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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坐在这儿思考,”他说。“这是长期以来我所遇到的最好玩的事情了。”
“是什么呢?”
“那就是,”H。M。直截了当地说,“凶手欺骗我们的手段。”
马休斯中校的脸色变了。
“你或许认为这很好玩,”他说。“但我得用另外一个词来形容。老天作证,这一点都不好玩儿……”他停住话题。“怎么骗我们的?”他问道。
“首先,用他伪造的指纹。但还不止这些。远远不止这些。”
事务长打断他的话。“先生,”他诚恳地说,“我期待把事情弄明白。我一直等着。但此时此刻,我可以拿生命起誓,吉阿·贝夫人客舱里沾了血的指纹不是——不——是,不是——假的。”
“同意,年轻人。”
“但你刚才说它们是伪造的!”
“不完全是,伙计。不,不。我说它们是伪造的。并不是说它们是假的。”
马休斯先生、格里斯沃尔德,还有麦克斯,三个人瞪着眼睛面面相觑。
“不是假的?”船长问道。“那么,有什么区别吗?”
“嗯……是这样的,”H。M。轻声辩解道,同时挠挠了额头。“或许这有点像精确定义。但它可能造成极大的差别,会叫人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变得疯狂。从这团乱麻里解脱的最简单的方法是别去管恰当的措辞是怎么来的。让你们明白这个诡计究竟是如何实施的,最好是演示给你们看。就现在!”他默默地吸了会儿烟,那种幸灾乐祸的神情使他的脸依然扭曲着。然后,他朝着床边桌子的抽屉点了点头。
“那个抽屉里有不同乘客指纹卡。”他继续说道,“你能不能拿出有我自己的左、右手拇指指纹的卡片。注意,是我的指纹!”
“可是,先生……”
“照他的要求做,格里斯沃尔德先生,”马休斯中校说。
事务长一边摇头,一边拉开抽屉,在一小堆卡片中搜寻,最后挑出一张上面有H。M。潦草签名的卡片。
“好!”H。M。说,“现在,年轻人,你是不是准备好发誓,说那些是我的指纹?它们是当着您跟三副的面,取下我的左手跟右手的拇指印,并且由我亲笔签的名?”随着格里斯沃尔德脸上怀疑的神情愈来愈重,H。M。举起了手。“挺住,年轻人!我保证,这里头没有诡计。告诉你:是的,它们真的是货真价实的我的指纹,当着你们的面取下的。这叫你满意了吧?”
“如果确如您说的话。”
“哦——哦。很好。你把你的放大镜带来了吗?”
“就在我的口袋里。”
“也很好。我想请你把我的指纹全部再取一遍。你还有那样的小卡片吗?”
“不,恐怕没有了。”
“哦,那没关系,”H。M。说。“我们可以就用这张白纸。对了,对了,我靠,这纸没问题。这是张普通的纸。没有做过任何手脚。如果您愿意的话,用你自己的纸好了。”
马休斯中校、格里斯沃尔德和麦克斯再一次交换了眼色。H。M。把烟斗放在桌上的一个烟灰缸里,把绘图板横放在膝上,将一张纸推到绘图板的中央。
“带墨轮了吗,伙计?”
“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先生。”
“那就让我们开始取指……啊,弄得一塌糊涂!给我那块手帕,……好。把那张纸推得离我近点。……好,我现在要印下我的指纹了。右手拇指。左手拇指。给你。现在拿着这张纸。拿出您的放大镜来。把这张纸上的指纹跟那张卡片上的指纹比较一下。”
一片安静。
格里斯沃尔德把绘图板从H。M。膝盖上拿开,坐在床尾处,脸上依然充满怀疑的神情。他把卡片和白纸并排放好。明亮的舱顶灯被烟草的烟雾所缭绕,正好照在了绘图板上。事务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大的放大镜,开始研究指纹。
他把放大镜从一边移到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似乎拖拖拉拉、没完没了。有一次他停了下来,看看H。M。,好像要说话;但想想又不说了。他向H。M。要了支铅笔,然后像校对员做记号那样,开始做注释,从一套指纹的弓线纹、斗形纹、箕形纹及其组合方式,到另一套指纹的弓线纹、斗形纹、箕形纹及其组合方式。当他低头看图板的时候,大家看见他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其中一滴掉在了纸上。马休斯中校不耐烦了。
“怎么样?”船长催促道,“有眉目了吗?指纹是一样的,是不是?”
“不,先生,指纹不一样。”
“指纹不——”马休斯先生顿住了。雪茄灭了,他把雪茄扔进烟灰缸,站起身。“你说什么?”
“我可以起誓,”格里斯沃尔德答道,“两套指纹不是同一个人的。”
大家再次陷入沉默。事务长想找东西擦擦他的额头,就拾起了被H。M。丢在一旁沾着墨水的手帕。手帕在事务长的脑门上留下一滩污迹,他却毫不理会。大家都看着H。M。。
“你对此肯定吗,年轻人?”后者问道。
“我肯定。”
“你会对此发誓吗?”
“会。”
“但是,”H。M。提醒道,同时拿起烟斗重重地敲打烟灰缸的边沿,“你们知道,两套卡片按的都是我自己的拇指印。”
19
有那么几分钟,麦克斯根本听不到雾角的声音,这在他是头一回。现在这声音又极度嘲讽地呜呜响了起来,客舱似乎为之震动。
“我想我们还没疯到那个程度吧?”马休斯中校问道,帽子往后推了推。
“没有疯,”H。M。答道,表情更严肃了。他的脸绷了起来。“不跟你们卖关子了,不过你们也别灰头土脸的,还是应该昂首挺胸。以前,也就是这个相同的把戏,几乎把在里昂的技术警察实验室给愚弄了;因此,如果这把戏骗过了你,你也不必感到有挫败感,或者觉得丢面子。在他们的案例中,那纯粹是个意外。但在我们这儿——哦,不是!
“我给你演示一下这个把戏吧。
“现在,想像你正打算取我的拇指印。你在一个涂有墨水的表面提取指印。任何人类手指的表面——比方说,像这个——是由肌肉上的一系列纹路组成,包括弓线纹、斗形纹、箕形纹,还有纹路的组合方式,以及纹路中间的空隙。你们明白了吗?当你看着一张指纹照片时,黑色的线条表示沾了墨水的纹路,而白色的线条表示纹路间的空隙。知道了吗?”
“那么?”马休斯中校追问道。
H。M。重新点起烟斗。
“现在做个假设,”他继续说道,“假设你的墨轮,或者印油,或者你用的什么东西,是有问题的?假设这件东西上沾了太多的墨水?或者假设一个性急的被提取人在普通的取印物表面拿手指抹了个遍,最终沾上了过多的墨水?(就像我一分钟前所做的那样)他发现他的手指一团糟,全部是墨水。这样可能会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指印。很自然地,他会怎么做,自然而然地会怎么做?
“当然了,他拿起手帕,把墨水擦掉。(像我所做的一样。)这样就好了。他只是把拇指上过多的墨水擦掉,仅此而已,但墨水还在。残留的墨水还能印出一个清晰、完整的指印。但接着又怎样了呢?”
H。M。停住了。他看了一圈站着的人。
麦克斯·马休斯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发现了线索所在,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没看出来吗?”H。M。强调道。“拇指表面有细微的纹路,他把墨水擦掉时,就出了问题。拇指上依然有墨水,但他把纹路上的墨水擦到空隙中去了。在取指印的时候,空隙就成了黑色的线条,而纹路却显示成了白色的线条,全部颠倒了,像照相底版的正片与底片。
“当然,其结果是指印与在正常墨印表面取到的指印截然不同,并且,也不用念什么咒语。尤其是“指纹袋”,或者说,纹涡中心的那个小漩,是完全不同的,这个就连外行都能发誓说,两者不同。内行就更肯定了。几年前在法国,碰巧发生了一件一模一样的事情:差点儿敲掉一个女人一大笔钱,因为,他们不相信就是她本人*。多年来,我一直在等某个家伙用这个花招来实施蓄谋的犯罪,果然,瞧,就有人这么干了。”
'*《犯罪线索:犯罪调查学》,H。T。F。 Rhodes (John Murray, 1933)著,第105至107页。'
“现在你们明白了。
“凶手杀了吉阿夫人,并有意在犯罪现场留下伪造的指纹。他带着一瓶墨水,打算把墨水弄撒,做得像意外或者打斗造成的情景,然后小心地擦掉自己的拇指印,留下清晰的伪造的指纹。不过,他改了主意,用了鲜血——这比墨水更能达到目的。因此,墨水被抛在了一边;骇人听闻的印记就出现了;血淋淋的拇指印刺目地展现在我们眼前。以上便是对于你们所说的幽灵指纹的解释,我的好糊弄的朋友们,就是这些。”
听众们一直带着各自不同的表情听他讲着。事务长又拿起那块沾了墨水的手帕擦额头。船长像被雷击中了似的坐着:这会儿,他跟事务长一样感到了热,便脱下帽子,飞快地扇着风。
“就这么简单,嗯?”马休斯中校平淡地问道。
“就这么简单。”
“一切都很简单,”马休斯中校沉思着说,“当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
“哦,这年头!”H。M。咆哮了起来,挥舞着烟斗。“哦,这人品!哦,该死的!我把真相告诉你们后,当然简单了。我总听人这么说,没关系。还有没有人想说些什么?”
他的话音里有种新的语气。麦克斯感觉他好象正仔细观察他们;好象在提出什么要求;好象在激发他们的想象力,一种坚持,好像又更进了一步。
麦克斯盯着便携式收音机,发现一件别的事使他困惑。尽管收音机指针后的灯亮着,说明收音机是开着的,但里面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在海上经常听到的空气的啸叫。不过他并没有注意这个。他现在甚至连雾角的声音都几乎听不到。
他说:“H。M。,全都不对头。”
“是吗?”H。M。轻声问道。“那是什么呢?”
“就是指纹这档事儿。你说凶手在杀害吉阿·贝夫人时,有意留下假的,或者说伪造的指纹?”
“是的。”
“难道他疯了吗?”
“不。根本没疯。怎么啦?”
要是麦克斯的指甲再长些,他就会去啃咬了。“嗯,很难说清楚。这么说吧,假如凶手是在岸上作案——或者是在除了船上的其他任何地方作案的话——我承认这一招应该是聪明之举。杀了被害人。留下伪造的指纹。然后看着警察忙乱地追逐一个并不存在的人,草木皆兵。有那么多人要查,他们差不多注定要放弃。但是在一艘船上……”他迟疑了一下,转身看着格里斯沃尔德。“告诉我。是不是每艘船上的事务长都得有一套指纹的应用知识?”
“应该是的。”格里斯沃尔德皱起了眉。“并且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有这些知识。怎么了?”
麦克斯皱着眉答道。“很好。当然,凶手知道,船上的每个人都要留下指纹;并且要比对。他本人会在取指纹的时候,留下他真实的指纹,并且这指纹不会跟沾血的指纹吻合。大意如此吧?”
“是的,”H。M。表示赞同。
“那么,这就是关键所在了。他真实的指纹不会吻合。其他任何人的指纹也不会吻合!他做的只是一场幻影谋杀,打乱了自己的计划,有意引起了别人的怀疑。这么做的好处在那里?究竟为什么要留下指纹呢?因为,请记住,任何人一旦实施了诡计,就会为其所困。除非他只是想出出风头,但这不是贪小失大、得不偿失吗?”
皇家海军后备队中校佛朗西斯·马休斯抬起胳膊,极不耐烦地哼着鼻子。
“住嘴,”他说。
“但是,佛朗克——”
“我说了住嘴,”马休斯中校又说了一遍。他转向H。M。。“我那天晚上就跟麦克斯说,他是我们家族里,惟一一个喜欢突发奇想的人。满脑子的幻想。一刻不停。”马休斯中校涨红了脸,“我其实想说的是……”
他忽然打住不说了,因为H。M。开始搓起手,表达他的不满。
“哈!哈哈!”H。M。看着麦克斯放声大笑。“现在你开始动脑筋了。注意,我还是说凶手做了那件事:有意在犯罪现场留下伪造的指纹。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这个难题让我坐下来冥思苦想。找到原因,你也就揭开了这个最精明最狡猾的犯罪的伪装,这起让我有幸参与破解的犯罪。现在,好好想想!”
“别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