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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染青还是闭着眼,期间她曾经想睁开看看此时习进南的表情,到底还是忍住。
“不是你的错。不过现在既然都开始罪己诏,那就索性敞开了说。当初许谈都知道我跟你结婚的时候我是拿你当救命稻草,那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也是很明白的,可你还是坚持要娶我,不顾你家人的反对,对这点我很……”聂染青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只好跳过去往下说,“我也试图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可我没有做到,我非常抱歉。我后来也反思,就算没有陆沛,那我跟你能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我不得不说,我考虑的结局是很难。我和你表面好像很和谐,可是一旦触及内里,矛盾就出来了。你不说,我天资愚钝,也猜不到。眼泪你见到了,误会就产生了,可你也不表示你高兴还是不高兴,那我解释的话就会显得多余。这种事发生一次就罢了,两次也还能忍受,但是偏偏它就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三次以上,你受不了了,我也觉得累了,离婚其实也算是顺理成章了,毕竟就像你说的,那样下去就算不会更坏,但是也不会更好。”
这对话越来越不让人感到愉快。习进南的声音都跟着低了下来:“是,你说得没错。我和你缺乏沟通,而且有时候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他说得很委婉,其实用一个词概括就是大男子主义。聂染青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有,你一直都很好。我知道你一直护我周全,我很感激。我也知道我自己什么性格,小时候爷爷就说我长大了需要别人扶持才能走得稳当,这点我一直牢牢记着,并且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你对一些事直接拍板我也不会很反对,何况你还肯事先咨询我的意见。”
“你在众人眼里就是天之骄子,站在那种高高的位置,占尽天时地利。而我呢,从来没想过去追求那样的地位和高度。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很想以同样的程度回报你,也想过要配合你去做一些事,可我没机会,你没什么地方漏出破绽或者是脆弱,你能很轻松地就把所有东西都打理得很好,而我只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可我太不知好歹,我打心眼里不想要这种状态,就算我装作坦然地接受你的照顾,我也没想过要全都依赖。太强大了能给人依赖感,但是也能让人觉得危险。不过这也不是你的错,尽善尽美自然很好,你等下不要又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你事事要求完美,离婚这件事就算不是你最遗憾的事,恐怕也是排了前三吧。忍对你来讲很容易也很难,可我明白再有耐心那也是有极限的,所以婚姻到了尽头,我难逃其咎,对你造成影响,我实在是抱歉。其实,”聂染青笑了笑,“我是除了抱歉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了。”
聂染青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深的挖掘潜力,这些话她只是现场发挥,却不但不磕绊,反而说得声情并茂,有理有据,她如果当初能在本科生辩论赛的时候发挥成这样,她早就进校队了。可是她说了这么多却一点都不高兴,反倒觉得心里没来由地沉。
习进南默然半晌,突然间笑了一下,声音依旧是好听悦耳,却辨别不出什么感情:“我还是比较习惯你没心没肺专横跋扈的模样,你现在郑重其事地以一种善解人意的口吻讲话,我还真不怎么适应。”
于是聂染青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悲伤情绪就这么一下子被他挥散。
她十分无语地看着他,习进南别过脸去,中指的关节支着下巴,从聂染青这个角度看过去,模样十分清俊,剪影优雅得就像是一副画。可是他明显不高兴,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眼睛凝视着前方,明显是在沉思。
这次两人沉默的时间更久,也更让人觉得难熬。良久习进南才淡淡地再次开口:“既然都已经说通透,为什么不肯复婚。”
“你能百分之百保证说明白了就能如实做到吗?实话来讲,”聂染青顿了顿,小声地说,“我不想拿婚姻做第二次试验品。”
她说完屏住了呼吸,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她知道她说了这么多以后,习进南肯定不会再提出复婚。
聂染青说不失落是假的。
之后又是沉默,这谈话让聂染青想到了水桶上方水龙头下方那细细的水流,慢得让人想抓狂。可是聂染青却忍住了离席的冲动,这种情况下她没法转身离开。
她除了失落还有愧疚,毕竟习进南给了她面子,她却不要,还在一定程度上让他失了面子。聂染青再善于调侃甚至是讽刺,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插科打诨开玩笑。习进南不动,她也就不好意思动。其实她很想幽幽地叹口气发泄一下,最终还是忍住。
她等着他开口,然而打破沉默的却是习进南的手机铃声。
习进南看了眼手机屏幕,站起身去接电话。聂染青很礼貌地努力不去听那边的谈话,可是开着窗子,习进南的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飘了过来:“别的我不管,这是你的工作范围,难道你还想要我帮你做?无论如何周一早会的时候要把策划案交上来,已经拖了一个工作日加上一个周末,还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聂染青真为电话那头的人感到悲哀。习进南平时一向和颜悦色,今晚看来是耐心早早地就被她耗光了,此刻语气里是罕见的严厉,简直让人心惊,并且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聂染青吐了吐舌头,默默地为那边无辜的某人祈祷。
习进南再走回来的时候,那种飘散在空气中的压抑已经消失了大半。如果没有习进南目不转睛的注视,聂染青估计早就舒了一口气。
可事实是他就是在看着她,直看得她头皮发麻。聂染青的头发被秋风拂起,在这种模糊的环境里,她的皮肤更显白皙。
他的表情有一点点的变化,好看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终于慢悠悠地说:“起风了,你坐在这里不觉得冷么?”
于是他们之间的这场谈话最终随着他的转移话题无疾而终。
晚上聂染青无奈地发现自己再次失眠。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连浅眠都难求。她有那么一瞬间十分想知道此刻的习进南是不是也会像她这样翻来覆去,因为她似乎并没见过他失眠,或者说就算他失眠也能伪装得让人看不到。
就如同楚尘说得那样,习进南一直都很挑剔。他几乎对什么都是精益求精。这种态度从工作延续到生活中,姚蜜称赞他行事缜密滴水不漏,看在聂染青眼里却是自虐。
她就不理解他为何凡事都要隐忍,其实服软对于习进南来说有时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甚至在小事上他很容易妥协。但是哪天若是能听到他倒苦水或者是愁得叹气,真应该称得上是一件奇迹。
终究是一夜无眠。聂染青在外面蒙蒙亮的时候拥着被子坐起来,她真不想在床上待下去了,想睡而不得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聂染青换好衣服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决定出去透透气。这里空气十分清新,甚至有微微的草木香,周围静悄悄的,聂染青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缕幽魂,在各条马路上飘来荡去。她离酒店越来越远,最终在一处花坛前面停了下来,决定在这里待到太阳出来就回去。
她一坐下来,秋凉就很快酝酿开,薄薄的衣服根本挡不住。聂染青抱住双臂只待了一会儿就蜷缩成了一团,于是立刻决定打道回府。
可是,她泄气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她迷路了。
这个发现让聂染青十分沮丧,简直有想撞墙的冲动。她试着向各个方向张望了一番,结果发现每条路都像是刚刚走过。接着她随便挑了一条路走了五十米,但最后还是在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很自我鄙视地退了回来。
晨曦微露,聂染青都快要冷得打哆嗦了。附近连个店家都没有,否则她还可以去暖和一下。孤立无援的感觉真不怎么样,聂染青只好求助。
对于此刻的她来讲,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习进南,21世纪最伟大的工具是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聂染青长呼了一口气。她生怕他昨晚怨气弥漫会不肯接她的电话,现在看来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聂染青有点心虚,于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昨晚睡得怎么样?”
习进南凉凉地开口:“你确定你真是聂染青?”
也许是因为刚起床,所以他的声音略显低沉沙哑,不过口齿和思路都很清晰,聂染青无法再厚颜客套下去,只得乖乖交代:“我迷路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聂染青自己都有点肉麻,尤其是最后那三个字,真不是她的风格。可现在她有求于人,而且此人昨晚才刚刚被她拒绝过,她再不审时度势也知道此刻要做的是顺毛而非逆鳞。
习进南顿了一下,问:“你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那周围有什么明显的建筑物?”
“呃,几条交错的公路和一个挺漂亮的花坛。”
“聂染青,这种景物在这种地方到处都是。”
聂染青幽幽地叹气:“那我能再次说一遍我不知道么?”
习进南被她的语气逗笑,咳了一声勉强忍住,继续问:“那你出了酒店往哪里走的?”
“右边。”这个聂染青倒是记得很清楚,因为右边有路灯,比较亮。
“你在什么地方拐弯的记得么?”
聂染青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给习进南增加搜救难度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可是她要是再说不知道连她自己都汗颜了,索性保持沉默,反正习进南会明白的。
再然后两人就沉默着把电话挂断了。
聂染青坐在花坛旁边,眯起眼看天边一点点地泛起亮光,在太阳露出小半张脸的时候,在她被冻得手已经全部僵掉的时候,习进南总算出现在她面前。
其实时间算是很短,撑死不到二十分钟,按照聂染青估计的路程来看,习进南走得已算极快,只是她等得漫长。聂染青深深吸了一口清早的新鲜空气,双手插进兜里紧紧裹着自己,歪着头咧着嘴冲他微笑:“早上好啊。”
习进南看了看天边的朝阳,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没看表。你走了几条弯路?”
“一条都没有。”
“怎么可能?哪会这么巧,你走一条就正好是我走的那条。”
“像你这种懒得思考的人,向右拐了弯估计就一直拐下去了,而且向左拐弯还需要过马路,你这种懒人,”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吐出两个字,“肯么?”
聂染青有点讪讪的,习进南说得其实都对,只是她没想到。她扬起脸庞,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习进南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极为英俊挺拔,整个人修长玉立,只是一双眸子暗沉沉地看着她,像是吸纳了所有的光芒。聂染青的眼睛一眨不眨,忽然很想伸出手臂抱他一下,或者让她挨他再近一点,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气息。
秋风吹过来,皮肤泛起强烈的凉意,聂染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再接着,下一秒,她许的愿望就实现。
习进南脸色微微沉下来,俯下身捉住她的一只手,平时微凉的手掌此刻却是无比温暖。他皱着眉:“这么凉?”
熟悉的语气和表情,在这种萧索的秋意里,聂染青突然没来由地鼻子发酸,她又闻到他近在咫尺的淡淡的香水味道,她突然间难过得想掉泪,她想也不想地揪住他的前襟,很紧,接着她的头低下去,埋在他的怀抱里,再也不想松开。
习进南的身上有清冽的凉意,聂染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动不动。她强打了一个夜晚加一个清晨的精神在此刻终于生出了困意,她的肩膀垮下来,习进南为她挡住各方的风,她甚至都有些昏昏欲睡。
习进南的叹息从她的头顶上方轻轻地传来,她闭着眼都能感到他欲言又止。接着她感觉到他的一只手环上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摩挲着她的脸,从眼角开始,然后到脸颊,接着是下巴,直至她的耳垂,最后他的手停留在她的后脑勺,他的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习进南的指尖微凉,可是她比他更凉。
聂染青知道他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会很难受,可是她就是不想松手。
分外难得的时刻,谁都不忍心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把新写的一点加到了这一章……俺不是故意要伪更的= =
关于陆炮灰:其实我觉得我在前面已经把他很利落地干掉了,不知为毛会有大人觉得他还没被清理干净。他还要再爬出来祸害么,要么???望天。。。。。。
第 四十三 章
43、
聂染青上午呵欠连连,犯错良多。吃早餐的时候明明是要取牛奶,却把橙汁倒进了杯子,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