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荁甲板,这里的空气更加滞闷,所有的卧室舷窗依令必须一直紧闭并牢牢锁住。甚至在楼上的公共舱室,舷窗都必须在乘务员的严格监控下才能打开。
麦克斯从未感觉如此孤独。
他的舱室是个带私人卫生间的大房间,就在B甲板的右舷。他走下一条狭窄的通道,转进一个短道,是个从边上岔开的类似凹室的地方。他打开了左边的那扇舱门。
舱内灯火通明,被漆白的墙壁映得更加闪闪发亮。一台电扇呼呼吹着,多少消解了些室内的闷热。他的行李箱靠着两个白条镶嵌的铺位中的一个,这是个双人间,但就他一个人住。里面摆两张柳条椅,铺一块令人愉快的绿色地毯,洗脸镜在脸盆架子上摇头晃脑。浴室的门开着,门背钩着钩子,浴室里的水龙头鼻涕嘀嗒。电扇被摆在最上面,扭动着脖子从一边挪向另一边,袭面一股清凉。
一切都很安静,除了——
一个谨慎小心的敲门声轻轻响起。
“啊,先生,”门沿转进一张正经八百的脸,乘务员说,“您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没有了,谢谢。”
“我把您的行李拿过来了。”
“我知道了。”
“另外还有件事,先生,您听到下一个锣声的时候——再过几分钟吧——所有的乘客都要到楼上的大厅集合。”
“做什么?”
“做一些说明。您得带上您的救生衣,您知道怎么使用您的救生衣么?”
“我知道。”
“您确定么,先生?”乘务员坚持着。他诡异地笑着,小心翼翼地挪进了舱室。他的笑容如此合适地僵在脸上,仿佛凝固的石膏。
两件救生衣摆放在衣橱的顶上,乘务员的笑容正好映入衣厨的镜子里。麦克斯走过去取下一件。救生衣包括两大块缝在帆布上的椭圆形浮木,帆布肩套和帆布脖套。把头伸进脖套,就会有一圈浮木块围住脖子的各个方位;然后把手伸进肩套,系紧绳子,最后绑好帆布后面像围裙带子的绳子。麦克斯穿上了救生衣。
“相当正确,先生,”乘务员赞叹道,“您最好再填一下那张表格,先生。”他朝着铺位的方向点了点头,旅客名单边上摆着一张粉红色的单子,“然后把它连同您的护照一同送到事务长办公室,越快越好。”
“没问题。”
麦克斯并没有注意到乘务员的离开。他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捆着一个葛利亚(译注:圣经中被大卫杀死的巨人,此处泛指巨人),他低下头,看着花花绿绿的旅客名单。
他无法忘记那幅画面:那位(中年)金发美女,眼睛半睁半闭,风包裹着她的身体,高昂着脑袋从眼前掠过。真是岂有此理,他原本自由自在!不想被人打扰!他要的只不过是懒洋洋打个盹,他要的只不过是孤独;为此他甚至愿意让自己陷入坐火药桶旅行的恐怖境地。
无论如何,他想知道她的名字。他打开旅客名单,名单短得可怜。上面写着:
雷吉纳尔德·阿彻医生
皮埃尔·伯纳上尉
瓦莱丽·查佛德小姐
乔治·A·胡佛先生
杰罗姆·肯沃尔西阁下
J·E·拉斯洛普先生
麦克斯·马休斯先生
伊丝黛尔·吉阿·贝夫人
慢着!这里只有八个名字,但拉斯洛普说过有九位乘客。可能拉斯洛普弄错了。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引起了麦克斯的注意,如果这里有哪个名字可能属于一位女士,那一定是“伊丝黛尔·吉阿·贝夫人”(译注:首写字母为E·Z·B)。
“就是她,我敢赌五元钱,”他对着嗡嗡响的电风扇大声说。然后,他的口气有些愤怒:“她是谁,土耳其人,还是哪里人?依我所见,她应该是个英国人。”
他的声音在这个紧闭的空间里回荡。在他脚下,爱德华迪克号的甲板开始提升,虽然缓慢,但却势不可挡。船身上升着,晃动着,然后向一边倾斜,舱板发出尖锐的吱噶声。他不得不抓住铺位的边缘,以防止自己摔倒。他的腹中也开始翻滚不已。
麦克斯·马休斯终于知道船起航以来一直让他兴奋的原因了。是焦躁——纯粹是焦躁。
他解开救生衣,脱下来,然后搭在胳膊上。现在他可以听到铜锣发颤的声音了,那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出,渐渐悠扬而近,越来越响,最后消逝在他的舱门前。
“所有的乘客都要到楼上的大厅集合。”麦克斯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脱下外套,现在穿着外套有点儿热了,然后又带上救生衣。他打开通向凹室通道的舱门,把门钩在墙边,以便获得更多的空气,接着便迈进那狭小的空间;这时他与那个女人迎面相遇了。
她的船舱一定是隔着凹室正对着他的船舱。他伸手都可以够得到对面那扇漆白的舱门,B…37号。她正好转入凹室,走得很快,身后还亮着光;他俩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麦克斯说。
“没什么,”女人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应该是我的错。”
她的嗓音很高,带点烟熏过的沙哑。他站在一边,让她通过,她摸了一阵,找到门把打开了舱门。她的舱室里灯火通明,样子与他自己的那间差不多,也带私人卫生间,只是房间里贴了墙纸。房间已经被两大行李箱的东西搞得乱七八糟,行李箱上印着E·Z·B的首写字母。
他刚注意到这些,她便转入了房间。关上舱门的一刹那,她回头瞟了他一眼。她那厚厚的蛇皮手提包仍然夹在胳膊下面。他又一次注意到了下垂的嘴角边那条细小任性的皱纹。不过他对此没有兴趣。
他所感兴趣的是,门关上之前,她直直地看了他一眼。
2
麦克斯感到一丝不安,他爬上主楼梯,前往A甲板的大厅。
他事后承认,如果他在启程后的头二十四小时里对同行的旅客多留意一些,如果他不是只注意那一两个人的话,流血和暴行本可能避免的。但这就是问题所在。启程的时候,你从来不会注意你的旅伴,你又累又倦,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你跟大家只是泛泛之交,事后很难把他们一一对上号。甚至仅仅几天以后你就很难把它们区分开来。当然,爱德华迪克号的乘客如此稀少,活像在一栋怪诞鬼屋里四处游荡的鬼魂一般,观察起来应该容易一些。原因就在于那一船极具震撼力的货物,足以分散最好的侦探的本能,使他无法专注于观察杀人犯的行径。
三副把他们召集到大厅以后明确地表示,这趟旅行可不是什么野餐活动。
大厅的面积极大,一排排桃花心木柱子支撑着镶嵌彩色玻璃的房顶,覆盖着绿呢的桌子和绚丽的织锦椅子环绕着的舞池地板上覆盖着地毯。黯淡的灯光透着莹莹的诡异。说真的,聚集在那里的人们有一种等着听鬼故事的气氛。三副充满信心地开口时,麦克斯不禁想起了麦尔科姆·坎贝尔爵士(译注:Sir Malcolm Campbell,1885…1948,英国赛车手和记者,曾创造机动车和机动船的最快世界记录)。
“好啦,女士们,先生们,”他倚靠在一张堆满了纸箱的桌子边上说道:“没有人喜欢这些预防措施,或仅仅是担心这些。但是情势所迫,必须如此。”他用一种不祥的卷舌音和颤音吐出这句箴言。“首先,我希望你们到这边来试一下面具。乘务员! ”
(防毒面具?为什么在海上还要防毒面具?那是每个人心中的疑问。但是没有人说出来。)
“尽管你们在这里不需要它们,”三副干巴巴地说道,“但在英国登陆以后,你们就很需要了。所以你们必须从我们这里领取面具,在盒子上简要地写下你们的名字和舱号。现在开始吧。”
他们顺从地簇拥过去。乘务员们为他们试戴面具,昏暗的灯光中一群长着猪鼻子的怪物们互相凝视着。如果面具戴着合适,每当呼吸的时候都会产生一个长而难听的噪音,就像是一个覆盆子在你的两耳间滚动炸开。
接着发现一个情况:查佛德小姐和肯沃尔西先生没有出现。一个乘务员报告说他们晕船,三副对这个消息有几分恼火,不过最后决定晚些时候到他们的客舱去见他们。
“明天,”他接着说道,“你们会接受详细的指令。十一点进行救生艇应急训练。听到警铃响起以后,到餐厅去——是C甲板的餐厅——在那儿待命。带上你们的救生衣、防毒面具和一条毯子。记住,如果我们遭到袭击——不管是来自海上还是空中,到餐厅去。好啦,就这些了。”他微笑着说,“不必担心,我们能搞定一切的。”
他们鱼贯而出。
没有闲谈,没有玩笑,没有笑声。爱德华迪克号在恶劣的天气里颠簸摇晃,一张张紧绷的脸反映出一个个翻腾的胃。实际上头天晚上只有四名旅客前来就餐,而船上的管理人员仅有事务长一人而已。
餐厅里满是镜子和红漆家俱,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足足空出半英亩大的地方,一种葬礼般的肃杀气氛四下漫延,厨房里瓷器碰撞的声音依稀可闻。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事务长看起来比旅客们更压抑。六人座的船长席边围坐着麦克斯、和蔼可亲的拉斯洛普先生、一位自称来自布里斯托尔的乔治·A·胡佛先生的矮胖中年人。离他们远一些的一张两人桌边坐着一位面色黧黑瘦小精悍的男子,身穿饰有金红两色法国提莱约尔式(译注:Tirailleurs,法国拿破仑时期的一种制服,后被废除)上尉肩章的卡其布制服。麦克斯猜想这一定就是乘客名单上的那位皮埃尔·伯纳上尉了。他面无表情,埋首于他的盘子。
诡秘的气氛在餐厅里蔓延开来。与舷窗外不息的喧腾相伴,大厅忽而像气球一样缓缓爬升,一下又像快速电梯一样跌落。瓷器彼此碰撞着滑到桌子中央。
“蟹味鸡尾酒,”拉斯洛普一边翻阅着菜单,一边说道,“烤比目鱼加荷兰酱,牛排和法式炸薯片,嗯,别的看看再说。”
“给我来份牛排和薯条。”乔治·A·胡佛先生用他那亲切柔和的西部口音说道。“噢,天啊!”他又说道,“示巴女王驾临了!”
这番话指的是伊丝黛尔·吉阿·贝的到场。
在出发的头天晚上盛装赴宴是大错特错的,但是毫无疑问,她是故意为之。胡佛先生先前的低语也是发自敬畏之情。
吉阿·贝夫人(相当复杂的名字,麦克斯这样想着)穿了一件缀满了银色亮片的长裙,前襟开得很低,引得腼腆的胡佛先生喃喃低语。长裙辉映在镶嵌在餐厅里的无数面镜子中,炫耀着她那曼美的双肩,有着和她的脸同样的金褐色。现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皱纹。她手腕上吊着一只黑色的手袋。当她走进餐厅时,船突然颠簸了一下,沉不住气的女人早就不顾体面拎着裙子仓皇奔向柱子了。
但她却嘲笑匆忙赶来帮助她的乘务员。她半开玩笑似地推开乘务员,提起长裙,坐到一张两人桌旁。他们听到了她点餐的声音,高亢而刺耳。
三个男人立刻投入到不太光彩的窃窃私语中。
“应该想法阻止的,真的,”胡佛先生盯着他的盘子喃喃自语道:“想想看可能出现的丑闻。”
“哦,我不知道。”拉斯洛普做了一个宽宏大量的手势说。他那年轻人般的棕色眼睛闪耀着慈爱的光彩。“我得说,她是个漂亮女人。名字叫吉阿·贝夫人。她离婚了,要不就是正准备离婚。她出生在美国,但第一任丈夫是英国人。她的第二任丈夫,就是正准备跟他离婚的那个家伙,在伦敦的土耳其大使馆。”
(麦克斯忽然意识到,拉斯洛普比那群做针线活的乡下女人更有说闲话的天分。)
“你跟她说过话?”麦克斯问道。
“哦,偶遇,偶遇而已。我想她是希望我请她喝一杯,但是我没兴趣。”
(她真是见鬼,麦克斯想道。)
拉斯洛普吃吃地笑起来。“在船上总会有她们这样的人。”他坦承道:“有时她们有兴致,有时没有。多数情况下没有。但是要我说的话,她有。‘哦,先生,我没有喝的东西。’我想拉斯洛普太太不会喜欢这种事的。”
麦克斯一言不发地吃完晚餐。他又一次带着几分恼火和嫉妒想,他不会跟这个讨厌的女人纠缠在一起,他不会设法跟她结识,他也不打算请她喝一杯。
而且他知道这是命中注定的,他对此无能为力。一种不快的预感告诉了他这一点。最糟的是他甚至不喜欢她的样子。但是当一个人对生活相当厌倦时,他想,为什么不呢?
一位穿着蓝色制服的乘务员穿过沙龙,小心翼翼的在格格作响的桌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