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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把你刚才的行为视为背叛。”宁绍岚的表情难得地严肃,“但是,你该知道动手之后的后果的。如果说在另外那个世界的二十年我学到了什么的话,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在小秋和皇位中间,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他这次好像犯了很大的错误……看着女帝认真的表情,影子此时才有些觉悟。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接下去……
看着写完留言的宁绍岚包袱款款往宫外走去,影子嘴角的那丝笑意,意味不明。
“哎哟,陛下,你这是……”这时才匆匆赶来的小刘子和往外走的宁绍岚撞了个正着,被吓了一跳的尖细声音响起。
“出宫。”没好气地答道,宁绍岚自顾自径直向前走。
“陛、陛下,等一等!”小刘子被宁绍岚全身的冰寒气势吓得噤了声,呆了一会才慌忙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小刘子平日里识时务的紧,倒也不会在此时拿别的什么来烦她,这么喊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于是宁绍岚停住。
小刘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报道:“凤左相在外面跪了半个多时辰了,说是若陛下出了宫,就跪到陛下回来那一天!”
宁绍岚的瞳孔骤然收缩。怪不得啊怪不得,她终归还是小看了影子,他刚才对于没能成功阻止自己丝毫不在意的态度原来是因为还有这么厉害的后着。她把包袱往小刘子手中一塞,沉声问:“人在哪里?立刻带朕去。”
时下正是初夏,气温已然渐渐升高,烈日的照射力也越来越强,凤初晴在日头下跪了半个多时辰,便觉有些头晕目眩,旁边的宫侍见她脸色渐渐不对,纷纷上来劝解,最后却又都被这位高权重的相国骂了回去,渐渐也没人敢再来自讨没趣。
一双玄色龙纹的靴子停在了她的眼前,上面犹带着几片湿迹,凤初晴心里一惊,看来女帝竟是直接穿过御花园的瀛海赶来的。
“凤卿,快起来。”宁绍岚的手扶上凤初晴的身子,柔声道。
“陛下恕罪,现下臣不能起身。”心内虽是触动但凤初晴口气还是半点不松,“请陛下收回成命,回到宫中。”
“凤卿你可知朕此行……”宁绍岚仍是软语相劝,也不敢在手上加以内力硬拉她起来。
“离开宫中是意儿自己的决定,他亦必须为这个决定负责,还请陛下回宫。”凤初晴这番语气强硬已极,几乎是拿长辈架势来压人了。
宁绍岚秀眉一扬,“若是朕不答应呢?”
“那老臣便会一直跪在这里,等陛下平安归来。”
宁绍岚默然,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凤初晴半晌,终也想不出对应之策,最后轻轻叹出了一口气:“如卿所愿。朕现下便回去。”说完吩咐了两个小侍左右扶凤初晴起身,就重新回头往御书房去了。
凤初晴看着女帝显然比来时沉重很多的脚步,对自己这样的做法也产生了一丝动摇,况且那个人还是,她的三子……
第四章(全)
七
被宁绍岚下了禁制在御书房不能移动的影子对她的取而复返显然一点也不吃惊。基本上这件事也是他有意泄露给凤初晴知道的,算准了以她忠君爱国的性子断然不会让女帝为了自己儿子的私事而弃国家于不顾,果然一如想象中的奏效。
“这样子,你满意了?”宁绍岚脸色沉郁,拍开了他被点上的穴道,没等影子说什么便续道,“对于西御侍的事,你了解多少?”
影子知道,自己的最终计划还是奏效了。她既然肯开口了解情况,那么在解决了这件事之前,宁绍岚就绝不会再离开。只可怜那西御侍在此时送上门来,难免要承受她一腔转嫁的怒气了。
他提供的情报也很简单,只有一句话:“西御侍是右相的儿子。”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景云是个标准的太平盛世。”宁绍岚似乎已经把刚才的事放在了一边,开始考虑起这件事的多种可能性来。
“至少表面上是。”
“那怎么还会有这种宫廷权谋?”
“可能只是……你把人家逼得太紧了。”影子摊手。
左右二相在景云本该地位平等,然世袭之制导致了这一代的右相只是一个没多少真材实学,镇日想着美人好酒的无能之人,相对之下左相则少时就有盛名,武能平乱文能安邦,一直深得两朝皇帝的器重,于是右相的权利逐渐被架空,只剩下一个虚名而已。对右相最致命的打击,却是宁绍岚最近一改往常的冷淡,突然对凤意秋专宠起来,本以为自己还能靠儿子的裙带关系争回一点实权的右相这下几乎彻底绝望,会做出什么事来就都可以解释了。
“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埋怨我。”宁绍岚哪里会不知道影子的言下之意。
“不敢。不过……”影子脸上浮现出恶质的笑容,“不如你现在先去探望一下你的那位御侍再下定论不迟,说不定他只是出芽生殖。”
“哼。”横了影子一眼,宁绍岚衣袖一拂,强迫自己的思想集中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走出了御书房。
西御侍所居的临江宫位于皇宫偏僻一角,几乎也算得上是另一处的冷宫。本来初夏是草木繁盛的季节,皇宫其他各处都是香草名花争奇斗艳,只有这里正殿门前只两株稀疏的梧桐,连带宫墙上的漆也有些剥落了。
皇宫里的下人没有不势利的,又碰上宁绍岚这样只要一人便足矣的主子,其他不幸入了她后宫的人的悲惨命运可想而知。
没有时间表达叹惋的心情,宁绍岚径直从大门进去,没料到这宫里冷冷清清的,连个通报的小侍都没有。若是右相看到的也是这番景象,倒也无怪一向没有勾心斗角弄权传统的这个纯种景云人会想出这铤而走险的法子了。
象征性地在内殿朱门上敲了敲,没有得到回应,宁绍岚便举步跨了进去。
“皇儿……我的乖皇儿……”静寂的宫殿中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吓了宁绍岚一跳,既然有人,刚才她敲门又怎么不见回应?
再往里面走,却见内殿床上坐了一个穿着淡黄衫子的男人,低着头,披散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一边抚着自己的小腹,一边念念有词。
他尚且不知道宁绍岚已经进来了。
“西……御侍?”宁绍岚开口问得有些迟疑,毕竟面前的景象在这阴森森的宫里看起来充满着诡异。
男人不应,还是自顾自地喃喃着。
宁绍岚又重复了一遍,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朝着她一笑,又低下头去不理。
在这个后宫,还很少有人见了她会如此反应,就好象根本不认识她一般。没道理,就算这西御侍怎么不得宠,起码女帝在迎娶他的仪式上应该出现过。即使真的因为什么原因他连女帝长什么样也不知道,那看自己的服饰也该明白十之八九,不可能再作如此反应。
思及这里,宁绍岚没心思跟他玩什么装陌生人的游戏,沉声道:“西照云,你玩的什么花样?”
男人对她散出的气势似乎全无所觉,只是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拨到一边,继续自语,露出的半张放在男子身上显然过于清秀的脸上犹自带着浅浅红云。
宁绍岚挑眉。从她成为了宸帝之后还没有人将她无视得如此彻底,这西御侍到底是对他的父亲起事有十成的把握还是……他的神态,实在不像一个正常人。当下她决定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他抚在看起来还很平坦的小腹上的手:“西照云,不要让朕再问第三遍,你跟你那父相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男人的神色迅速变得惊惶,宁绍岚抓着他手腕的力气并不大,但他竟是用尽了全力也不能挣脱,最后只得大叫了起来:“你、你想对我的皇儿做什么?”
这临江宫中,宁绍岚进来时没感觉到有半分人气,自然西照云叫得再大声也不见有人来看。
“做什么?哈。”松开他的手,宁绍岚觉得自己这次也做得过分了,居然因为心里莫名的烦躁而就这样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动粗,于是说话的声音也平和了点。
西照云虽然神智似是不太清醒,对于她这种情绪上的转变却好像敏感得很,也不再唤人,而是重新抚上自己的小腹道:“好皇儿,刚才吓到你了么,别怕啊……爹爹在这里。”
他的声音在空空的内殿里回荡,听起来竟令宁绍岚背上窜起一阵寒意。
“你是何时有了这……‘皇儿’的?”后两个字宁绍岚很是艰难才问出口。
“皇儿……呵呵……皇儿。”没想到西照云只是重复这个词,垂着头低笑出声,答非所问。
“你……唉。”宁绍岚看他这副痴傻的样子,既非作伪,那自然也问不出什么,还不如直接去找为他诊出喜脉的医官来得比较快,转身就要离开。
“你要走了?”西照云好像有了什么感应一般,突然抬头向着她一笑,“皇儿他说……还想看到你再来。”
“朕会再来。”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明白,宁绍岚苦笑道,她的确还要再来,不过她下一次来的时候恐怕就是要他拿掉肚子里孩子的时候了。
为西照云诊出喜脉的医官,在御医院也是数一数二的老资历,按说以西照云失宠御侍的地位身子略有不适根本请不动她,不过那日右相刚好来御医院拜会过这医官,知道她平日里很有些耗费钱财的喜好,给了她颇丰厚的好处,是以宫里一传出是西御侍要唤人,其他医官都互相推托,只有她自告奋勇地去了。结果一诊诊出喜脉来,按宫里的规矩她又得了一大笔喜钱,最近便都告假,出去不知怎么花天酒地了,宁绍岚派去的人,是把她直接从小倌馆的床上拖下来的。
“陛下……”她跪在御书房阶下,衣衫不整,还出了一头虚汗。
宁绍岚倒也不急问话了,她很清楚此时自己若是心中再如此烦急躁进,只会坏事,于是只是挥了挥手让人给她赐座,等她稍稍平静下来才问:“王医官,今日朕传你来,也无他事,不过是想问问关于西御侍……”
王医官一听这话心里了然,这才渐渐不发汗了。
“当日你去为西御侍诊脉,诊出的可是喜脉?”
“回陛下,正是。”
“诊脉时可有用天蚕轻帐隔开?”按制,内廷妃嫔宣医官来诊脉,切脉之时须从中隔以天蚕轻帐,以避嫌疑。
“这……”王医官答得犹豫,半晌才回道,“临江宫内没有天蚕帐,下官只得事急从权……”
不得宁绍岚发话,她就从椅子上起身跪伏在地上,连连叩头,“陛下恕罪!”
“起来罢。朕并非要追究你的责任。不过,如此说来,是你亲眼所见,你诊出喜脉的那人是西御侍?”
王医官跪在地上不肯起身,道:“的确是下官亲眼所见。虽西御侍身处深宫,然下官在他选入宫前也见过他几面,断然不会错认的。”
那么说来,也不是有人用怀孕的男子来李代桃僵了。宁绍岚一时想不出另外的可能性,只得继续问道:“西御侍除了有了身子,是否还有其他症候?”
“回陛下,西御侍他……”王医官斟酌了一下字句,“似是不大认得人……下官以为,怕是有离魂之症。不过自古医术所载,离魂症所病都在心,药石皆不得其效……”她这几句话便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显得没有对西照云的离魂症用药是理所当然。
原来他那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样子看来也是真的。宁绍岚心下推敲着,脸上表情变幻不定,看得王医官一阵阵心惊。
还好女帝后来只是随口再问了些不关痛痒的,便让她退下了。
八
六月初五,喜神东北,福神正南,财神正北,大吉,宜嫁娶、开市、祭祀、普渡、畋猎、成服,天上火壁开日,大吉。
偏偏如此吉日,苏止雨收到了从京城来的回信,居然说的是宁绍岚不克前来的消息。短笺内措辞暧昧不明,女帝从前对凤意秋的宠爱他不是不知道,此时作如此反应实在是奇怪得紧。不过作为一个从不怀疑帝室会有危险的景云人,他自是想不到现下真正在京城发生的事,而把原因归结到君王情易变上。不过即使宁绍岚不再把这当一回事,他为了念还是有继续保证凤意秋安全的必要,于是用了早膳便往玲珑楼去了。
没想到玲珑楼内风阁早已人去楼空,其他阁的公子只道楼主把这楼脱手给了梅阁大公子,清晨便与含绿雇了马车走了。苏公子闻言,知道自己又再次被摆了一道,扶额头痛不已。他这三兄长与女帝嫂子一个追一个逃,夹在中间辛辛苦苦的竟是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当日他草草将于周浪石订约之事交给了分号掌柜,就在早市打听了二人去向,匆匆追踪而去,弄得周浪石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苏公子这番倏忽来去,是不是因为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