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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绝看了萧晨一眼,跃下几子,缓缓向外行去。
林行风给准傲天安排的住处是紫竹居,出得门来便见不远处一张方形石台,每方均有一只圆石凳,在月光下泛着白光。周围散着的应该是紫竹吧,只能隐隐约约看得见影子。
冷绝走了过去,吩咐影叫人准备些吃食酒水,便在一张石凳上坐下。
萧晨跟了过去,在他对面坐定,淡淡道:“看你修行的功法,应该是清心静气之类的,何以在行功时情绪波动如此之大,以至于差点走火入魔?”
冷绝没有回答他,右手食指抵住下巴,斜着头看那升上竹尖的月。凤眼中印着月光,显出一层雾气,少了平时的冷意,却又多了层朦胧,一样让人却步。
萧晨也不追问,淡漠地放眼看向那稀疏的紫竹林。思绪散乱,不禁想难道是因为自己第一次主动地去接近算计一个人,所以对会对他关注过多?
不错,他是在算计冷绝——他这一世的父亲。萧晨这个人,总守着一个原则,便是公平——不让任何人欠自己的,也不愿欠任何人的,所以前世他会在离开孤儿院后总寄钱回去。
而今世的莫愁将他养至八岁,所以他要还。但莫愁似乎什么都不缺,让他一直不知道该还她什么,于是当她说出那个想法的时候,他便决定实施。以那件事的达成难度,也够还给她了。离开莫家庄的八年,萧晨一直在为这件事努力。六年前开始,他隔段时间便会派人去接近冷绝,一开始是各种风格的女孩子——聪明的、漂亮的、骄傲的甚至可怜的,都没有打动他。后面他一想,或者冷绝是个Gay呢?这也不是不可能的,然后便改派男的去——柔弱的、阳光的甚至强势的,都没能成功。
这次因缘巧合,当日萧晨一看到准傲天的脸便猜到他的身份了(他跟冷绝有五分相似),立刻就产生了接近冷绝看看的想法。于是,他要求要患者的亲属来输血。他从未想过冷绝会来,已做好打算特意留点问题,到时便以调养为借口跟去冷堡的,没想到他居然来了,不过这倒方便了他。
当见到冷绝不久,萧晨便感到他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奇怪,至少从情报与之前派出去那些人那了解到冷绝绝对不是这样子。他甚至会跟自己开“冷大叔”这种玩笑,还信任他——吃了他这样可以说是来路不明的人配的药,在他面前打坐。
“主上。”
萧晨对自己内心的剖析被林行风的声音打断,不禁向对面的冷绝看去。
冷绝瞟他一眼,看向恭恭敬敬立在一边的林行风道:“送上来吧。”
“是。”林行风一拱手,退了出去。
片刻间,几个丫环小婢端了吃食上来放好,又把酒与两人一人倒了一杯,一礼道:“请主上、公子用膳。”
冷绝一挥手,几人再一礼,退了下去。
“多吃些。”冷绝边随意地夹了些菜到萧晨碗里,边道。
萧晨看看碗,再看看他,什么都没说,动手动口来。
冷绝也不吃什么,倒了酒,一杯杯地啜饮。
“冷情决,冷心,绝情,方可大成。”待萧晨吃完,冷绝突然开口道。
萧晨淡漠地看着他,道:“又如何?”
冷绝看向他,眼中变化莫测,良久,一口饮尽杯中酒,起身离开。
他的心乱了。
冷情诀,冷家的家传绝学。据传是同冷家先祖,为两百年前的祖爷爷的冷情所创。年少时的冷情出身名门,宋州冷家在江湖上算不得有危名但也小有名气,容貌出众,又拜得当世名师——武当真阳子,学得一身好武艺。成日纵横江湖,鲜衣怒马,嘻笑不羁,引得一群大家闺秀、名门侠女倾慕不已。
偏偏后来钟情于被视为魔教的拜月教圣女柔仙,当真是个美丽如仙却又柔媚入骨的女子。若只是正邪不同路倒也罢了,可这柔仙却是虚情假意,利用欺骗他不说还害得他被真阳子废去武功、逐出师门,更是侵了他家产,杀了他家人,甚至最后还亲手推他落山崖。
也是冷情命不该绝,正好落入崖下的碧水寒潭之中。这碧水寒潭对于疗伤是有奇效的,冷情在潭中泡了七日方醒来,此时不止外伤全部治好,就连受损的经脉也一一修复完整了。
念及柔仙,心中大恨,但自知当时无力报仇雪恨,只得在寒潭附近寻了地方居住,潜心练武。冷情本是天份极高之人,只是打小顺风顺水过来的,加之少年心性,向来不肯吃苦,是以武功虽好却未至颠峰。这时为仇恨所逼,发誓练好武功,倒也发了狠。
冷情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想到当日师父真阳子为人所骗狠心毁了他经脉废去武功,便不愿再修习武当一派的武功。他据自己对武功的了解,再加上寒潭的帮助,花费十年时间自创了内功心法——冷情诀,及剑法——绝情剑。
冷情功成出崖后,在当时坠崖之处建立了冷堡,并将此山改名为冷云峰。后来他亲手杀死柔仙,并将拜月教几乎赶尽杀绝。
冷情诀极为霸道,功成后在武林中几无敌手,但需意志坚毅之人方可练习,练功之时需浸在碧水寒潭之中,此功会使人变得越来越冷酷,功至大成后亦不可动情,否则气息浮动,极易走火入魔。
这可以说是血淋淋的教训总结出来的——冷家先辈便不只一人在练成冷情诀后动了情,最轻的也是武功尽废,重的便是立时毙命甚至疯狂。
冷绝的父亲冷擎云,便是个例子。
同那创建冷堡的先祖一样,冷擎云也爱上了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但他却在女人害他之前发现了,早已爱上那女子的他因冷情诀的原因本已气息不稳,受此刺激,终于在杀了那女人——冷绝的母亲后,疯狂而死。
当时冷绝一岁。
好在冷堡的管家王之迁受了冷擎云的救命之恩,用心将他照顾长大。但或许因那场变故对他来说影响太大,小小的冷绝便极为冷酷,后来自行修习冷情诀与绝情剑法也都很顺利,十四岁便已至大成。
谁想,三十几岁的冷绝,却因为手腕上热力的离开而失神,因一个十几岁少年关怀的一句话而差点走火入魔。
心,乱了。
第十三章 冷傲天
前夜回房后,萧晨心思起伏,前所未有地失眠了,至寅时方迷迷糊糊入睡,这一觉直到巳时方醒。
“进来吧。”萧晨穿好衣衫,对门外徘徊良久的人说道。
林行风推门而入,边不动声色地察看萧晨的脸色,边吩咐小丫头上前帮他洗漱。只是任他如何也无法从萧晨身上窥得一丝情绪,心里不由冷汗连连。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也不知道是何人养大,真是高深莫测。看主上对他态度不一般,如今打搅了他休息,也不知道他是否会拿捏这事。
萧晨淡淡拒绝了小丫头的服侍,自行洗漱过后,转向林行风道:“醒了?”
“啊?”林行风愣了一下,打断内心的猜测,整了整神,道,“是,少主刚醒不久,听说萧公子救了他一命,便想见见公子,是以在下前来打搅,还请公子莫怪。”
萧晨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道:“走吧。”
说完,也不理他,提着药箱径自出门。
林行风赶紧跟上。
紫竹居里,二夫人坐在床前,看着面色苍白的儿子,一脸不满地责备道:“我好不容易求得堡主让你出来办事,你倒好,居然搞成这样子,事情没办好不说,还搞得一身伤。”
冷傲天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只是垂头不语,任她数落。
“你看你这什么样子?”二夫人见他那窝囊的样子,怒气上升,声音不由地拔高,“从小你就不讨你爹喜欢,连武功也是叫个下人教你,以后堡主怎么会把冷堡传给你?”
冷傲天被子下面的双手不由地握紧,心口一阵阵抽痛,终于抬起头,向他母亲看去,唇因用边抿着而无一丝血色。深吸了口气后,声音粗哑地道:“我是笨,不会讨父亲喜欢,武功也差,但是,堡主之位我也不稀罕。”
二夫人被他那伤痛眼神看得一颤,听到他后面的话,又不禁一怒,高声道:“你不稀罕!哼!别忘了,你还有个哥哥呢,人家可是嫡长子,论继承冷堡,还不一定轮到你呢!看堡主对你的态度,我看是指不上你了!”
冷傲天面色又是一白,一口气憋在那里,难受之极。
“病人需要休息,请不要高声喧哗。”
清脆淡漠的声音传来,打散了胸口的憋闷,冷傲天抬头看去,便被那双眼睛吸引。平凡的面孔因这样一双眼而变得不同,眼角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只有淡漠,淡淡的眼神让人很快沉静下来,浮燥之气立时消失无踪。
“你来做什么?”二夫人没好气地对他道。
萧晨不理她的质问,直接来到冷傲天床前,拉过他的手细细把脉。
“你,你——”二夫人被他的无视气到,右手指着他的背,气得发抖。
不理她的指责,萧晨把完脉后又细细察看了他的伤口,说道:“你胸口受伤,心脏受损,要保持心绪平静,不动不怒,否则对伤口的恢复不利。”淡淡地看向二夫人,道,“我现在要为病人换药,请你出去。”
二夫人欲要发怒,突然想起了什么,只好冷哼一声,僵硬地扭过身子,见到门口静立不语的林行风又是一声冷哼,用力地踩着步子离去。
萧晨平静地打开药箱,取出药来,用剪刀剪开他胸口的纱布。
“多谢。”冷傲天诚恳地道谢。
萧晨扫他一眼,手上不停,道:“没什么,对病人应该做的。”
伤口经过一夜已开始愈合,只是因为缝合而显得有些狰狞,萧晨细细地抹上药,然后换了块整洁的纱布给他裹上。冷傲天的身体还很无力,萧晨扶着他轻靠在肩上,将纱布绕过他背部,这样裹了三圈方毕,在背后打了个结后让他靠回软褥上。
温热的气息喷在冷傲天的后颈侧,让他有些尴尬,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
萧晨将剪刀与纱布放回药箱后,又查看了下他身上其它细碎的伤口,这些都是逃命中被石子和树枝划到的,除腿上一两处较深,其它都没什么。
萧晨看了下腿部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如果不用特殊药物便会留疤,于是问冷傲天道:“这里会留疤,可要我用药帮你除去?”
冷傲天看了下那伤口,从右腿前一直划到侧面,现已结成黑色的疤,印在白色的肌肤上,像一条丑陋的虫。
“还是留下吧,当留个教训。”冷傲天平静地说道,以后,他会小心了。
“胸口的疤我去不掉。”萧晨帮他拉好被子,淡淡地说道。
冷傲天低低一笑,道:“男人多点伤疤也没什么。”
萧晨慢慢收拾各类物品,放回药箱。
“还要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冷傲天声音低而诚挚,略仰头,看着萧晨道。
萧晨淡淡看他一眼,道:“大夫应该做的。”
“那也要谢,”冷傲天目光诚恳,许诺道,“以后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晨合上药箱,转向他,凝视片刻,淡淡道:“随你。”而后对站在门口的林行风道:“准备笔墨纸砚,我开张方子。”
林行风忙派了个随从去取来。
萧晨招手让林行风过来,缓缓说了些食物禁忌,道:“可记明白了?”
林行风略一回思,然后答道:“都记下了。”
萧晨又转向冷傲天,说道:“你需卧床十日,十日过后可以慢慢走动,但不宜多。”微顿了下,又道,“心脏受损,怎么也有些后遗症,日后要保持心平气和,亦不可劳累过度。”
冷傲天听后面色又苍白几分,那就是说高深武学再也无缘,内心不由惶恐。
萧晨看出他的想法,淡淡道:“他人受此伤早已毙命,人在知足。”
说完,见已有人送了笔墨纸砚来,也不去理他,便去开药方。他缓慢而沉稳地展开纸,静静地写着。
那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冷傲天内心的惶恐慢慢地散了去,说来也是,想那日暗忖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被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救了,比起其他人已经幸运很多。而且,听母亲之前所说,自己那一向可望而不可及的父亲居然输血给他。这不由地让他内心窃喜,父亲还是关心他的,但是自醒来后却没见他来看过他,之前只在失望,现在静下来不由担心,难道是失了血,对身体有了影响?
“萧大夫,”冷傲天急道,“父亲身体可无恙?”
萧晨悬空的笔顿了顿,一滴墨落在纸上,晕了开来,快速写完最后一味药,随口答道:“无妨。”然后对林行风说道:“如何用药我都有标明,按方即可。”
林行风应下,又听萧晨说道:“病人已无大碍,现下我便离去,诊金五百两黄金。”
林行风一愣,急道:“公子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