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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歌迅速消瘦下去,整天苍白着脸,神经兮兮竭力不去照镜子,只求不再见到那个看起来如卡通娃娃般可爱的恶魔。
“宋歌,今天是晓雯的二十四岁生日,你一定要来,八年的朋友,你要是再敢说不来,我跟你断交!我们在利华酒店,你快来,等你。”姜方听够了宋歌的推脱之辞,放下电话不再听了。
一见到宋歌,严晓雯和姜方都诧异于她的精神状态,不断追问,宋歌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在考虑着,手一软,把手中一杯红酒倾倒在衣裙上,“哎呀,你这么不小心,红酒很难洗掉的,快跟我到洗手间清洗一下。”神情恍惚的宋歌被姜方牵着手拉进洗手间。
“嘿嘿。”一缕稚嫩又阴冷的笑声突然刺破发呆中的宋歌,她猛然抬起头,酒店洗手间的整面大镜子上,那个镜子鬼又装出一付可爱的小女孩样。宋歌紧紧扯住姜方的手,指着镜子激动地说:“你看,它就在那里,它就在那里啊!”姜方莫名其妙瞅了瞅镜子,“哪里啊?什么东西?这镜子好好的嘛。”宋歌拽着姜方的胳臂说:“你听,你听啊,它在笑,好冷的笑声啊。”姜方侧耳听了听:“没有人在笑啊,宋歌,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镜子鬼仍然在尖笑着,尖锐的仿佛要刺破宋歌的耳膜,“姐姐,还是进来陪我吧,你既然把我关到这里来,那就要陪我到永远,我们有缘啊!来吧!”它又变出那一身血迹恐怖的原形。
“不!你去死吧,不要缠我!”已经崩溃的宋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拳砸向镜子,镜子发出巨大的声音破碎了,一片片掉落下来,而墙上残留着的每一个镜子碎片中都有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她扭曲的脸庞不成形的嘴里还在发出尖锐的笑声,宋歌还在一拳一拳砸向镜子,手上被碎片刺的鲜血淋漓。姜方根本制止不住她的疯狂,猛地一巴掌掴在宋歌的脸上。
“它还在……它还要拉我去陪它,我杀了它,我杀了它……”宋歌满手是血,捂着自己的脸颓然坐到了地上。“宋歌……”姜方企图扶起宋歌,她却尖声笑起来:“镜子碎啦,它没了,嘻嘻,再也不会缠我啦。”
“它不会再缠我了,它死了,我不用再陪它了,它死了,我不用再陪它了。”住进了精神病医院特护房间的宋歌见到来看望她的姜方也不认识了,嘴里只是把这几句话念叨来念叨去,没人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宋歌!”姜方见到昔日好友变成如此,不禁眼圈红了,她握住宋歌那只瘦骨嶙峋伤痕尤存的手,不禁痛哭出来。宋歌见到她哭,眼睛亮了一亮:“把那个穿白衣服的人叫来吧,我要找她玩。”姜方想了半天,才知道宋歌要找护士,她匆匆出门,找来护士。找了半天,不知道护士哪里去了,姜方怏怏返回病房,宋歌提着姜方的包看来看去,姜方接了过来,又跟宋歌聊了一会,才离开病房去找医生。
房门关上后,宋歌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从衣服里掏出一面化妆镜,这是她刚才从姜方的皮包里偷出来的。她恶狠狠地说:“你死了没有?我要看看,你还会不会要我去陪你。”她死死盯着那面镜子看,然后突然哭了起来:“你为什么还在里面,你为什么还没有死,你不死就还要拉我进去,我不要,你去死吧!”她把镜子摔到桌子上,化妆镜碎成几片,她尤不解恨,将碎片抓了起来就往嘴里塞,边塞边含糊不清说着:“吃掉你,你就不会再来缠我了。”
坐在医生办公室,姜方询问最近宋歌的情况,医生摇着头说:“她这种情况是属于受到强烈刺激,一般情况下不太容易痊愈,不过只要让她别照镜子,她还是比较安静的,可能她受过跟镜子有关的刺激,我们只能采取保守治疗,让她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两个人正说着,房间门被突然撞开,一个小护士冲了进来,带着哭音:“李大夫,我只是上厕所一会,21号病房的病人就出事了,她不知从哪弄来的镜子,并且把镜子打碎把碎片吞了下去。”医生和姜方同时霍然起立,他们都知道21号病人就是宋歌。
宋歌穿着那套她最喜欢的红裙,静静躺着。姜方哭成泪人:“都怪我不好,我不该让她拿到我的镜子,我明知她见不得镜子,我竟然这么疏忽,都是我不好。”宋母老泪纵横地平了平宋歌的衣服:“孩子,你安安静静去吧。”一缕清烟,一个盒子,收敛了宋歌的骨灰,一个年轻的生命从此消失在这个世间。
一个燥热的夏季夜晚,三女两男在一面大镜子前玩起了招鬼游戏,一个女孩子尖叫着:“来了。”另四个人都看向镜子……游戏散了之后,一个女孩子小声对一个男孩子说:“我怎么看到镜子里有一个穿着红衣裙的女孩子,她表情也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怪怪的,并且她还对我说‘你来陪我好吗?‘,你有听到她的声音吗?”
(完)
不能回头
会计师。职业决定了我的工作时间不能朝九晚五。清闲的时候闲得要命,忙的时候,就只能掐算时间赶末班车。
每到年末,就是我一年最忙的时间。这一段时间,我会很习惯走夜路。
回家之前,我会经过一个自由市场,夜里不复白天的喧闹,四周回响着的,是风刮落叶的沙沙声,还有我鞋钉敲着地面的咔咔声,在这静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犹为突出。
这件事,就发生在年前的第二十九天。
那天,恰好我手头上的工作,理清了头绪。我心情格外轻松的走着夜路。忽然想起好久没有机会跳一次舞,就下意识的滑出一个恰恰步,一慢三快。
随之,我的心猛的一抽。
因为我听到鞋钉敲出来的声音,竟仍是以平静步态走路的节奏。我停下来,聆听了一下,没有别的动静,只有风吹落叶,刮在地上沙沙的声音。
一定是太累了。我用手擦擦脸,接着走。
脚步声好像感染到我的好心情,变得轻快,轻佻,急促?
对,是急促,我猛然醒悟时,发现我在小跑,我为什么要跑?我好像不自觉的跟着脚步声的节奏,越走越快。
我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为什么要跑???
刹住脚步,我的呼吸一窒,我的脚步声多出一拍,我确定我十分清楚的听见,十分清醒的发现――我的脚步声多出一拍,似乎在夜色里荡来荡去,回响声不绝。
猛一回头,风清云淡,什么都没有,连风,都没有……
“你脸色不大好。”
“可能是太累了。”
“比昨天还难看,你看,眼圈都陷下去了。”他走过来,拿指尖轻触我的眉骨,被我静静闪过,他讪讪的收回了手。其实我在心中窃喜,喜欢这恋爱时俨然的端庄,喜欢他狼狈后面小小的气急败坏。
“我问过梅姑婆了,她说遇到这种事,千万不能回头看。”
“哪个梅姑婆?你那个曲里拐弯的亲戚?念了半个世纪佛的那个老太太?”
“嗯。”
“什么不能回头看?佛法还教导我们回头是岸呢。”我轻笑,想起他把我介绍给整个家族的慎重,想起那个手上总操着一串佛珠,干瘦却硬朗梅老太太。
“我跟她说了你的事,咳……”他有些羞涩的罩着嘴清了清喉咙,“就你说你脚步声跟你脚步不搭调的事。”
“她怎么说?”我心里一暖,急切的问他。
“她说,叫你千万别回头。”
“没说为什么吗?”
“没说。”我有些失望的皱了皱眉头。
“瑞宁,听我的吧,别在做会计了,没个早晚,生活没有规律,我的钱足够……”他好像下定了决心,拉着我的手一口气说。
我冲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俯首继续自己的工作。
想起当初来这里做代账会计,就是自立自强的个性,吸引了这个颇为殷实的业主。一旦确定了恋爱关系,他又希望我抹杀掉自己所有的个性,只做他背后那个无能的小女人。我心里十分不悦。
“我只是担心你,我昨夜也没有睡好。”他一边解释,一边往我的手腕上系着一根中国绳结。那是一个编织的造型很奇怪的中国绳结,中间还扭了一道。十分耀目的红色。
“这是什么?”
“这是灵魂结。我小时候研究过,类似于国际上称作美比兹的圆环。就是从结的正中间剪开,不成为套环,而是一个完整的,没有被扭曲的圆。有点像人肉体和灵魂的一体两面。”结套在我的腕上,垂下两粒猫眼坠子。他的手指在我的腕上多留连了一会儿,我没有闪开。
“这是梅姑婆送给我避邪的,现在我送给你。”我对他温柔的笑,不止感谢他对我细致的用心。
觉得手上的这个结更像月老的红线,把我紧紧缠住。
可我仍然享受着恋爱中女人的特有的矜持,在他有些失意的眼神中,把手不着痕迹的抽离。
他向我求了婚,我说会考虑,却迟迟没有给他答复。
晚上,伴随着我的,不仅有脚步声,还有绳结上两粒猫眼坠子互磕的声音,正好压在两声脚步声中间,显得张弛有度。一切很平静。我看了看手腕上的绳结,心想,真有这么神?
随后一想,走步和挥手本来就是张弛有度的,何苦强加附会呢?
也许一切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太累了。
背后一阵强风卷过来,把我半推着向前跄了两步。两粒猫眼磕在一起发出一声碎响,我警惕的回头一看,背后飘过一团似紫非紫似白非白的雾气,猫眼坠子又无端的咔啦一响。我捧起来一看,里面居然出现了裂纹。
“我对你强调过多少遍,叫你不要回头,不能回头。”
“我不回头,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回头的。”
“有什么不能回头的?依你这样说,任何人都没有一次改过的机会了?”
“我是说……”
“浪子回头金不换是骗人的?”
“不是……”
“佛说的回头是岸也是骗人的!”
“你强辞夺理!”他被我抢白得差点失去理智。
“我们一出生,就是一个胡同往死里走,谁也回不了头,还有过去的时光,已经做过的事情都回不了头,还有,还有我爱上你,我在乎你,也是回不了头了,我没办法假装不认识,不去关心你……”
我第一次见他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而且气势如虹,一气呵成。他真的被我气得不轻,狠狠瞪我一眼后,倔头倔脑的向办公室外冲。
“我答应你。”我心里五味杂陈,见到他远去的背影脱口而出,“我们春节就结婚。”他回头望向我,一脸乍惊乍喜的表情。
春节前二十六天夜,我终于做完了男朋友公司的帐。婚期已经敲定,我手腕上戴着他送给我的中国结绳,中指上戴着他送给我的订婚戒子。
我心中有一个打算,我已经了结了很多事,今天夜里,我也要跟那扰人的脚步声,做个了断。
平静的走着,脚步声却在慢慢变得凌乱。
我立定,“不管是什么东西,滚出来!”伴着一声喝,我回过头去,窒息的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个微笑着的,恍若镜子里的自己。她微笑着向我走过来,发出清晰的脚步声,叩叩叩……
我惊呆了,一动也不敢动。终于,她的身体,渐渐穿过我的身体,我手上的绳结叭的齐中间裂开,成了摊在地上的,一个大圆。
年间,我看见我跟他结了婚。
也许做什么久了,都会积累出一些若有似无的概念。
我观察那个女人很久了,她几乎夜夜晚归,有时酒喝过了,就像一只被风吹着的烛焰,左右摇晃。我轻轻的飘下树梢,跟上了那女人脚步的节奏。
她叫虹,是一个妓女。原来如此。
我没有想到我会再遇到他。他坐在我床边,比我更局促。
“结婚多久了?”
“还不到半年。”
“哈,男人。”我说这话时,戏谑多过愤恨,“来吧。”我向床上一倒。
“我觉得她好像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真的。可能我从前认识的不是她,是自己想像中的她。”
“哪个她?”
“我老婆。”我从他进门后,第一次认真的正视他,他显得很颓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困窘。
“不用找什么借口了。这男人,生来是该有两个女人的。一个红豆糕,一个白米糕。如果吃了那个红豆糕,就觉着那个白米糕像象牙白玉团,而红豆糕就像是刚出生没毛的粉耗子。如果吃了那个白米糕,就觉得那红豆糕像是吸了千年血气的口含玉,而白米糕就像陈年快烂掉的白菜帮子。”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像是……”
“我说的。”我一句抢白。
做完了,他还在我脖子间流连不去。
“我好像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