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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信用金库贷款,而向高利贷者借款呢?因为他没有正当的担保凭据。堤以面积约为5000坪的山林(一坪约四平方米)作为抵押,但山林陆续变卖后,实际面积仅剩下1000坪。堤用虚假的登记书将钱款骗到了手。
不久,畑山看过一份山林实测图才知受骗上当。从翌日起他开始强索违约金,扬言不赔偿就查封堤不动产和其它物件。一旦查封,公司就会瘫痪。堤几次提出条件要同畑山商榷,均被畑山一口回绝。于是,堤产生谋杀畑山的念头,并制订了缜密的行凶计划。他请求光一给予协助。
“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只有上吊……”堤流着泪哀求。这使光一横下了心,决定助一臂之力。
6月10日清晨5时45分,光一和牵着狗的堤在芜藏寺上方会合了。堤开车出来,中途将车停在不惹人注目的地方后步行来的。
6时前他俩访问了畑山。事先将狗安置在大门外的树荫下。如果来人,训练有素的狗就会吠叫报信。畑山开门将他俩引进室内。堤告诉畑山,所有抵押的山林现在已找到买主,他打算卖掉它后还钱给畑山。买主是总部在大阪的食品公司,该公司计划近期向福冈发展,将那爿山林改造为工厂,在与堤正式签约前,想核实一下有关文件。因此,堤领着该公司总务科的职员来审阅权利书和借用书。光一身着西服,出示假名片,俨然是公司职员的风度。畑山丝毫没起疑,欣然应允。
畑山进里屋取文件去了。堤佯装眺望庭园立在窗边,手中攥着藏在包袱里的凶器。片刻,畑山取来权利证书欲想坐下时,堤突然袭击,一刀透腹部,畑山进行殊死反抗。光一从背后抱住畑山,紧接着,堤又一刀刺进他的心脏。就这样,畑山倒在桌子和沙发之间一命呜呼了。堤迅速收藏起凶器,两人便开始搜寻值钱的东西了。堤比较熟悉畑山房内情况,于是从金库找出50万元现金和一些文件,其中有从堤那儿收存的山林权利书和尚未登记所备案的印鉴证明(堤事前知道)。毁灭一切文字证据,不留任何痕迹。堤将现金、文件和凶器全裹在包袱里,披上雨衣,带上等候在门边的狗,走出了灿山私宅。此刻是6时18分。
两人在芜藏寺后分手。堤打算从上边的路出去,到停车处;而光一横截寺境内走去电车站的捷径。当光一钻出灌木、篱笆来到坡道时,正好遇到欲将坠落河谷的恭太……
“当初不救他就好了。”光一凝视一旁眺望着窗外的恭太的侧脸,心里想道。然而,当时良知促使他奋不顾身救人,尤其看到路边的牛奶瓶和布袋,一瞬间,使他回想起自己童年的时代……
当天,光一没和堤见面。第二天晚间,他向堤述说了邂逅恭太的经过。堤陡然变色,斥责光一自寻麻烦。万一那孩子报案,光一被捕,自己也逃脱不了。堤这样认为。
“他还是个小孩,又发生了那种事,他肯定不会说什么的。”光一安慰哥哥。可是三天后,堤谋害恭太了。当从报上读到“送牛奶的孩子遭袭击,罪犯是矮胖中年男人”的报道时,光一立刻明白何人所为,他顿时脸色苍白,全身颤抖。如果杀害畑山,是由于两人亲同手足,哥哥经济窘迫,光一不好拒绝,但杀害一个无辜的孩童,他无论如何不能容忍。哥哥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一个没有人性的屠夫!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除了恭太,好象另有一位目击者。当这位目击者向警方投寄匿名信的消息刊登在晚报上时,堤拿着晚报来到光一的住处,问道:“写信人大概是个女人,你还记得吗?”光一真的没有印象,搭救恭太时可能有人看见,但他性情急躁毫无察觉。见光一否认,堤略思索片刻,说:“我有这女人的线索,而且知道她的底细。”作案后,堤带着狗佯装散步,在另一条道上逃遁,曾同一个女人交臂而过。女人没注意他,并且将脸侧过去。堤当时生疑、惊惧,估计她见到过光一,因为时间、地点吻合。他认识这个女人,她是居住在福冈的政治家的夫人,数年前,这位政治家在竞选中获胜时,曾和夫人在电视屏幕上出过风头。她脸孔端庄、白皙,极富有魅力,正是堤喜欢的一种类型的女人,因此他印象深刻。“这,你想干什么?”光一问堤。堤脸上掠过一丝阴毒的笑容,近乎自语地说:“女人的存在比小孩更危险!”光一马上明白堤的意图,便激烈地表示反对。他完全理解堤杀人后的心态,但他不能容忍滥杀无辜。堤丝毫不悔悟,用强硬的态度甩出一句:“那就不麻烦你了!”说完就走出去了。
那是一个黑暗笼罩的夜晚。光一不安地盯梢着堤。堤思索似的沉重的脚步,穿过南公园树林来到动物园前。他在沙石广场上站立片刻,马上走进路边公用电话亭。尔后又回到广场徘徊。光一悄悄挨上去,从背后招呼他一声。当他回过头时,光一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凶残的“恋尸狂”形象。这时,光一劝其自首归案,可堤已丧失理智,听到“自首”一词便恐怖地抽搐,目光更加凶暴了。争吵几句后,光一只记得自己掏出了尖刀,堤肥硕的身躯晃摇倾斜……自杀死了哥哥,光一失去了自首的勇气,又丧失了逃遁的自信心,就这样一直无目的地彷徨、流浪……
“叔叔。”恭太的喊声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光一上身倚在电车门上,用脚支撑住身躯。他的神态使恭太有点儿担心,“叔叔……真的和那案件没任何关系,是吗?”
“噢。”光一稍摇摇头。
“那么,赶快去找警察好吗?警察找叔叔找得好厉害哟!”
“噢、噢……”是的,光一早应该去找警察,可一想到哥哥充血的眼睛,就觉到如鲠在喉。“没办法呀。”他禁不住自言自语道。
“这么说,还是不找警察好咯。”
“是吗……”
电车抵达福冈站。扇门开了,恭太回头看着光一,说:“今后我什么也不说。下次碰到警察就说都是我编的谎话。”
光一默默地将手搭在恭太肩上,走了出去。
十三
各务在医院候诊室迎来了黎明。筑紫野署的久松等离去后,老护士来问他是否同朝子的家里联系过。他不属朝子的“家族”,她可能从院长那里听说了。各务的心扉象被什么东西冲撞了一下。他从没想到过朝子的家庭,即使向前原警署报案以后。眼下,他才意识到有义务同她家里人取得联系。他用医院红色的电话打到了朝子家,年轻的女佣接电话后说,已经知道朝子遭车祸的事,正在找桂木,两个孩子已睡了。接着,他给自己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妻子今晚有急事,可能回不了家。
各务回到候诊室,在坚固的皮革椅子上坐下来。脸色苍白的朝子躺卧在担架车上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忽而,他又回忆起同朝子幽会过的各处场所和交谈片断,忽而又想起自己的妻子、从选举招贴画上所见过的桂木的脸孔,以及法律事务所的律师们。没有什么脉络,零碎杂乱地在他脑海里萦绕。他和朝子的关系一旦暴露,他就不得不和事务所的同仁们诀别。他决不让社会对他的谴责和不信任殃及他们……
各务毫不疲倦,恰恰相反,身心陷入一种亢奋状态之中。他知道自己一清醒,就常常靠在长椅子背上朦胧睡去。护士劝他到病房床上休息,但他谢绝了。桂木为什么还不来?是否没联系上?天已亮了。
7时前,距医院100米开外的前原警署来了一位刑警,告诉各务肇事者已抓获:“由于你及时提供了车的类型和号码,以及肇祸司机的特征。”
“是吗。说下去,罪犯是谁?”
“没想到是被害者的丈夫啊!
“是桂木先生?!……”
刑警叹口气点点头。向各务述说了抓获桂木的经过。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妻子……”
“据自供,桂木一个月前就发现妻子不贞……”刑警说到“不贞”便打住了。“感觉到妻子另有新欢。怎么办?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住家附近的一位不动产业者被杀,他总感到这案件与妻子有牵连。如果家庭丑闻一公开,作为政治家的自己的生命也就完结了。昨天,妻子又单独外出,他便开车跟踪。妻子乘坐‘的士’来到郊外海边,走进一家旅馆。不久,又一辆‘的士’到达,一个男人接着消失在旅馆里了。桂木把车藏在松树林背后,等候两人露面……”
没想到从刑警嘴里说出了昨夜自己和朝子的行踪,各务觉到很尴尬。
“约一个钟头后,朝子女士一人出了旅馆。桂木原先打算等到男人露面后抓住他,然后和他谈判。但看到妻子的气色,桂木突然变卦了。朝子的气色是一种情焰燃烧殆尽后的沉滞的苍白。一瞬间,桂木妒火中烧,怒气冲天。妻子背叛了自己,而且涉嫌杀人案件,还要毁灭自己的政治生命!如果放过她,不久后发生她被警方审讯的事件,那自己就会完蛋。与其放过她,不如干掉她,让她死于偶然事故,一切都销声匿迹了。这时桂木不再考虑后果了。他通过另一条路赶到前方……
“他自供后,还担心妻子的伤势,问这问那。我们告诉他情况很严重,还没脱离危险时,他还顽固地表示,自己的行为可能会消除对妻子的复仇心理,但对那个淫棍的憎恶,永远不会消失!”
刑警临走时,还特意表明自己是下夜班回家途中,顺便把案情告诉他。然而,各务觉察到貌似光明磊落的刑警的真正意图是,把桂木的仇恨转达给他。刑警正是为这而来的。
这时,见过几次面的老护士进来了。“病人醒了。情况好转。院长说,时间短的话,可以去看一看……”
各务默默地站起身。来到走廊时,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令人刺眼、晕眩。而西边的候诊室窗寮都挂着帘布,使人觉到黑夜笼罩。然而,外边世界新的一天毕竟开始了。从此,自己也要以新的时间开始生活。各务走向朝子的病房,他不由得感到恐惧和恍惚。
十四
光一和恭太并肩走出检票口,来到街上。今天象是盛夏的气候,阳光强烈。虽然已是星期天早晨8点钟了,可大街上车马稀疏。这儿是福冈市中心闹区,因靠近海,故阵阵海风中夹杂着潮湿、腥臭的气息。
光一和恭太仍然并肩默默地行走着。给人的印象是欢悦散步的一对兄弟。光一连日来的疲顿被这明灿灿的阳光烘晒,象被睡魔攫住了全身,惬意而又绵软。所有的往事如梦似画,变得遥远了。他才26岁,今后应该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呢?他正是陷进了这种茫然的冥想之中。他也本能地长久地陷入这种境界,试图排遣其它思虑的困扰。
恭太心情愉快是不足为奇的。他好几个月没来福冈了。这儿街上的树叶比家里附近的树叶神秘,而且好看。穿过宁静的公园,不久进入矗立着象仓库似的一排排大厦的区域。海水腥味更加浓重了。已经到了港口区。沿水泥路面的前端,望见水天一色的大海时,恭太“啊——”地发出低声的叹息。
两人依在低矮的海堤边。堤坝的突端是驶往壱岐和对马的渡船码头。那里停泊着三、四条小型船只,随波浪轻轻摇晃着。湾内的海面在阳光的映照下银波粼粼,几座岛屿隐隐约约,化为淡绿色的影子散落在水平线上。
目睹大海,光一心里涌塞一种悲凉。当年他从高校出走时,并没什么过分的奢求和企盼,只是想找一份不复杂的工作,自强自立地生活下去。可为什么命运如此多舛,总是将灾祸降临于他呢?
“多么希望乘上船随波逐流啊,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光一沉湎在奇妙的幻觉之中。
“嗯。”恭太点点头。
“真的随便去哪儿?”
“嗯……”这时,恭太听见从背后传来刺激神经的脚步声。
光一首先回头,只见码头前楼房的背荫处有一个身着西服的男人朝这边窥探,他的侧面停着一辆黑色中型轿车,车上坐着三个男人。光一从开始就觉察有人秘密跟踪。这也许是他习惯了的绝望感的验证吧。
“回去的车费没有吧?”光一问恭太。恭太用稍惊异的目光盯住光一,迟疑片刻点点头。光一从上衣口袋取出仅有的100元硬币,放进恭太的手中。一瞬间,恭太孤单乘坐电车归去的身影从光一眼前掠过。
“再见吧。”光一低声一句。尔后径直朝刑警走去。
恭太紧追了几步,哽咽地喊道:“再见——。”目睹青年微驼的背影,恭太想起了父亲。也许父亲也遇上了无可奈何的事情吧?恭太呆呆地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