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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来南天,是有什么事么?”神色一正,便等祝融回答。
祝融笑了:“陛下命我前来,无非是要将军你襄助一事罢了。”“哦?”“将军不会不知道,去年伏羲庆贺生辰之时,陛下亲自携礼前往,却与离朱发生龃龉。”蚩尤轻轻放下手中的铜爵:“此事虽有所耳闻,却不得其详,将军肯否赐闻?”祝融苦笑着摇摇头:“其实我也所知不多,陛下对此事又一直讳莫如深。然而以陛下的气度,若只是小事,应该不会如此计较。以我愚见,此事怕与离朱当年作为黄帝特使向四公主邀婚有关。”离渊若有所思:“陛下宠爱四公主是出名的,四公主早夭,说来也与中原脱不了干系。陛下若因此事而对黄帝心怀怨懑,也是人之常情。”蚩尤拈起酒尊,手指却是忍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一抬眼看见祝融正望着自己,便一扬手将酒饮尽。
女奴上前斟满了酒,蚩尤看着她手腕上金色银色的镯子累累沉沉,便心烦意乱起来,挥挥手叫她退下。
祝融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忽然不易觉察地扬起了眉毛。
蚩尤深深吸了口气:“陛下打算发兵中原,是么?”祝融朗朗地笑了:“陛下器重将军果然是慧眼独具。前几日陛下召我入宫,便是与我商讨此事。南天目前有兵卒二十余万,与中原兵力相当,再加上将军的五万精兵,或可一战。”火光摇曳。祝融终于挑明了来意,离渊和念容神色一紧,目光都投向了蚩尤。
荒野中的茅屋里,借宿的男子静静躺在竹榻上,那个长长的包裹便放在枕边触手可及的地方。轻轻闭上眼,便有许多旧事浮上心头,清晰如缕。
昆仑山。
弱水环绕,火山拱立。他一直记得父亲说过,昆仑山高一万一千里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他不知道这个庞大而精确的数字是怎么来的,可是他只有相信父亲,因为他是极少数曾经上过昆仑山的人之一。
父亲出身于西方流沙的铸剑世家,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心愿便是炼出一把好剑。他是父亲的独子,在昆仑山以西的沙漠里,艰辛度过了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中发生过许多事,该忘的已经忘得差不多,该记得的却是分毫不差地印在脑海里。至少他记得父母双双跳入炉中殉剑那年,他才十八岁。
接下来,他用了三年的岁月锻造那把父母用身体铸成的剑。他怎么也不会忘记,当三年漫长的等待结束后,宝剑出炉的那一刻,寒光冲天,滴水成冰,昆仑山外赤火尽灭。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把剑注定不属于他。自从他把剑收在匣中以来,它便日夜长鸣。
父亲说过,有灵性的剑会择主而从。他曾经懊丧过为什么父母以生命的代价换来的剑,居然不属于他们唯一的儿子。
不过最后他也终于想通。
剑寻找的是英雄。
而他,纵使有经天纬地之才,不过是个铸剑师而已。
就算如此,也是这世上最好的铸剑师吧。
他笑了笑,转过身,轻轻抚摸着那个黑色的包裹。
“这么固执地往南边走,真是有灵性的剑呢,腾蛇。”
祝融脸上有骄傲的笑容:“身为武将,若能胜得这一战,便是留名千古之事。更何况你我联手,又有炎帝二十余万大军当先,定能将黄帝杀得落花流水。”火盆中有细微的噼啪声。
蚩尤冷冷地望着他:“然后呢?”“然……后?”祝融一时语塞。
“这场战争要持续多久,根本没有人能预料得清楚,战火过后,你又该如何恢复那些在战争中失去的东西?中原各部族支脉繁盛,若一概编入南天奴籍,会生出多大的麻烦?若我们让苗人去统治一片自己根本不熟悉的土地,又能赢得多少民心?”他看着祝融尴尬的神色,不无嘲讽地笑了:“更何况,黄帝一向以兵精将厉为傲,你便这么有把握赢他吗?”祝融的眼睛里浮起了一层阴霾,蚩尤的声音却是沉肃始终:“兴起如此浩大的征伐,难道只是为了赌一时之气?说到底,你还是不懂得战争啊。你根本不了解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也不了解为什么要发动这样一场战争,又该怎么样去结束它。”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峻厉:“而我,绝不会让那么多兵卒懵懂地变成你的牺牲品。”火光中他的脸笼上一层不真实的辉煌。他冷冷地看着祝融:“自己兵士的血和敌人的血,永远红得一样鲜艳。战争不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个世界依然渴望着血和杀戮,然而我已经不愿将自己放在帝王们争权夺势的祭台上。”祝融没有说话,良久,骄傲地抬起头:“说了那么多,总而言之,你是不肯发兵了?”蚩尤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忽然重重地点了头。
“我不作无意义的杀戮。”祝融的面容霎时变得僵硬。他站起身,竭力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
“我会转告炎帝陛下的。”“很好。”蚩尤没有去看他一眼,“送客。”不等侍从上前,祝融已拂袖而去。
离渊声音淡定:“说得好,蚩尤。”蚩尤却不答话,目光讶异地投向了坐在一边的九徽。
这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议事厅里,此刻缓缓地饮尽了杯中的酒,神情永远是旁观者一样的闲适,声音中带着笑:“又多了一个敌人。你要小心了,蚩尤。”而念容微微冷笑了一声,一甩手便走出了门外。
离渊仓皇地站起来:“她怎么了?”九徽闲闲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别忘了,她是为了向黄帝报仇才投到这里的。”
龙骧录20
清晨,洚城的酒肆里零星地坐着几个人。离渊和蚩尤走进去的时候,众人便都立起身来:“王。”“大将军。”离渊笑一笑示意他们坐下,便向垆边的侍女要了两壶酒。
所谓苗王不过是称谓上的尊重,其实也只相当于一方的部落首领。事务既少,又相对自由。离渊一贯不拘小节,自然乐得如此。
酒肆中再次响起了说笑声。离渊抿一口酒,忽然又叹气。
蚩尤往杯中注满了酒:“念容生气了?”离渊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女人都是这样不顾大局的吗?”蚩尤微微笑了:“别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有一个女人不是这样。”“九徽。”离渊说得很肯定。
酒肆中进来一个人,向垆上要了酒,在角落里坐下。没有人注意到他。
蚩尤点点头,突然也叹了口气。
“她是个奇女子,只是你我都了解她太少。我们都猜不出她身后还会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可是我相信她是站在我们 一边的。”“但愿如此吧。我常常在想,要是这样一个女子突然间变成我们的敌人,胜负就很难料定了。”蚩尤方欲启齿,忽然从角落里传来一声怒吼。
“这把剑,也是你们碰得的吗?”两人迅速起身,却见角落中那个一身行装的男子怀抱着一个长长的黑色包裹,正朝几个人怒目相向。
那几个人是苗人装束,神态间却有骄横的霸气。
“若是好剑,不管你小子要多少价,我们都照付。要是剑不好,便要了你的命!”那男子眉目修长,清朗的眼底透出决绝的冷峻。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卖了?”一个苗人咆哮着:“不卖也得卖!今天却由不得你了!”抱剑的男子冷笑一声:“除非将我杀了!”“你以为老子不敢杀你吗?”几个声音竟是一模一样地说出了这句话。
一边的蚩尤和离渊,不知什么时候面上便多了几丝笑容。
为首的人继续大声呼喝着:“看你是外边来的人吧?竟然不知道我和苗王是拜把子兄弟!杀了你,在这洚城里不会有人敢替你说一句话!”离渊已经耐不住性子,伸手在那人肩上拍了一下:“你认识我吗?”那人回头看了看:“你是谁?”酒肆中其余的人都笑了起来。垆上的女子声音里也带着笑:“这便是苗王啊,兄弟大人。”那人瞪大了眼睛,离渊却不疾不徐地打量着他:“你们不是苗人。从哪里来的?”那几人转身欲走,门口早有蚩尤拦住。眼睛低着,眉毛微微一扬:“是中原人吧?我听得出你们的口音。”他手扶着门,冷冷地笑了:“说,是离朱手下的吗?”接下来便有刀剑出鞘的声音。几道白光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楚谁是谁。呻吟声响起的时候,却见那几个人已无力地摔在一起,而蚩尤平静地站直身,收起了手中的剑。
离渊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便召来了侍卫。
“将这些人带到王寨去,我要亲自审问。”突然听到金属振动的响声。声音不响,却是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蚩尤转过头,却见那个抱剑男子一层层地打开了那个长长的包裹,最深处赫然卧着一柄剑。
剑鞘是黑的,剑格处雕着凤首蛇身的图腾。
那男子捧起剑,走到蚩尤面前,声音中有如释重负的意味。
“是蚩尤么?这把剑,自己选定的主人。”
剑刃一寸寸抽离剑鞘,每露出一分,就多一分的寒光四射。蚩尤握着剑柄和剑鞘,看这冷如绝冰的剑刃周围一点点绕起了水雾。
座中忽然响起一阵惊叹声,原来是众人盏中的酒尽已成冰。
那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腾蛇之刃,长三尺一寸,重八十五斤二两,自铸成至今,未曾饮血。”蚩尤的目光饶有意味地落在那男子身上。
那人微微一笑,便单膝落了地。
“剑师名央,愿随腾蛇剑一道拜归将军门下。”蚩尤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剑刃上冰冷的血槽:“央,好剑。”名叫央的男子也笑了:“是好剑,自然要寻个好主人。”
王寨中当晚便设了宴,为新来的剑师洗尘。念容本赌气不出,却抵不过离渊一再劝说,便也坐进了席中。最迟入宴的是九徽,仍是一袭烟青的颜色。
央的目光犀利,扫过她腰间若隐若现的青色软剑,忽然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
念容缠着央要听他的故事,央便从他八岁的时候讲起。
“八岁那年我第一次碰剑。尽管在家中常常看见父母铸剑,他们却从来不让我碰触。那天父亲洗了我的手,引着我的手指在剑背上滑过。我至今记得那种冰凉的触感和父亲低沉的声音:'央啊,剑的本身其实是无善无恶的,只不过太多的人用它做了不干净的事。这一辈子你注定和剑在一起,记住了,你是这世上最优秀的铸剑师的后代。从你的手中,会造出无数的利剑。'”他的声音像是蕴藏着某种深不可测的力量:'剑是用来伤人的,也是用来保护人的。记住这一点,你才会成为最好的铸剑师。'“我随着父母在西北的流沙中修行十年,十八岁的时候父母从昆仑取来暗焰的火种,从弱水引来天下最轻的水,然后取出那块珍藏数十年的北海玄铁,开始铸剑。父亲说这会是世上最好的剑,他说一个剑师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铸一把有灵魂的剑。后来他成功了。他们成功了。他们跳进炉中殉了剑,这把剑,我紧接着又在炉前锻冶了三年。”央长长吁了口气:“作为一个铸剑师,我已经达成了父辈和自己的心愿。腾蛇之刃注定不属于我,可是我知道自己是属于它的。它为自己挑选了主人,我也会无条件地跟从。这辈子我再不会炼出比腾蛇更好的剑,所以我不会再铸剑了。接下来的岁月里,我只是希望去尝试着造出更多的东西罢了。”念容取出冰縠刃:“这把匕首,你看怎样?”央淡淡地扫了一眼:“虽非名品,却也是好剑。熔铸时用的是北天玄山的雪水,淬如冰霜,若喂上毒便会通体碧澈,从此毒性便去不掉了。若我没有猜错,此剑应该来自中原长庚宫罢?”念容笑了:“果然是好眼力。这冰縠刃是爷爷逃离中原时随身携带的,等我长大后才又传给了我。”一边的侍卫纷纷解剑请央品评。都是些凡品,央随意说了几句便敷衍了过去。他的眼睛却一直是看着九徽,那女子依然沉得住气,杯中的酒波澜不起。
算了,还是自己先开口吧。
央朝着九徽一笑:“勾陈剑,长三尺六寸,柔若锦缎,轻如鸿毛。此剑出自北冥寒渊,一度为北帝颛顼所持,是么?”九徽看着他,终于倾国倾城地笑了出来。
“是。”她一面笑,目光却一面变得冷厉,声音中分明有警示的意味。
“你知道得很多。太多了,央。”央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便不再说话。
那夜审讯出奇的顺利。蚩尤没费多少工夫便问出那几个人果然是离朱的手下。等到他们跪在地上求苗王饶命的时候,离渊便叫侍卫松了他们的绑。
蚩尤却伸手拦住,声音低沉:“杀了他们。”离渊惊愕地望着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