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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泽说,这是他的好朋友宅男同学喜欢的餐厅,多地连锁。宅男同学基本上每隔一周就要在餐厅叫一次外带,好像餐厅是家里的食堂。不过他自己从没在这餐厅吃过饭,正好今天体验一下。
关泽点了茶香鸡、炖牛肉、糯米藕、炸响铃……等上菜的时候跟楚香解释:“明天晚上再带你去咸亨酒店,我没忘。”
“关泽。”楚香问他,“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客气?”
关泽一愣,承认:“不是。”
楚香咯咯一笑,又问他:“那你干嘛老对我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关泽厚脸皮解释,“是风度。”
“太别扭啦!”
“那我以后对你凶一点。”
“不行。”楚香赶紧否决。
关泽开始给楚香讲故事,说他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有个据说家世渊源的同学,生平最喜欢说两个词,一个是“excuse”,一个是“sorry”,可惜相貌太平凡,缺少成为一名王子的首要条件。
楚香也给关泽讲故事,说她大学里非常勤奋,图书馆的柜台大婶全部认识她,有次匆匆忙忙赶去图书馆,路上遇到两个不认识的男生,无缘无故,故意在她面前说:“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谁知道是什么货色。”把她给气死了,真是有毛病。
然后楚香掏出绍兴地图,跟关泽研究了一番。
他们慢慢吃饭,长长地聊天,邻桌的客人走了一拨又一拨,他们始终不曾离开。
楚香从没觉得自己居然这么健谈,好像二十几年的话统统都挖了出来。啰嗦,轻快,毫无负担。
晚上9点,华灯闪耀,关泽买了两瓶农夫山泉,他们从玛格丽特广场,一路散步,走到了大善塔。城市广场会展中心旁边,许多闲暇的市民正对着一面大屏幕看体育比赛。
他们溜达一圈,坐出租车回酒店。
走廊里居然撞见了王美伦,看见他们肩并肩的样子,眼神颇为怪异。
楚香讪讪的,关泽倒并不在乎,很镇定地替楚香刷开房门。
“嗨,关泽。”楚香偷偷问,“Ally跟你是同事,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
“会有闲话的,关先生。”
“楚香,我们不是第三者。”
也对,他们正大光明。楚香想了想:“但你的公司里出现闲话,总归不大好吧。”
关泽目光闪烁,看着楚香,半晌才说:“实际上这次绍兴的考察,我本来没必要亲自跑一趟的。”
“什么?”
“纯属灵机一动——怕你不同意嘛,我觉得办公出差这种背景,能让你放松警惕。”
楚香哑口无言。
“放心,Ally和小吕都不是那种喜欢传谣言的人。”
关泽退出房间,手拿在门上,准备关门:“早点休息,晚安。”
楚香跑进浴室彻底洗了个澡,换上睡衣。
大床间,宽松又舒适,楚香打开电视,找个了绍兴话的节目,仰天躺在床上冥思。
电视欢腾热闹,但听不明白。这样才好,这样她陷入了喧嚣的包围,但又能保持孤独。思维清晰。
她开始胡思乱想。
可躺了没多久,还没进入状态,忽然门铃大响,连续三声。
楚香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一看,王美伦。
楚香不禁惴惴,果然,关泽低估了任何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特性——好奇与八卦。
王美伦也早已脱掉套装,套着宽松的薄羊毛衫,拎着塑料袋,朝她微笑:“Hi,楚香,你要水果和牛奶吗?”
“……谢谢,不要。”
王美伦早已挤了进来,随手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愈发神秘莫测了。
“Ally,有事?”楚香无辜地问。
“没事,只想跟你认识一下。”王美伦笑吟吟的,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里面是一只火龙果,三个猕猴桃,以及两盒牛奶。
“跟我……认识下?”
王美伦撕开一盒牛奶,喝了一口,瞅着她,快人快语:“你不知道吗,关泽同志从上大学开始,就是个出名的单身汉,身边基本没出现过女人,有人曾怀疑他有问题,大概是GAY。”
“你是关泽的校友?”楚香好奇了。
“不是,但我弟弟跟关总是校友,同系的。”
原来有这层关系。
“这么说吧,从风格上,关总是比较典型的‘超脱型管理者’,一贯不喜欢纠缠在具体事务和人际关系之中,他关心最多的是公司未来发展,和战略问题。他喜欢开拓。相对而言人情比较淡泊。”王美伦摊手,瞅了楚香一眼,意味深长。
顿顿,添了一句:“其实,公司的每个女职员都很仰慕他,又都很敬畏他。”
楚香忍不住想笑,仰慕,敬畏,这些词都太夸张了吧。她只好说:“嗯,我感觉男职员也挺崇拜他的,比如李剑。”
“哈。”王美伦又看了楚香一眼,“就是这样。”说着一声叹息:“你休息吧,东西留给你了,晚安。”
“晚安。”
楚香目送王美伦离开。
她眨眨眼,不客气地撕开牛奶喝起来。
既然她失去了做南嘉集团前台的机会,求职失败。那么,关泽在公司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已经跟她一点儿也没关系了。
也许祸福相依,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多留言,多鼓励:)
9
他们在绍兴度过了美好的休息天,但关泽认为,仍有个地方非去不可,否则将是一大缺憾。
“压轴的,肯定得去。”关泽把楚香塞进出租车。
楚香掏出地图一通乱找,关泽便把地图没收了。
不久车子开进某个陌生巷子口,他们下车以后立刻瞧见,眼前是座古典的中式园林。一看匾额,这个地方是沈园。
“喂,关泽,沈园就是压轴呀。”
“是啊,你觉得是不是必须逛的地方?爱情名园,千古流传嘛。”关泽笑得挺得意。
楚香不理,一本正经地问他:“考个基本常识,你知不知道沈园为什么出名?”
“因为陆游写了一首诗。叫……什么凤。”
果然,学经济的男人,大脑里只有模型和数值,只擅长画需求曲线。楚香挺胸告诉他正确答案:“钗头凤,是词。”
“对,我一时忘了。现在公司的事实在太忙,脑子就有点乱,其实以前整册我都能背下来,你别不信。”关泽面不改色。
“得了吧!”楚香彻底无语,这个人的脸皮太厚了,“那你还不知道吗,陆游跟他老婆唐婉,彻底的大悲剧收场,两人不但离了婚,唐婉没多久还挂掉了。”
“那又怎么样?”
“你不觉得不吉利?”
关泽不禁笑了。“楚香,你想太多了吧。南宋离现在快一千年,仍旧人人都知道他们俩的故事,挺好的。”
楚香想了想,摆出一副愤世嫉俗的嘴脸:“我认为,古代的男人没几个真把女人当回事的,唐婉还没死呢,陆游就照样娶妻生子,最后活了80多岁。唐婉对他来说,可能也只是人生的一段经历,一个看得上眼的过客而已,就像买了件喜欢的首饰,不小心打破了。谁知道呢。”
关泽连忙端正态度:“我不是古代男人,我热爱民主,尊重女性。——我从一而终。”
楚香使劲拧了他一下。
关泽拉起她的手,到售票亭买票,售票的大婶好心提醒他们,下午5点闭园,因此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
检票走进沈园,发现沈园跟其他的江南古典园林差不多,亭台楼阁,花园假山,还有个小小的湖,夏天肯定种植茂盛的荷,因为直到现在,也还留了几根枯萎的残枝。
湖边有道长长的廊,檐下密密地挂满铜铃,风一吹,叮叮当当地乱响,悦耳极了。
每只铃铛底下,都栓一块木牌儿,楚香随手翻了几块,基本是情侣的愿望。
比如:
“张小狗?程小猪,永远不分开。”
“珺玲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曹芳芳,kiss you,love一万年!!!!”
还有玩深沉的,长长一段歌词:
“人在风里人在雨里人在爱的岁月里飘流,你我不能参透不能停留不能抗拒命运左右……”底下有两人的名字。
楚香看得不亦乐乎:“关泽,我们也得留一块。”
“算了吧,楚香……这是小孩子玩的。”关泽不肯。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车上播的歌是什么,嗯,关先生?”
“维塔斯。。”
“不是那次,和菩大厦属于碰巧遇上,不算数。”
“你是说,吃川菜那次?”
“对!”
“那次没有歌。”
楚香一声叹息,伤心地说:“怎么会没有歌呢?明明你忘掉了。那次播的是调频,放阿桑的歌,。”
关泽露出吃惊的表情:“楚香,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你的印象这么深刻?”
楚香嘿嘿一笑:“说明我重视你,而你不重视我。”
“没有的事。”
“不认罪?”
“欲加之罪,不认。那首,你唱一段给我听听,我马上就记住了。”
“可以。”
楚香清清喉咙,看着湖水,模仿出阿桑那种沙哑的嗓子,木着脸,逼真地唱了几句:
“你温柔的慈悲,让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再也不能给我任何安慰,再也阻挡不了我的泪水……你温柔的慈悲,让我不知道如何后悔,再也不可能有任何改变,再也愈合不了,我的心碎……”
楚香伤情地唱完,自我感觉好极了,抬头去看关泽,却看到他的目光像深夜里的星子一样,跳动着迷人的亮度。
“这么悲伤的歌吗,楚香?”他问。
“是啊,再也不能给我任何安慰,再也阻挡不了我的泪水……”楚香重复了一遍。
关泽放开握住她掌心的手,而搂住了她的腰。
“你看,是不是太不吉利啦?”在他扶持下,楚香腰一扭。
“唔,似乎有一点。”
“要不要我再背给你听?”楚香挑了两句,“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又是悲伤得要死啊,关泽。错错错,莫莫莫。”
关泽哈哈一笑:“从数学的角度上,这叫负负得正。”
“不管怎么说,留个风铃吧,镇一镇。”
关泽拉着她来到小卖部,买了个两风铃,楚香在一块木牌上写了个很大的“关”字,又在另外一块木牌上写了个很大的“楚”字。
他们把两只铜铃并排挂在右边数过去第三根柱子的旁边。
风吹过,两只铃就跟别的铃一起,叮叮当当地轻轻摇晃起来了。
关泽的手搭在她的腰上,看着铃,又笑了:“平时看起来挺成熟的,谁知道本质还是个小孩子,哎,不准暴力袭击!卖风铃的老太太盯着呢,像话吗。”
“她肯定见多识广,习惯了。”楚香瞄了一眼,偷偷说。
“人家是老人。”
“那你的手放在哪里?”楚香不服气。
关泽缩回手,仍规规矩矩牵住她。他们恋恋不舍地走完铃廊,看到汀步旁有两只白色的鸭子,正紧紧挤挨着,幸福地眯眼晒太阳。
沈园深处,假山旁边,两块镌刻《钗头凤》的石壁嵌在墙上。陆游一首,唐婉一首。各诉衷肠。
石壁沧桑古旧,不知流传许久,不知出自何人。楚香伸手去一摸。
“你看,错错错,莫莫莫。”楚香指着陆游词的那块。
“知道了,不是已经镇过了么,没事。”
“关泽,旁边有人吗?”
关泽四处张望:“没人啊,怎么?”
“我要代表现代女性向陆游示威。”
关泽喷了:“你想把它们砸了?楚香,破坏文物是犯法行为,你想想清楚啊,你不能为了陆游莫须有的罪名就对不起人民。”
楚香嗔道:“你在说什么啊。”
“那你想干嘛,在这儿绝食?”
楚香的目光已经像蚕宝宝的丝一样,柔软坚韧地缠住了他。
关泽再次把手挪到她的腰上,却停住没有动,声音不知不觉变得很低,轻轻说:“小姐,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们额头渐渐靠近,听见了彼此的呼吸。
“关泽,你的眼神不怀好意。”
关泽的手在她背上寸寸移动,最后触到她面颊上。他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她的耳垂,她的脸。
“对不起,不是故意的。”他喃喃说。
楚香扬起脸,他的唇终于落到她的唇上。
他们彼此将舌尖小心翼翼地探过牙关,温暖的电流从口腔缓缓地,一直传递到脚趾。酥麻的快感麻痹了他们所有的知觉。他们闭着眼睛,都没有发现对方在微微地发抖。
两个人的初吻,发生在绍兴沈园,陆游千古名篇《钗头凤》的前面。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