脖子上的伤。眼神是温柔的,说出来的话却冰冰冷,让人仿佛一瞬间掉到冰窟里:“看在你家里受得什么苦?怎么着也得快些过门,我好名正言顺地照顾她。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半个月后重阳节,墨家派轿子来接。”
站在鬼门关前的翠翠被这一句话吓了回来。只有半个月了,她越发慌了神,身子还没恢复就爬起来,夜以继日,不停地绣啊绣,饭都来不及吃。
“嫁衣还没绣完啊。”她说。
“嫁衣还没绣完啊。”翠翠的眼圈黑黑的,边绣边说。有时候黑寡妇劝她吃饭,她就瞪着她,恶狠狠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像一头发怒的小兽。
“翠翠,你干嘛这样看着娘,娘可是一片苦心啊。”黑寡妇被她看得心惊,摞了摞额边散落的头发。
“一片苦心?”翠翠笑得十分冷漠,“当初你把我给他时,怎么就没这么好心了?”
翠翠说的“他”是指张二混子,那个男人现在连她的屋子都不能靠近。黑寡妇把在翠翠的房门口,冷冷地说:“这屋子里是墨家的媳妇儿,不能在见别的男人。”
翠翠从窗子里遥遥看见张二混子被黑寡妇堵住,恨得咬牙切齿。
“为了留住情人牺牲了我,如今他看上了我,你却又容不下了。好狠的心啊!”翠翠用力把针穿过衣服,扎得手指头箭靶一样,全是伤。她好像根本没觉得疼,咯咯地笑起来。血出得越多,笑得越开心。谁让这一身血肉都是那女人给的呢?
黑寡妇站在门外,打了个哆嗦。这个苍白年老的妇人,脸上层层的褶皱如同被时间一寸一寸镌刻上去的,还兀自以为自己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张二混子看着她,越发觉得厌恶。
“你当初不也跟了我?”他问。
“我是个寡妇,翠翠可不是。”黑寡妇皮笑肉不笑,“有本事你也让她变成寡妇?”男人没说话,转身默默地走了。
张二混子死得不明不白的,一大清早被人发现溺在村南的河水里,尸体被泡得花白。身上到处都是刀伤,致命的地方是在脖子那里。死神的镰刀,一刀断了两边血脉,也切断了咽喉,只剩下后面的皮连着颗浮肿的脑袋。
白发仍旧是白发,只是不会再生长了。
河水离钟馗庙不远,黑寡妇赶到那里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气都没出半口就昏了过去,好容易才弄醒了,倒像老了二三十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作孽啊,作孽啊。”
村人都认同她这句话,说张二混子是因为年轻时候作恶多端,老来才遭了报应。岂知道黑寡妇所说的“作孽”不是指张二混子。她多半猜到了,是自己有意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