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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引-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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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婆婆冷冷地站起身,说:“这就是你造的孽。”


第68章:33

    古人定“六”为阴,定“九”为阳。九月九日,日月并阳,两九相重。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
    张二混子尸骨未寒,翠翠穿上了她亲手绣的红嫁衣。绣进了灵魂的红嫁衣,没有爱,只有恨,没有祝福,只有诅咒。
    红色的轿子,正式的聘娶,一大帮子人,小孩子跟着抢花生喜糖。在旁人眼里万分艳羡,热热闹闹。生活就是这样,表面风光,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
    翠翠裹在红色的嫁衣里,被黑寡妇搀扶上就花轿。
    这个当娘的,死了男人,本来只能穿黑衣服。如今女儿大喜的日子,在裙子旁缝上红边,此生也就是最后一次。
    “到了墨家,按娘说的,把那药抹在身子下面,就不会被发现了。”黑寡妇低声嘱咐女儿。
    翠翠低着头,眼睛恨恨地盯着寡妇衣服上的花边。那条缎带原是她上吊用的,没派上用处,凶器居然染上了喜气。
    绝望的喜气。
    “我不会原谅你的。”翠翠说,“是你毁了我。”她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像一头小兽。
    黑寡妇在她身边,脸上挂着笑,心里却着实寒冷。恨,从来都是锋利冰冷的钢锥,多么喜庆,多么愉悦,它都能穿透。
    那根钢锥扎在翠翠娘的心窝里。
    其实,若没有那一夜春情,也就惹不到那么多的事情,可惜她当初糊涂,居然同意让张二混子进翠翠的房,甚至还协助他一起绑了翠翠。
    畸形的爱情导致了亲情的变质。原本还有着母女之情,一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恨,贯穿始终。
    她想紧紧地把女儿嫁出去,这样就可以灭了情人对翠翠的眷恋,事与愿违,居然损了一条人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真是个笑话。
    黑寡妇掀起帘子,翠翠乖乖地上了花轿。
    黑寡妇探进头想要嘱咐翠翠几句,翠翠已然掀起了红盖头,一双美丽的眼睛,毒辣辣地瞪着面前的老女人:“你以为送走了我就安生了么?我让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咬牙切齿。
    黑寡妇看见翠翠手里的东西,像木偶一样僵在那里。
    新娘子带利器上花轿,这是不吉利的事情,她没有吱声,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也发不出声音。
    帘子放下,轿子下面被鲜血洇透了。都是红色,不容易被发现。
    轿子走了,所有人都走了,黑寡妇失神地转身,回家,一进门就扑到在地。
    脖子上缠着一条红缎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裙子边上扯下来的,绕了两圈,勒进肉里。
    墨三少爷醉醺醺地进了房,红衣裳裹着年轻的新娘子,在烛光映衬下分外娇美。新郎官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愤恨。新娘子脸上也恶狠狠的。
    是一对新人。是一对仇人。
    新房,喜庆的红色,原来也可以当做凶房的血。
    杀,干脆利落的一个字。
    墨三少爷被翠翠杀死了,翠翠被自己杀死了。
    床上一滩血,是处子的血,其实是黑寡妇给翠翠的药,抹在下身,会流出红色的液体,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即使是新婚妻子,但骗人的女人,墨三少爷并不怜惜。
    翠翠疼,疼得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但脸上仍旧在笑,那么妩媚,那么绝望。一双青葱一般的手指,抚摸在墨三少的脸上,痴迷的,轻柔的,插进了墨三少爷的眼眶。血,顺着手指流淌到手臂,一滴一滴全落在红色的嫁衣上。
    墨三少爷疯了,翠翠也疯了。
    她喊着:“你杀了夺走我贞洁的男人,你这个夺走我贞洁的男人,我要挖掉你看我身体的眼睛,我要跺掉你抚摸我身体的手!”一遍一遍地重复,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刀,拼命地裁剪着墨三少爷的双手。那双手,曾经握着一把镰刀,杀死了张二混子,如今,被剪刀剪得面目全非。
    如此脆弱,皮肤和生命,都只不过是碎瓷瓶子,轻轻一摔,就体无完肤。
    墨三少爷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空荡荡的眼眶死死地盯着翠翠,他看不见他的新娘子。
    这个女人不是他的。这个女人是别人的。他杀死了她的爱人。她为了他一命偿一命。
    翠翠仰面躺在床上,一把锋利的剪刀洞穿她的咽喉,血,汩汩地涌出来,失去了喷薄的活力。
    歌声,伴随着血流,轻轻柔柔地哼唱出来。
    “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
    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
    夜深你飘落的发
    夜深你闭上了眼
    这是一个秘密的约定
    属于我属于你
    嫁衣是红色的
    毒药是白色的
    但愿你抚摸的女人流血不停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错
    但愿你抚摸的身体正在腐烂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错”
    这是一首关于女孩子幸福的歌,也是一首诅咒的歌曲,撕心裂肺,死寂的房间里听起来分外虚空。
    惨淡。
    尸体被发现地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僵冷,仵作检验的结果,翠翠的伤尤要早一些。致命的伤,在进入洞房之前就已经留下。
    听闻,这世间有一种恶毒的血咒,需要施咒者用自己全身的血去喂养最心爱之物,并寄予死前最强的咒念。
    翠翠恨墨家人,恨自己的母亲,所以她在上花轿的时候带了把剪刀,还没有起轿就自杀了。她的血濡湿了红嫁衣,洇透了轿底,甚至有一滴滴在黑寡妇的裙子边。
    恨,太过强烈,连衣服都不能幸免。嫁衣成了咒,可以杀人的咒。杀死了黑寡妇,杀死了墨三少爷,仍旧要一直流传,让所有血脉相连的人,生生世世,不得安生。
    只有墨家的人才可以毁掉嫁衣,解除夙愿。
    墨家耐不住它的折腾,找人将衣服封锁。那人说,檀香木化就的乌木可以辟邪,只要嫁衣不出箱子,不出无门镇就无大碍。
    可惜,嫁衣出箱了,箱子在无门镇外。
    留在无门镇里的墨香成了唯一能化解怨怼的人。这是她的职责,用自己的血肉生命解除嫁衣的怨恨,不得违逆。
    墨香温柔而苍白,令人疼惜。古婆婆在钟馗庙里跪求了一个星期,苦苦思索,才得到另一条解决的路径。
    用嫁衣之善唤醒夭夭体内的善,驱逐她在村外沾染的恶性。
    夭夭成为至善的人。
    嫁衣之恶必定依附一个恶人,前世至恶,今生至恶,乔恩无疑是最合适的。他前世是张二混子,虽然心存爱慕,却害人无数;今生是乔恩,为一己私欲,害死了永姜,杀死了傅轻轻。
    手有血腥的人是至恶的人。
    融合,吞噬,销毁嫁衣。
    无非是很好的渠道,也许会伤及夭夭,但不会受伤很重。
    夭夭愿意为墨姐姐牺牲。一条性命,一点血,当然是生命更重要。
    可惜,宿命,早已经计划好了每一步该怎样走,人,不过是一颗棋子,自己的思想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段落的一声喊,一切都结束。
    嫁衣惊醒了,乔恩被吞噬,夭夭的嘴里全是血腥味。


第69章:34

    “落哥哥,抱我。”夭夭把手伸向段落。段落把她抱起来,轻得像一张纸。
    “嫁衣呢?”墨羽一转头,突然发现,嫁衣不见了!两件鲜红的嫁衣,如空气一般消失不见。墨香的脸色蓦然惨败,像一朵瞬间枯萎的花。
    古婆婆眼神灰败,对墨羽说:“既然解开了疑惑,你们明晚天一黑就走吧,这个地方不宜久留。白瑞进到乌木盒子里,可以保持生魂不灭,乔恩的身体还活在外面的世界中,可以借来一用。”
    借尸还魂,历世历代都有这样的传奇。干净的灵魂安装进俊美的躯壳,这是不错的交易。何况,乔恩的生魂已经死去。
    乔恩在临死的瞬间才想起,小时候去庙里算命,和尚在他的手指上刻下一个羽字,说,遇见这个人,可能是大福,也可能是大祸,最好还是避开。
    事情隔得太远,后来就忘记了,一直疑惑手指上的字从何而来,直到那个开药店的男人让他去找名字里有“羽”的女子。
    以为是救他,其实却是害。
    牵扯进了无门镇,知道了前生今世,把命也丢在这里。
    这是预先定下的,无从更改。
    乔恩的生魂被绞碎,那个瞬间,他的手指蹦到眼前,戒指已经剥落,一个龙飞凤舞的字,两边像翅膀一样张开,是飞翔的鸟,载着他破碎的灵魂,溶进嫁衣里。
    他的前世是张二混子,是翠翠唯一爱过的男人。红色的嫁衣里有翠翠的恨,也有她的爱。从一出箱子就在找他,生生不息。
    可惜翠翠不知道,轮回之中,有一条河叫忘川。
    她强迫他在梦里重新经历,引起恐慌,引起胆怯,但终究还是把他引到自己身边,终究能够和他融合在一起。
    这是喜。
    乔恩死了,嫁衣的红终于有了喜庆的色彩。
    善得到满足,那,恶呢?
    古婆婆看着段落,眼神古怪,好半天没说话,似乎不想放他走。段落急了,他可不想留在这诡异的村子里,多呆一分钟,就多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尤其是,他总觉得那两件嫁衣会突然间从地底下钻出来,罩在他身上。
    “把夭夭交给我,你跟他们一块儿走吧。”古婆婆终于发话,段落舒了口气,忙不迭地把夭夭交到古婆婆手里。夭夭此刻已经能够勉强站立,看着众人,一双失神的眼睛。
    古婆婆盯着段落,他的任何动作都不放过。她一字一字道:“希望你下次不要再进来,你的命理,和这里的风水相克。”
    “我姐姐呢?”墨羽突然问。血脉相连,她不能放下她不管。
    “你”古婆婆看向墨香,墨香虚弱地笑,萎顿。“我也走吧,出不出得去,那是我的命。”
    这话说得黯然。古婆婆失神地看着墨香,许久,轻声道:“命轮总是难以违逆,你也去罢。”说完转身,似乎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人。
    她固然已经是个年老的妇人,怀里还揽着个重伤的女孩子,但她走路的速度仍旧非常快。悉悉簌簌,清脆的铃声一阵乱晃,一老一少已经消匿在荒坟乱冢中。
    又到离别时。无门镇的石匾旁站着三个人,仍旧有墨香和段落,所不同的是,另外的那个,是墨羽,不是饶沁。女子手里捧着一个乌木盒子,盒子里安睡着白瑞的生魂。三人一魂,都要离开这里。
    等无涯草消退之后,穿越了黑色森林,就能见到光。
    夏天,天总是亮得很早,也许他们出森林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
    阳光,是无门镇村里的人最为渴望的东西。
    段落和墨羽都没有想到,来得容易,去,竟然也是那么顺利,两个人一路说着,脚步极快。倒是墨香,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仿佛满腹心思。
    她的手指抚摸过每一棵树,似乎在和他们打招呼,也许是告别。
    终于到了森林的尽头,依稀可以看见树叶之间的光斑。
    再走几步,就可以回到色彩鲜活的世界里。
    有些人,注定出不去。
    墨香的脸色不再苍白,却比苍白更可怕。青色和红色交替,像有人用她的身体当作画布,随意挥毫。墨羽碰到她的手,冰冷,冰冷得可怕,炽热,炽热得可怕。
    是嫁衣。
    一善一恶两件衣服,在众人不觉时,悄悄渗入了墨香的身体。
    看不见光,她离阳光只有几步之遥。
    忽冷忽热的身体,墨羽不能靠近,段落也不能靠近。美丽而虚弱的女子,靠在一棵黑色的树上,笑得苦涩,笑得生动,笑得绝望。
    喘息,破败的喘息。
    墨香在墨羽他们眼前裂开。完美地分裂,像一只蝴蝶的羽化。
    嫁衣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翅膀,在她背后翻腾。墨香不是蝴蝶,她比蝴蝶更美丽,更妖娆。
    美丽,从来是短暂的。墨香就这样死了,在黑色森林的边缘,和嫁衣一起,化为齑粉。
    恨,终于因着墨香的死而消匿。
    风起,红色黑色的粉末,纷纷扬扬散在森林里,朝着无门镇的方向,膜拜。
    她是墨羽的姐姐。墨羽知道自己有个姐姐是在一天之前。当时夭夭去给她找了件黑衣服,墨羽穿着不合身,就和墨香换了。
    那件衣服是寿衣,夭夭早就说过了,穿上它的人,只有死。
    所以墨香死了,墨羽再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个女子终于没能见到阳光。
    无门镇的人,无门镇的鬼,都不能见光。
    段落陪墨羽去乔恩的住处,房东引他们到门口,一边敲门一边说:“这个男人,在外面上网时昏倒,被送进医院,今儿才脱离了危险期,出院回家。你们是他的朋友,怎么也不知道多过问他?”言语间甚是责备。
    屋子里的人开门,衣衫不整,眼神茫然。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表面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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