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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兵士伸手去拉,老人却挥挥手制止了他们。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怎么了,小姑娘?”念容喘着气,怒气冲冲:“这一路上每个人都像幽灵一样飘来飘去就是不肯说话。我要问的是,你们到底抓我来干什么?”老人捋着稀疏的白胡子笑了笑:“就像西方的鷫鹴神鸟到了中原就要臣服在凤凰脚下,英雄在战场上被俘就意味着成为奴隶。你去了太常坊就会明白了。”“你们要用活人祭拜天神?”“就像在云间高高飞翔的大鹏鸟不会和鹧鸪站在一起,我是祭司,不是巫师。我们中原从来不用活人做祭祀。”“那就是说用死人祭天了?”念容吐了口气,“那不是一样?”老人微怒地看着她:“你以为中原人是没有开化的种族吗?就像一切命运都要臣服于星辰——我们只用牲畜祭拜天地。”“……看来中原人没我想像的那么野蛮。”她自言自语,却被那老头子听见。
“就像北海的玄武神龟永远不会与南方的朱雀鸟发生争吵。向来都是中原人说南人野蛮。”他忽然很有兴趣,“你们那里都认为自己比中原文明吗?”“每个人都喜欢评价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就像——”念容做了个鬼脸,可是他老眼昏花没有看见,“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大司仪。”老人翻了翻混浊的眼睛:“知道北帝颛顼吗?”“自然知道。”她问,“这和我有关系吗?”“就像万流归于大海,就像百鸟朝于丹凤——颛顼前些日子定伏羲的女儿为妻,不久就要大婚。黄帝陛下为了表示祝贺,就要送两百个奴隶给北天,其中一半是女奴。这些人,现在都集中在我的太常坊里。”颛顼?她一直以为他像炎帝和黄帝一样老。大司仪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便笑了笑,补充一句:“颛顼是五方天帝中最年轻的一个,继位至今也不过七八年。”“你们挑遍了整个中原,实在凑不满两百个合适的人,所以很高兴地看到我自投罗网。”“是的。”老司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就像凤凰神鸟的光芒在哪里都不会黯淡,你实在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就像凤凰不管飞得多远都要回到梧桐树上——我要回南天。”她学他的腔调惟妙惟肖。
老人赞赏地看着她:“你有做祭司的天份。若不是碍于奴隶的身分,我会要黄帝陛下封你做我的副手。”她看着他脸上皱缩成一朵菊花的笑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我不管。”她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哽咽,“我要回南天。”老人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坐在了榻上。她从低垂的眼睑下偷偷看着他,心中竟有奇异的温暖的感觉。小时候只要她向爷爷撒娇,爷爷便会满足她所有的心愿。而现在,面前这个陌生的老人又会怎样呢?
老司仪闭起眼睛,口中喃喃念着些什么。他将一片龟甲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直到发出清脆的开裂声。他仔细辨认龟甲上的纹路,最后说:“你会回到南天的。”她惊异地看着他。
老人的声音很肯定:“就像虽然有星辰指示道路的方向,旅途还是要靠自己走完。我没有办法帮你,但是你能凭藉自己的力量走过这一关。命运指示你应该来到中原,也注定要前去北天。然而你是否回到南方,却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他挥挥手,她便被兵士们带了出去。
龙骧录27
南天释祝宫里,火光摇摇曳曳地亮满了四壁。几个守卫握着长矛目不斜视地站在两侧,蚩尤整了整斗篷便进了门。
炎帝坐在案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一束不知什么草,满室都流淌着草药的清香。
蚩尤走到他面前,一甩披风,跪下。
影子映在四壁上,声音是暗哑的:“臣蚩尤,向陛下请罪。”炎帝倏然抬起头,目光沉静:“你有何罪?”“蒙陛下拨我五万精兵,若参加阪泉之战,或可一搏。然而我却没有出一兵一卒,今祝融将军战败,我也难逃其咎。”“起来吧。”炎帝仍然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你没有错。”蚩尤抬起头。
炎帝是消瘦了许多,颧骨显得很高。他放下手中的草药,转过身面对着蚩尤。
“将朱雀赤玉符交给你的时候,我对你说了些什么?”“……镇守苗疆。”“苗疆是南天最丰饶的土地。只要苗疆平安,南天便可以无忧。给你那五万精兵的用意,便是准备一旦主力战败之后,南天还可以保住自己的土地。”“臣不出战,是出于私心。”蚩尤目光阴郁。
“怎么讲?”“我劝阻不了祝融将军,便只求自保。”炎帝淡淡地笑了:“你以为我真的舍得让那些将士们浴血奋战吗?他们都是南天的子民,都是南天最年轻最勇敢的孩子。阪泉一战,不过是要黄帝知道,天下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若是他以为我年高体衰便有吞并我疆土之心,那就是大错而特错了。”炎帝叹一口气:“倒是祝融,你应该去看看他……他病了。”蚩尤点点头,炎帝复又拿起了那株草:“我已经太老了,没有心力再去做那些争权夺势的事。我只要我的人民生活安稳,至于疆土、奴隶、财富一类的东西,我已经看得很淡了。我现在正试着探究草药之性,或许会对我的人民有些益处罢。”他转过头,眼底有深深的哀伤。
“瑶儿本不应该那么早走的……若是我早些注意到她的病,或许还能多留她几年……丧女之痛,我知道那是怎么样的滋味。像是在深不见底的渊薮里傍徨,根本看不见希望,看不见阳光……这样的痛苦,我不愿让它再降临到我的子民身上。”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炎帝的目光中有悲天悯人的圣洁。
“我所剩不多的余生啊……我要为我深爱的子民竭尽最后的力量……”
祝融府邸中又是另一番气象。祝融自战败后便告病在床,辞绝任何访客。那两个门奴将蚩尤挡在外面的时候,蚩尤一怒便将他们推开,径直进了他房中。
“祝融?”蚩尤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床上的人转过头不去看他。
蚩尤暗自叹了口气。祝融性情高傲,想必此战对他打击极大。
“你这又是何苦呢,陛下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祝融沉闷地笑了一声:“身为武将,战败便是耻辱啊。”蚩尤摇摇头:“我也有错。”祝融回过头,嘲讽地看着他:“你有什么错?你连战败的结果都早就预见到了,明哲保身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讽刺我。”蚩尤依旧很沉着,“我只是不想让那么多人因为我的一时冲动而失去生命。”“你在责怪我?”“我在责怪我自己。”蚩尤眉间有阴霾浮动,“我以为我不参战就可以让那五万士卒幸免于难,却没有想到……”“却没有想到我会败得这么惨?”“……是的。”祝融叹了口气:“我是咎由自取。”蚩尤拾起他的手,目光炯炯:“终有一天,我会和黄帝决一死战。四公主早夭之恨,你战败之辱,我会亲手将它们了结。”祝融抬起头。
蚩尤坚定地看着他,眼底跳动着骄傲的火光。
“好吧。”祝融握紧他的手,“到那时,我会尽我的全力襄助你。”
龙骧录28
护送奴隶前往北天的将士尽睡着了。绳子有些松,念容费尽力气用绑着的双手从腰间解下冰縠刃,将绳子在刀刃上轻轻一划,绳索便悄无声息地散落在了地上。
临时搭建的营帐不大,却装了十余个人。念容小心地跨过地上睡着的女奴们,绕过两个熟睡的兵士便走出了营帐,一口气跑出了很远。
风很大。押送的队伍行走了数十日,已然到了北天。这样的季节在南方还要穿单衣,而这里已经是漫天飞雪。
身上穿得少,念容打了几个寒战,仰头看看天,心便完全凉了下来。
本来指望靠着星辰辨识方向,却不料沉沉的云翳完全遮蔽了天空。回到营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而接下来,又该怎么才能在这茫茫无际的冰原上找到去南方的路呢?
她又漫无目的地走了好远,脚僵在雪地里,一挣便倒在了地上。朔风穿过单薄的衣袖,一寸寸咬噬着她的身体。
刺痛。
冰雪化作了尖刀,寒冷割蚀着她的皮肤。恍惚间她甚至以为自己的血已经流满了一地,然而睁开眼的时候,满天的飞雪便蒙上了她的眼睛。她想抬起手拂去睫上的碎雪,却怎么也动不了。
那躯体仿佛已不属于自己,心底慢慢泛起冰冷而黑暗的绝望。
眼角滴下泪来,她惊异地发现自己身体中的水分竟然还没有结成冰。
泪水滑过鬓角落在雪地里,溅不起一点声响。
若被飞雪掩埋在这渺无人烟的荒原里,从此便回不去南方。
无声无息地出走,谁在王寨里焦急地彷徨,谁又为她流泪悲伤?
失去意识的一刹那,面前恍惚浮现出他痛楚的目光。
喉中干灼如焚,全身烫成了火。
一只冰凉的手搭上她的前额。念容勉强睁开眼,却看见一个妇人和善的眼睛。
身下是柔软的锦榻,温暖的房间里弥漫着草药的清香。
她刚要问这是什么地方,那妇人却摇摇手示意她不要多说话,伸手扶起念容,向她唇中滴了些水。
“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安心睡一觉,你会好起来的。”水滴清凉而甘甜,仿佛在久旱的田野上掠过了一场微雨。她还想再喝一些,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床边又多了一个人。身上披一件黑色的长氅,低下头向那妇人吩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临走时向她看了一眼,她从此便忘不掉那目光。
很多年以后回想起这场过往,便知道那一眼便有冥冥中注定的无奈和忧伤。
穿透整个宇宙,宿命般落在她身上。
直到终于能够下地的时候,她忍不住问那个妇人:“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那妇人安娴地一笑:“这里便是天帝颛顼的行宫。”念容惊疑地看着她:“那你……”“我是陛下的乳母,奉命照料你已有半个月了。”她微微笑了:“陛下和玄冥将军巡狩至幽都山,途中发现你冻僵在冰原上,便把你带回行宫看护。幽都一带地广人稀,若非陛下相救,只怕姑娘性命难保啊。”她取过一领狐氅披在念容肩上:“无论如何,姑娘应当面谢才是。走吧,我带你去见他。”北方天帝行宫的屋顶和玉阶上盖满了厚厚的冰雪。念容扶着乳母的手,一步步向天帝猎场走去。她听见冰雪在脚下碎裂的声音,风吹过来的时候,斗篷空空荡荡地飘起来,飞舞。
猎场上白雪空茫。一支箭在空中尖啸着划过,白色的箭翎将飞雪扫向两旁。远处,传来麋鹿轰然倒地的响声。
马蹄踏在雪上的声音清脆悦耳。月白的马身停在她面前,她抬起头,便看见了他。
他高高坐在马背上,黑色的斗篷长长垂落在马鞍两旁,银灰的长袍澈如月光。
逆着光,她看不分明他的脸庞。积雪太亮,睁不开眼睛。几粒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她却知道他的目光是柔和的。
翻身下了马,轻轻一笼缰绳,那匹马便转身小跑着不见了。她仰望他的脸庞,他的碎发在额前散落成暗夜的星光,深黑的瞳仁里有淡漠的忧伤。
乳母欠身行礼,她于是知道他便是颛顼,北天至高无上的王。
他的声音是低沉的,淡漠如冰:“你,叫什么名字?”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微的颤栗。
“念容。”他的目光犀利:“是从南方来的吗?”她轻轻点头:“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的神色。
乳母不知何时已退了下去。她低声笑了:“终究还是没有逃出啊……是不是我注定要做北天的奴隶?”她仰起头,笑容带着苦涩的意味:“我是中原从南天掳获的战俘,被黄帝当作礼物送到了这里。我从营帐里逃了出来,本以为可以回到南天,却迷失在这雪原上。”他仔细地看着她,知道她不是撒谎。
“这么说,黄帝的使节要来了?”他叹了口气,“明天我就动身回重华宫,你随我一同去吧。”
重华宫是北天的帝宫。结束巡狩后的颛顼一直忙着处理政务、接待使节,几乎忘记了念容的存在。时下正是严冬,重华宫里清清冷冷,殿前的积雪上甚至没有鸟兽的足印。乳母经常来找念容说话,因此住在偌大的帝宫中也不觉得寂寞。
都是些陈年的旧事,有关颛顼——乳母总是称他的乳名高阳——小时的事,以及北天的风土和灵异的传说。
做乳母的总是盼望怀中的婴孩早些长大,待到孩子们都大了,却都已经不愿意听她说话。她忽然间发现自己已离那昔日的婴孩很远,尽管不曾分离,却一点点变得陌生。
好在有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