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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叔觉得很狐疑
万籁俱寂,荒郊野道,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干吗?
莫不是来自寻短见的?一个单身女子深夜来到这种地方,就算不怕劫匪也该小心色狼呀想到这里,喝过酒后的德叔,就被两种想法烦缠着,一是那女子可能要自杀,他很应该去阻止,这是善心的;一是当他想起在这半夜无人的光景里这女子还敢出现在这里,八成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想到“色狼”的时候自己同时也色心大起。
他决定要过去看看。
正走出那了望岗的时候,咖啡明和球仔刚好过来值夜,迎面看见德叔走出来,就闻到他冲鼻的酒味。
“又喝酒了!”球仔没好气。
“怎样?守夜啦,还要去哪里?”咖啡明见德叔拿着哨棍,一摇三晃的走出来,顺口问了一句。
“我?”德叔指着自己的酒糟鼻,露出了满口黄牙:“我就是要去执行守夜的任务。你没看见吗?我去找那个白色的女人?”
”
球仔正揩着眼睛,没在意,故而一笑置之,以为德叔又喝多了酒,胡言乱语。
咖啡明奇道:“白色的女人?”便见德叔往沙原上走去。远处似乎真有个白色的影子,看去似在虚无飘渺间,有点纳闷,以为是德叔的家人朋友,也没多加注意。
球仔正开着了收音机,一面听一面打着拍子。
咖啡明去找水喝,发现都是隔夜的茶,呸了一声:“死德叔,先来也不烧开水,渴死了!”
球仔心不在焉的漫声说:“他不烧你烧呀暖,最好泡壶咖啡,泡咖啡你咖啡明是最拿手的啦!”
咖啡明啐道:“少爷,要冲咖啡你自己不会冲,你就只会听音乐呀!”
“长夜漫漫呀,”球仔学着白光的声音,抱着收音机像抱着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怪声怪气的唱:“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
咖啡明一边正准备要烧开水,可是又找不到火柴来点燃煤气,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要不要也替德叔泡一杯?”
球仔把脚放到桌面上,凳子前脚也翘了起来,悠哉游哉的说:“他呀,有酒就得了,还喝什么”
一面说着,一面不经意的望向窗外。
他就看见一个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
德叔在沙原上,似乎正在跟一个虚晃晃的白色影子说话。
然后德叔忽然回头,往这边狂奔。
由于相隔得极远,可是犹可以感觉到,德叔因太过惊心动魄,以致整张脸孔,都已歪曲变形。
究竟德叔看见了什么,才会这般恐惧呢?球仔不知道,可是,接下来,德叔整个人,都似融化在黑夜里,他疯狂的扑打着,犹如一大群虎蜂正在噬向他,凄叫声只怕在七里外的人都可以听得到。
德叔的身体,也似在累夜中被啃蚀着,夜乌乌的似缠绕着几条巨蟒,无论德叔再怎么扑打挣扎,都无法挣说那可怖的纠缠。
球仔整个人怔住了。
也整个人僵住了。
这景象那么的恐怖,致使他搁在桌上的双腿完全僵硬,头皮发炸,一时竟忘了去留意那个白色的人,还在不在现场。
德叔哀号着,向哨岗奔来。
透过岗哨的日光灯一照,球仔可以隐约地看见,德叔身上像长了数十蓬草。
海藻般似的草。
黑色的草!
这时,咖啡明也听到有异声,忙从内奔出来,急问:“发生什么事?”
由于球仔已太过惊愕,咖啡明的声音突然自后响起,吓了他一大跳,以致双脚一颤,失却平衡,连人带椅往后跌了个仰八叉!
这可把咖啡明也吓了一大跳,忙把球仔扶起,球仔只指着窗外,说了十几个字都拼凑不成一句,“外面天德叔他他不知做什么”
咖啡明也看到那可怖的情景了。
德叔已奔近,脸容已痛苦到极点,眼看要接近哨岗的时侯,终于支持不住,连同缠在他身上黑夜般的“海藻”,一起倒了下来,径自在地上惨号着,翻滚着、挣扎着。
咖啡明比球仔镇定,抄起一柄巴冷刀就冲了出去,可是,到了接近的时候,也只有呆立当堂。
因为他发现在德叔身上缠绕的“事物”,是会闪晃、摇动、吞吐的,似有若无,经灯光一照,咖啡明已经可以肯定了一件事:
——那是火。
黑色的火。
咖啡明甚至可以感受得到,那火的热力。
幽异的热力!
球仔和咖啡明亲眼看见了“黑色的火”。
他们也亲眼看见“黑火”烧死了德叔。
——活生生烧死了一个人。
阿蒂死的时候,女胶工们都看不到火光,可是阿蒂是给饶死的。
也曾有人想过,那火会不会是无色的,可是这想法太荒谬,根本没有人敢相信会有这种火。
有人甚至推测阿蒂是着了雷劈——可是那一晚,谁也没觉察曾有过闪电。
现在德叔的死,却有两个人亲眼目睹。
真的有火!
黑火!
——这火仿佛是地狱里的妖火,没有光,连热力也带着森冷。
消息很炔的就传开了。
黑色的火是一种妖邪。
——而除了黑火之外,大家没有漏了另一个诡异的现象:在黑火发生之前,还有一条自色的影子。
白色的女人!
德叔和阿蒂离奇惨死之后,这四个月来,陆陆续续毁在“黑火”之下的人,至少有九个人。
黑火都在黯夜里发生。
人们争相走报,闻风色变,在这一带十几个市镇里、敢深夜出来的人就更少了,以致本来就有些萧条凄凉的夜街上,更加凄凉萧条。
当然,像一些在晚间工作的人,就避无可避,只好求神拜佛之后,硬着头皮去面对。
像开夜车的“呷哩车”(即大卡车)司机,因必须把车上的货物南上北下彻夜赶时间运送,就只好豁了出去,只望不要遇上“黑火”或者“白色的女人,,把车在马路上开得更加风驰电掣。
这一来,因俱黑火而伤亡的人就更多了,当然包括了意外和车祸。
可是蔡四幸半夜驾驶,却不是为了糊口、工作。
他不怕黑人。
——不管再怎么黑、什么火,他都不怕。
蔡四幸的生命里,从来没有“怕”字。
他在年纪很小的时候,被他哥哥带去参加班上的露营。当天半夜,营外忽然阴风阵阵,一阵怪风吹熄了本来烧得正旺的营火,剩下一点火苗也转呈黯绿色,只听一种的微响,腐臭之味袭人鼻喘,透过模糊的月色,隐约可见有十几条诡异的人影在跳动着,有人心水清,约略一数,共有十二道影子。
一同出来露营的同我早已吓得脸无人色、抖侈的抖哆,捂脸的捂脸,连蔡四幸的哥哥蔡三择也吓得脸皮抽筋,颤不声音:“是十二行尸。”
当时,在那一带有很多荒坟,当地俗称为“大伯公山”,传说常见十二道飞尸,没想到却给他们遇上。不料,还不到十三岁的蔡四幸却昂然立起,就指那些跃动的灰影朗声说:
“你要是人,别吓人!你要是鬼,都已经死了,还敢吓人:滚回去吧!”
他这句话一说,火焰又从暗青回到明亮,尸臭尽去,连鬼影子也不见了。于是,蔡四幸“胆大包天,人旺鬼怕的名声,就沸沸扬扬的传了开去,甚至有人说他心正人善阳气盛,家里若具有什么人犯了邪,给污秽沾了身,也要他去收惊退邪。
蔡四幸何止大胆,且还是一身奇逢。十五岁那年,他为了,追索一条红水河流的水源,联同几位结拜兄弟上山索源,几度给深山里的土人“沙盖”趋杀,也遇上山猫和野猪,险死还生,但他还是一样找出了水源,绘制成地图,年纪小小就对国家地理编勘作出了贡献。
长大之后,自然更不得了,英勇事迹多得数不清。有三件事迄今还为人津津乐道:即是他跟踪几名自偷渡入境的印尼人,果见他们人屋行劫,还挥刀斩杀事主,他一怒之下,以一敌五,赤手空拳,竟制伏了五名拿着利器的匪徒,顿时使他成为报章上的瞩目人物。
另吟次是他想增进生活经验,随同渔船出海捕鱼,刚好遇上公海地带的菲律宾海盗、他不甘受劫,联同渔夫与海盗硬拼,以寡敌众,居然战胜,也使他声名大噪。
还有一次,当地两个华人集团因不同意一笔款子的运用方法而发生越趄,几至武斗。鉴此,蔡四幸多方奔走,聚合当年有名望、有影响力的乡绅,去说服了两帮党魁,把这笔款子用作筹办华文独立中学的基金,结果皆大欢喜。
蔡四幸在当地不只是个游侠式的人物,而且还加入了世界性的“不平社”。
“不平社”便是一个专替人打抱不平,替受欺负的贫弱者出头,为受冤屈者伸冤,运用社员的能力,主持正义,对法律不能制裁的恶人施加打击,而且还乐于为无辜而没有反抗能力的受害者向他们对头报复。
蔡四幸是“不平社”的一员。
他为这一点而沾沾自喜。
听说,在此地总共只有三个人被选入“不平社”里,所以能被选入,一定在智慧、才能,身手和表现,贡献上都必然有过人出色处。这是一种殊荣。
身为不不平社的一员,蔡四幸当然感到骄傲光荣。
他今晚不只是光荣,还觉得兴奋和甜蜜。
兴奋是因为明天要见的人。
甜蜜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甜蜜的女孩子。
一个甜蜜得令人看一眼心都软了,美得令人跟她说一句话就酥了,但一双眼却常孕育着微愁的女孩子。
她原名叫张小秀。
可是他喜欢叫她做张小愁。
他还把“张小愁”这名字叫开了,大家都习惯把她叫做张小愁。
因为她有一对忧愁的眼。
就算在她笑的时候,一双眼睛也是忧郁的,“宁哀矜而勿喜”,大概就是她眼神里流露的意思。
他喜欢这一对眼睛。
他爱上了这个女孩子,爱得很深。
“张小愁,”他常这样呼唤她,“雨后也会天晴,可是你眼里总是载不去许多愁。”他曾这样地调笑她。
“怎么啦?”张小愁坐在驾驶座旁,见蔡四幸兴奋得老是时手在方向盘上打拍子,还抑不住唇角边的笑意,便微嗔地问:
“看兴奋得你啦!明天来的是什么人?”
“我的兄弟,”蔡四幸想到明天就要见到的人,便生起一种意兴飞扬的感觉,“我最佩服的兄弟。”
“你的兄弟?你哥哥”
才不是他呢!那个胆小鬼!”蔡四幸想起他那个胆小怕事、虎头蛇尾的哥哥就心里有气,“我这几个兄弟,其中两位,我也只见过两次。”
“哦,原来是结拜兄弟。”
“只要投契,那可比同胞兄弟更知心呀!”蔡四幸谈起他们就觉得与有荣焉,“他们都是一些很了不起的人。”
“就像你一样?”张小愁衷心的说。她是衡州人,粤语说得不大灵光;蔡四幸是广西人,不会说愉州话,所以他们只好用华语交谈。张小愁的声音本就软糯懦的,说起华语来更有一种脆稣稣的腔调,时而夹杂着她自己特有的尾音,很是好听。
“他们可比我更棒,他们的事迹”蔡四幸一面驾着车子在黑道上飞驰,两旁飞掠而过一排排的像树林。他很为刚才张小愁那一句间接赞美他的话而陶陶然,但在陶然累还是不忘他几个念之亦为神往的远方朋友:“他们的故事,我跟你说十天十夜都说不完,明天你见着他们就知道了”
“他们”张小愁偏着头问:“他们是干什么的呀?”
“他们都有正当职业,有的是作家,有的是教授,有的是商业巨子,企业家,有的是高级警务人员,有的是不过,那只是他们的职业,他们的事业,则跟我一样”
蔡四幸无限光荣他说:“为弱者打抱不平,伸张正义。”
张小愁诧道:“这这不是古代的武侠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吗?”她诧异的时候眼睛仍不改愁色。
“你别以为现在没有,”蔡囚幸咕哝地道:“就是因为有,所以人类才能生存到现在。”
“你也是其中一员呀?”
“对。”
“他们是哪里人?”
“他们分布在全世界各地,明天来的三人,一位是台湾人,一位是香港人,另外一位是这组织里核心份子,‘六人帮’的老大,我也不大清楚他到底是哪里人”
突然,他急速转向、猛然刹掣,灿亮的灯骤近而过,差点没眼前面的车子相撞。 。
“你呀,说得太兴奋了呢”张小愁惊魂未定的说。“要是出了事,明天就什么人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蔡四幸想再开车,但试了几次,车子的引擎都无法开动。“我下车看看。”
车子停在郊道密林旁,修了老半天,仍是开不动。他回到车中,张小愁掏出手帕替他揩去脸上的汗,蔡囚幸无奈地耸耸肩:“看来,今天是这部车子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