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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前的某段对话突然跳出来,关于“华胜礼衣”的点滴清楚地浮现在脑海。
玉沉烟没法儿淡定了。
——居然要我当小妾!
不错,“平妻”沾个妻字,但谁都知道这“妻”跟富家千金那个“正妻”是无法相比的,不过是为了面子上的道义,给曾经和丈夫共同熬磨过艰难岁月的女人一个发泄怨愤的出口。平妻,实际就是下堂妻,地位比妾高不了太多。此外,夫君若是有着极为中意的女子,在征得正妻的同意后,也可以用“平妻”之礼娶回家来。这种女人的地位,在普通的妾室之上,在正妻之下。
玉沉烟气极:华胜礼衣?就算是抬出华钿礼衣来,她也不会跟一个已有妻室的男人有任何关系!
玉沉烟的脸色极为难看,深吸口气,压下揍人的冲动,她扯扯嘴角:“承蒙公子错爱。但是我不能答应这桩婚事。”
男人一愣,想是没料到自己居然被拒绝了,而且是在女方长辈在场的情况下。
一般来说,婚姻大事,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还没说话,她自己就先开口推了这门婚事,这实在不是好女子的行径。
俞梓音心中略感不悦,还没说什么,只听少女又道:“我一直不愿提起,但是事到如今只得坦诚相告:我是有婚约的人。”
九樱
俞梓音闻言呆了半晌,方道:“此话当真?”
“绝无半点虚言。”表情再真挚不过,“那人与我是青梅竹马,我们对着四海八荒许下过对彼此的誓言。”哼哼,叫你彻底死了这条心,“这件事我周围的人都知道,只等我学业圆满回去,我们便拜堂成亲。”
她说得煞有介事,末了微微垂首,语调转低:“所以,真是对不住。你我之间,有缘无分。”抬首浅浅一笑,“以公子的条件,将来必定能找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子。请你忘了那件事罢,我从来便没想着要你报恩什么的。你若是心有不安,以后便对尊夫人更好些,天下女子,总是希望自己的夫婿对自己一心一意,白首不相离的。这便是我要求的回报。”
这一番长长的话出得口来,玉沉烟甚是为自己得意。
既全了男人的面子,又旁敲侧击地告诫他不要整天想着拈花惹草,多么完美的婉拒!想她一个在白话氛围中成长起来的现代人,居然能讲出这么一番文绉绉的话来,还讲得相当不错,这是一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儿!这三年的古文果然没白读!
“告辞了,俞公子。”
玉女侠昂首阔步地离开了。碧忽上仙慢吞吞地跟在后头。
“为师从不知道徒儿原来还有个青梅竹马,”悠悠的语调,“是为师考虑不周了。徒儿打算何时宣布喜事?”
某烟囧了。哎,应急而已,不必这么认真吧?
“那个,嘿嘿嘿……”笑声干巴巴的,“跟那个书呆子说着玩的而已,哪来什么青梅竹马啊……”自嘲地笑笑,“哎,我就是万年单身命,没救的了。”
郁舒寒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一个又一个喧嚣的路口。时不时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郁舒寒倒是没什么反应,玉沉烟先撑不住了,东张西望,试图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歇脚,比如茶楼什么的,免得再被人看国宝似的围观。
茶楼没发现,但一个更好的去处,乍一见就迅速吸引了玉女侠所有的注意力,叫她直激动得满面通红。
试问穿到古代的各位女性同胞,什么地方是非去不可的?
皇宫?江湖?
错错错!
是青楼!
穿越女去青楼,这就跟穿到清朝的基本都要跟王爷阿哥扯上关系一样真理。
“师父,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有卖好吃的东西么?”无耻地装天真中……
“……没有。”
“这样啊……可是里面好像很好玩呢,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继续装纯情中……
“……不好。”
“师父……”
“走了。”
唉!好奇宝宝策略失败。
没走几步,女孩指着右边一阵咋呼:“啊,师父你看,这家客栈里头有这么多人,口碑一定不错。我们今天就住这里吧!”也不等人回应,径直往里面走去。
在后头的郁舒寒望了望旁边客满为患的酒楼,深深地觉得面前这个大堂里十张桌子只四张坐了人的客栈,实在算不得有口碑。
晚饭过后。
揣着一叠由一面汉代铜鉴典当来的大额银票,玉沉烟激动地站在白日见到的青楼的门口。
金光闪闪的招牌,上头是四个同样金光闪闪的大字:天香楼。
好名字啊,国色天香,尽聚于此。多么勾人遐想。
摇头晃脑赞了几声,挺胸就抬脚往里头走。
然后,被人拦住了。
来逛窑子都不先女扮男装一下,玉妞儿你真是太不敬业了!把人家守门的大汉都当瞎子?
所以说,被拦是必然,不拦才是撞邪了。
“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回吧。”守门的大哥很有礼貌。看来这座青楼倒是个讲究风月的地方。
少女挑了挑眉,扬扬手中白晃晃的银票,道:“开门迎客,为的是挣银子,我花钱来这儿见识一下,不可以么?”
“这里不是姑娘家该来的地方,你还是回去吧。”态度很坚决。
果然被拦了呢……唉。
玉沉烟没再理那人,兀自走到一旁,在守门大哥的目瞪口呆中,把头发随意扎扎,弄成个勉勉强强的男子发型。然后踱回来道:“呐,这下可以了吧。”大摇大摆的就要往里头走。
看着少女那身明显属于女子的衣饰,守门人望天翻了个白眼,忍气吞声地摆摆手:“大小姐啊,这是青楼,您换个地方闹去成不?”你当青楼里的男人都是傻瓜?这都看不出来就不用来这找乐子了。
她很纳闷。不是说只要有银子,一切都没问题么?什么时候青楼工作人员的素质变得如此高尚,送上门的生意竟然都往外推?
这个守门的一定和青楼的老板娘有仇,所以拼命阻止她这个财神爷给老板娘送爱心……
算了,明天撺掇师父过来,她再跟着一块进去好了……
垂头丧气地就要走开,却听那个很婆妈的守门兄大声道:“九樱姑娘,您回来了。”
语气恭谨,带着小心翼翼。
玉沉烟好奇地回头,就看到了那个名为九樱的女子。
肤若春雪,眉目妖娆。风华绝代。
这个,这个——就是天香楼里的姑娘?果然是国色天香啊!
少女一双眼睛就像是见着腥的猫,死死地黏在人家姑娘的身上,尤其想到这份眼福是不用花钱的,更是一秒都不舍得放过。看得一旁的守门大哥浑身的汗毛都跟得了疟疾般的抖抖抖……
九樱感觉到什么似的回头,正对上两道火辣辣的目光。
这种目光过去她在无数男人的身上见到过,通常她都是很淡定地回对方一个妩媚的娇笑,然后摇曳多姿地离开。
但是这次不寻常,这次目光的来源是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少女。
这就有点骇人了。
在玉沉烟脑袋发昏,忘记趁着没收费赶紧跑掉之前,天香楼的花魁袅袅地走过来,柔声道:“看什么呢?”
“看你……”
“看我什么?”
“看你好看。”
九樱笑了。
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要不要进去坐坐?”美人发出邀请。
“好啊。”少女欢欣鼓舞地回道。
房间里熏香弥漫。浓郁的甜腻中夹杂着几许辛凉的薄荷香,杂糅成一种奇妙的味道。
“如此说来,你是仙道中人。”
“呃,这个,其实我的修为很差的,比那些摇铃烧符的术士好不到哪里去,真的。”
“呵呵,碧忽门的名号,即使像我这样的烟花女子也是略有所闻呢。”九樱浅浅一笑,将彼此的茶杯斟满,手势曼妙似缓缓飘落的九重樱,“你既是碧忽门人,想必不会差到那里去。”
“哎哎,这可不好说,也许在我之前所有的碧忽弟子都是一身武艺,但现在有了我,嘿嘿,他们就再不能喊‘碧忽门人个个高明’这个口号啦。”少女促狭地眯着眼睛笑。
九樱唇角略略一抽,低下头去抿口清茶,再抬首时又是得体的微笑:“你这般顽劣,想来你师父没少为你头疼。”
“有吗?唔,还好啦——我觉得他这么个清冷的人,有我在一旁天天闹腾是他的幸运啊,喜怒哀乐惧,人生就是因为这些感情才活得有滋有味啊,偶尔清淡一下倒还没事,要是月月年年都是这样过,那该多么没趣哇。嗯,想想都觉得可怕……”讲得口干了,拿过杯子一饮而尽,“呀,这是什么茶,好好喝。”意犹未尽地望望茶壶,手却没动。
九樱心领神会,为她再满上一杯:“沁殇。我这还有很多,玉姑娘可以放心地喝。”
女孩眉开眼笑。倒没再客气一番,端起来又是一番牛饮,神情陶陶然,而后朝对面的美人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又倒了一杯:“呃,还真是,好好喝,呵呵。”
悔死了!以前为什么多看些关于茶的诗词歌赋呢?要是背了现在就可以拿来赞美一下这茶如何如何,这样喝起来也不那么心虚啊……
纵然暗里悔得肠子都打结,面上还得继续欣欣然客套:“哎,你这儿真是好地方,又清雅又幽静,还有这么好的茶,害得我都想不想走了。”
天地作证,她说这话的时候纯粹是出于礼貌,半点没有真要留下来的意思,但是天香楼的花魁像是没听出这是在恭维似的,无比真挚的笑着说:“正好,我和玉姑娘一见如故,正愁不知怎么留你,可巧你先开口了。如此甚好,今晚我俩便同眠一榻,促膝夜谈一番,也是难得的乐事。”
玉沉烟傻了。
“那个,我是开玩笑的……”忙不迭地推辞。结果美人恹恹一句:“沉烟莫不是不愿留下来么?——也难怪,我这儿虽是幽雅,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姑娘家还是不要久留于此的好。”
美人含愁,别有一番韵味。灯下的美人暗怨,则更是风情万种。何况这美人还是因为你而生出这许多幽愁,啧啧,这滋味怎生了得。
于是玉女侠连一个回合都支撑不到就缴械投降:“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哎哟……”看看越描越黑,佳人脸色越发黯淡,心一横,话就冲出了口,“我留!我当然要留下来!——哎!樱姐姐你不知道,我是多么高兴可以和你促膝夜谈啊!”
——得,话说到这份上,别的也不用再多说了。老实待在天香楼吧。
这一战,碧忽门玉女侠惨败。
躺在那张软绵绵的床榻上的时候,玉沉烟想着,祈祷师父不会半夜突发奇想,决定到他隔壁房间去关怀一下自家徒弟。
不然她明天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彻夜不归。
唉……
鬼界。
烈姬所在的宫殿。
“你说,那个女孩身上有若耶剑的气息?”
“是。”
“……她叫什么名字?”
“玉沉烟。”
“……知道了。退下吧。”
“是。”
“——慢着。”
已经退到殿门女子迅速掠回来。单膝抵地,等待主人下达指令。
“……保护她。”
单膝跪于殿中的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光,垂首:“是。”
女子无声无息地消失。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重重帷幕后的那个人。
鬼界霸主。烈姬莲烬。
咒怨
郁舒寒赶到时入目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百年来始终沉寂的冰湖自湖底升起大片大片的光芒,暗红的光笼罩了整个湖面,看起来既诡怖又妖丽,仿佛荒坟岗上从死人血肉滋长出来的血色曼陀罗。
碧忽上仙眉头一皱,右掌聚起无形的风,抬手一扬,迅疾的风瞬间将那片诡艳的红光破开一个豁口!
然而那缺口有意识般地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