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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霍去病好久不见小舅舅,早已十分想念,今日一旦看见狂喜不已,便扭股糖似的粘在卫青身上,一叠声地问:“舅舅,你到哪里去了?去病想死你了!你教给我的那路剑法我练会了,你教我骑射可好?”又道,“听公孙大伯说,你当了统领是不是?统领是多大的官呀?”
见他一口气说个不停,卫青和卫妈妈都笑了。
卫青拉了他的小手道:“你这么一口气问,我答哪一个好?”
卫妈妈佯装生气的道:“进来也不喊外婆,只知道舅舅!”
那霍去病见外婆生气了,便吐吐舌头,淘气地道:“外婆!外婆是天天见,天天叫的,舅舅好久没来了呢!”
卫青和卫妈妈都笑了。
卫青见霍去病又长高一个头,未满八岁的孩子,竟已有别家十岁的孩子高。眉清目秀,玉雪可爱中竟隐隐有英挺之气,卫青不由得十分喜欢。
去病又问道:“舅舅,你这次回来不走了罢?”
“哪里!”卫青笑道,“皇上就给了我五天假,五天后便要回去!”
“只有五天啊!”去病十分失望,便道,“那我这几天天天跟着你!”
“好啊!”卫青一口应诺,因听了去病的话,便问道:“娘,去病是住在这里的吗?怎不见二姐?”
“是啊!”卫妈妈叹息一声,便要再说,但去病在跟前只得忍了。使了眼色给卫青,娘儿俩便说些别的。这霍去病只紧跟着小舅舅,不时插几句嘴,倒也热闹。
一时君儒来叫了去病去换衣服,去病才念念不舍地去了。
这里卫妈妈才告诉卫青。
原来,卫少儿和霍仲孺不知如何,这几年来竟是又吵又闹,如今越发的厉害。那霍仲孺如今根本不到外面和少儿一块居住的宅第去。少儿一怒之下,带着霍去病回了娘家。现在去病竟是常住在这里了。
而少儿不忿,三天两头去寻霍仲孺吵闹,今日,肯定又是去了。
卫青听了,满心不是滋味。他见过那个又老又干的霍仲孺,暗地里也为二姐不值。想来依二姐的性子,又是冲动又是好强,不知这一段时间怎么难受!便是去病,小小年纪父母吵闹不休,也够可怜的了!
到得晚间,少儿才回来,眼睛又红又肿。看见卫青,强颜欢笑了一阵,便说累了去休息。
霍去病非要和卫青睡不可。卫青素来甚是怜爱他,想到如今他年纪幼小,父母却不见得关心,又分外心疼他一点,便答应了。于是,卫青在卫府的这五天,霍去病成了他的小尾巴,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夜里临睡前甥舅俩躺在榻上,闭着眼聊天。
卫青问霍去病想不想回家,那霍去病答得干脆:“不想?”
“为什么?”
“家里什么都没有!我爹好久都没有回来了,我都快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
“那你娘呢?”
“娘整天想着去找爹吵闹,无趣得很!”去病愤愤地说。
“为什么你娘要去找你爹吵?”
“娘说爹在外面还有一所外宅,养了一个女子,好像还有什么男宠。”霍去病淡淡地说,语气平常得不象个孩子。
卫青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忽然霍去病道:“舅舅,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这样?”
“既然两个人都不待见对方了,分开也就是了,何苦这样折腾别人也折腾自己?”
想不到小小年纪的霍去病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卫青有些意外,但是,他知道,二姐当年是自己看中霍仲孺的,而霍仲孺也十分喜欢二姐,这其中有些什么曲折烦恼,外人是不得而知的。
这当儿,听见去病又喃喃地道:“大姨说,我娘伤心是因为我爹喜欢了别的女人,还有男人。舅舅,我真想去杀了那些让我娘伤心的人!”
卫青唬了一跳:“小孩子家,胡说什么?”
去病不理他的话,接着道:“舅舅,大姨说我爹以前也是喜欢娘的,因为喜欢娘才有了我,为什么爹会变呢?”
“这叫人心难测!”卫青忍不住道。
“要是我,我喜欢一个人,就永远都不会变!”去病说。
卫青忍不住好笑,“你喜欢别人,也要别人喜欢你呀!否则,就叫死皮赖脸知道不!”
“我喜欢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去喜欢别人的!”去病喃喃地说。
卫青觉得,这个自己实在没有什么经验,因而也没什么可以教给这个小孩子的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忙道:“夜深了,快睡吧!明天你不是要我教你骑射吗?”
去病已经瞌睡上来了,但是,在睡着之前,他还是用小手搂住卫青的头颈,小声喃喃地说:“舅舅,所有的人里面,我最喜欢你!”然后便沉沉入睡了。
卫青无声地一笑,爱怜地把霍去病的手拿下来,把他靠着自己肩头的沉甸甸的头移到枕头上,替他盖好被子。
自己也翻了一个身,睡了。
不知为何,卫青做了一个梦,梦里面,竟然梦见韩嫣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琴弦,耳边又是那曲《有所思》。
《有所思》: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
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
上巳节
建元三年。
这年的上巳节,皇帝刘彻仍然选择了灞上作为祓祭的地点。
春色依依霸上柳,霸上的春色仍然和去年一样迷人。但是,有些东西和去年不一样了。
今年,卫青以建章营骑统领的身份,第一次参与了祓祭的警卫安排;也第一次以护卫和陪同的“侍从”身份,参与皇家的祓祭。
和去年一样,皇帝刘彻按捺住心中的急切,虚应故事地完成一系列的祓祭仪式后,便匆匆回到大帐换了衣服,又溜了出去。
和去年不一样,韩嫣因为临出行眼忽发眼疾,怕过了(传染了)皇帝,便没有随行。只有卫青,公孙贺,公孙敖随了皇帝微服游荡!
公孙贺公孙敖俱是一身灰褐色的武士打扮。而刘彻身穿杏黄色长袍,束着金色玉带,青春勃发,十分人物。卫青穿了一身月白长袍,黑色长靴,俊逸儒雅。
他们一路策马疾驰。
刘彻没有象去年一样和其他几个人赛马,除了自己的大红马确实神骏,比不比都知道胜负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韩嫣不在。韩嫣不在,卫青庄重自持,绝不会跟自己比,而公孙兄弟肯定输,也没有什么比的趣儿!
所以,他只好跑跑马,发泄一下。
很快,远远的便看见那日卫青吹埙的小河湾。刘彻心中一动,便下马,几人不知为何,也跟着下了马。刘彻将缰绳随手扔给公孙贺,对卫青道:“走,过去看看去!”
卫青跟着他一前一后往河湾走去。公孙兄弟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还好刘彻边走边回过头来喊道:“你们两个把马牵到那边去,我们去去就回来!”这明明是打发他们走远些。
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想到这里方圆十里早已布防,再加有卫青在皇上身边,公孙兄弟还是唯唯地去了。
小河湾一如去年那样静谧美丽。
同样是清粼粼的灞河水,旋出美丽的清波。粉红的桃花间着碧绿的曲柳,在河水中显露出绮丽的倒影。
这里是平阳公主的草场,本来离城就远,平素闲杂人等不会接近。而如今皇上祓祭之地就在这附近,不仅早已布防,就连公主府的骑奴马童们也不敢乱走,更不会到这里来。所以,如此美景,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河对岸,卫青吹埙的大白石还在。
“你看,那不是你吹埙的石头?”刘彻欣喜地说,站在河边往对岸一指。
后来的卫青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站定,看了看对面,微微一笑:“陛下记性真好!”
刘彻看见他这个礼貌多于兴趣的笑容,心里面就有些不是滋味。
抬头看去,那灞河如同青色的玉带一般,卷动着透明的水波。两岸还有去年冬天留下的芦苇,参差地在水中摇动着。芦苇间浅浅的水面,或因落花,或因水底的小鱼,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刘彻忽然童心骤起。转头对卫青道:“仲卿,你看,那里有一条大鱼。”
“哪里?”卫青不是很感兴趣,但是皇帝这样说,他不得不表现一下。便跨上一步,看看河里。
“喏,喏,你看,就在那边,那边!”刘彻兴奋地叫道,指着离岸不远的芦苇从里。
“真的?”卫青也来了兴趣,不知不觉地跨上几步,站在河岸边,仔细地向刘彻指出的地方看去。那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水中泛着小小的气泡。
还未等卫青看清楚,忽然背后有人使劲一推,他站立不稳,身子一侧便向河中摔去。
但他毕竟是常年习武的人,正倒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反手一抓,抓住推自己的那只手——只听“扑通”“哗啦”两声,水花四溅,两人双双落水。
这时还是春初,河水还带着冬天留下的森森寒意。本来河水只淹没膝盖,但是,正巧他们掉下去的这个地方,却是一个小小的凹潭,水深到大腿,于是,两人衣衫除了肩头还是干的,便全都湿了。
刘彻被卫青抓住一扯,摔进河里,被冷水一激心中好气又好笑:“这可是‘偷鸡不着折把米’!”
而卫青一下子惊悟过来自己把皇帝扯进河里了!当下吓了一大跳。不顾自己也是身在水中,忙忙地爬起身来,搀扶起刘彻,半扶半拽忙向岸边走去。走得几步,看看走出小潭,离岸不远。
那刘彻衣衫浸湿冷风一吹便不禁打了个寒噤,看看仍是毕恭毕敬一脸惶恐的卫青不由得气恼上来。不假思索一把推搡过去。
那河里的石头被多年的流水冲洗得光滑无比,又有些滑腻的水藻之类的覆在上面。卫青被推得一下,脚没踩稳,身形一晃,脚下一滑,竟然仰天摔倒在河里。这里已是岸边,水只有一点点,但泥浆四溅,卫青一身都是。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长衫,深青色的领口和袖边,十分俊逸。适才惹得刘彻早看了他好几眼,但现在,这身漂亮的衣服不仅湿了个透,还斑斑点点满是泥泞。
刘彻哈哈大笑,拔脚就往岸边走,没想到脚下一滑,也向后摔倒下来。却是重重地摔倒在卫青身侧。也是一身泥水,连脸上都溅满了。
卫青本性喜洁,一身泥水本来就让他不舒服,这时见刘彻摔得狼狈,想要笑,又不敢笑。但眼角唇边便已忍耐不住。
刘彻狼狈地撑起身来,看见卫青脸上的笑意,不由得耍赖道:“好哇!你敢笑我!”不待卫青回答,翻身便将卫青压在身下,恶作剧之心顿起,便将满手泥泞往卫青脸上涂去。卫青在云台殿养伤期间,他发现卫青有些洁癖,这时便故意整卫青。
猛地被刘彻压在身下,待要掀他下来,又不敢用功夫,不用功夫,刘彻他又力大无比。抵抗不得的卫青忽然见到刘彻一双脏手往自己脸上招呼而来,不由得惊呼:“皇上!”连忙伸手去挡。
一个不让抹,一个非要抹,竟然在这泥泞的水中扭扯开来。
虽然有一身功夫,但却被皇帝骑在身下动弹不得——卫青心中也是好气又好笑,只得用双手拼命抵挡刘彻那双满是泥水的手。
他双手使劲,身体便不停挣扎,刘彻开始只是跟他嬉闹,但闹着闹着,身下那隐隐传来热度而坚实有弹性的身体,不停地在身下挣扎的感觉,让刘彻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猛见卫青因为使劲挣扎和窘迫,脸色晕红,如水的眼波有几分气恼有几分羞惭。这样的神色,竟然如此诱人,刘彻脑中“轰”的一下,神智和魂灵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突然之间,刘彻俯身下去,便在卫青红润紧抿的嘴唇上一吻!
像是被迅雷击中一样,卫青陡然全身僵硬。
然后,刘彻便感觉到自己下颚被重重一击,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待得公孙兄弟听到激烈的水声赶到时,便看见齐膝深的河水里,两个满身泥泞的家伙,正扭打在一起——卫青气蒙了头!
这种贴身肉搏式的扭打,和武功没多大关系,刘彻身强体壮,臂力奇大,一时两个人倒也旗鼓相当!
公孙贺和公孙敖张大了嘴,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陛下!陛下!陛下,别打了!——”
“卫青!卫青!你是怎么回事!卫青!这是陛下啊!”
……
气得头晕眼花的卫青猛然住手——这是皇帝陛下!不是那个少年阿彘!
两个全身裹在大大的披风里连头脸都看不见的人,迅速往皇帝大帐走去。一路上,纷纷来盘问阻挡的卫士们,被公孙兄弟喝止,然后被皇帝杀人的眼光吓得退了下去。
匆匆进入大帐,刘彻一把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