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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德指出,“请您原谅,萨扬神父。”
神父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当然,您是对的,殿下。但是人民将跟谁走呢?”这时,塞缪斯勋爵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前倾。这是政治,是他还懂上一点的东西,“有一些人——例如德查伯雷公爵——就能明智地撇开不同意见,一起对付共同的敌人;但也有一些人——像切斯尼爵士——就固执已见、顽固不化得多了!我是怀疑他根本就不会相信这种还有其他世界的说法。仁慈的阿尔明天父啊!”塞缪斯勋爵把手指插进自己灰白的头发,“我都不敢确定我自己是否真的相信,但是我眼前就摆着证据呀……”
萨扬把视线从男人们正在里边讨论的书房移开,飘向相邻的客厅。透过那半掩着的门,从这间布置了许多高雅家私但却冰冷、正规的房间几乎看不见外面,萨扬听到了葛雯的声音。那悲伤的、萦绕不停的乐曲恰好是——在他看来是这样——专为这场谈论战争和死亡的秘谈的伴奏。
“请别误会,”葛雯德琳对她那心乱如麻的妈妈说,“德文伯爵很高兴您对他这房子所做的改动。他只是有些不懂要那么多新家俱到底有什么用。这里的家俱实在是太多了!他怀疑是否有此必要摆这多么,尤其是这种小桌子!”葛雯扬了扬手,“不管他转到哪,哪都能看到有另一张小桌子,晚上他老是撞着它们!可是,就在他渐渐习惯这些小桌子了的时候,你又搬动了那个瓷柜。它多年来就是摆在那同一个位置——靠餐厅的北墙边,对吗?”
“它……它……挡住了晨光……从东边的窗户射进来的……”罗莎蒙德夫人快要晕倒地支吾着说。
“而在夜里,那可怜的人就在一头撞上它了!”葛雯又说道,“他打破了一个盐瓶——他向你保证,那真的是意外!不过,伯爵还想知道,把那瓷柜搬回原处会不会很麻烦。”
“我可怜的孩子!”塞缪斯勋爵哀声说道。他的手突然一挥就使书房与客厅之间的门自动悄悄关上了,“她在说什么啊?”他低声痛苦地问,“她不认得我们了!但她却知道那……那个瓷柜……还有盐瓶!那个盐瓶!天哪!我们原来还以为是哪个仆人打烂的!”
“这宅子以前的主人叫什么名字?”乔伦问。他也在听他的妻子说话,眼里布满了痛苦,就同他的声音透露出来的一样。
萨扬刚想安慰他,但塞缪斯已经开口回答乔伦的问题了,于是他赶紧闭上嘴巴,他在椅子里转来转去,坐立不安,于是他揉搓着自己畸形的手指,好像它们都突然痛起来似的。他能怎样安慰他呢?也不过就是那几句空洞的、苍白无力的话语罢了!
“以前的主人?他已经死了,他的名字的是……”塞缪斯突然顿住了,他惊恐万分、恍然大悟地盯着乔伦,“德文伯爵!”
“我告诉过你了,”乔伦叹了口气说,“她能够跟死者对话。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称为‘招魂者’!”
“但是,招魂者都已经消失了!他们那一类人在‘钢铁战争’中被彻底消灭了呀!”塞缪斯勋爵将痛苦的眼光移向客厅,她女儿的声音仍然可以从那紧闭的门微弱地得到。
乔伦心不在焉地用手指理了理头发,说:“在彼岸世界里,他们都以为她是神经错乱。他们并不相信招魂术。那些医生下结论说,葛雯德琳是因为遭受了严重的精神创伤,促使她自我逃避在一个小小的充满自己想像的幻想王国里,只有在那里,她才会感到真正的安全。但只有我相信,在她的疯狂里有一些清醒的东西,那就是她真正是可以跟死人交谈。”
“不只你一个人……”萨扬纠正他道。
乔伦的眉头蹙在了一块:“是的,你说得对,神父,”他低声说道,“并不只有我,还有孟举,就是那个魔法师——我在记录中提到过那个——他也相信她是个招魂者。而当他意识到这古老的能力对他来说是何等的珍贵时,他就想要拐走葛雯,也就是到这时,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的真本性。”
“珍贵?”格拉尔德在椅子上动了动。刚刚他一直是坐在塞缪斯勋爵的书桌旁看猩哈伦世界的地图,但天色已经太暗了,他于是又转而听他们的谈话,“怎么个珍贵法?那些死人能为生者做些什么?”
“难道您从没研究过关于招魂者的著作吗?”萨扬问。
“不多。”格拉尔德冷淡地说,“他们能够抚慰死者的灵魂——弥补他们的恶行,了结他们未了之事,诸如此类的东西。而据史书记载,这一类自‘钢铁战争’之后就灭绝了,并非是什么大损失。”
“请原谅,殿下,我不同意您的看法,”萨扬认真地说道,“当招魂者灭亡时是教堂使之显得损失不大,但在我看来,这却是极大的损失。这阵子,我跟葛雯德琳相处,听她跟只有她才看得到、听得到的人对话,发现那些死者拥有一些独一无二的东西——而这东西是活人所永远不可能具备的。”
“那么这东西是……”格拉尔德有些不耐烦了,显然他是想把谈话转到更重要的事情上来,但他又太讲礼貌,不想冒犯了助战者。
“这完全容易理解,殿下!当我们死后,我们就会追随在造物主的身边。我们就可以知道他对于宇宙的各种计划,最终我们能看到全宇宙的计划!”
格拉尔德突然来了兴趣:“你相信吗?”他问。
“我——我不清楚!”萨扬的脸红了。他别开脸,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这是我们被教导的东西。”他期期艾艾地说着,以前那个总是困扰着他的信仰问题——这个问题他原来认为已由乔伦的死亡作出过回答了的——现在又再次被提到他面前。
“就说这是真的吧,”格拉尔德追问道,“那些死者能够告知活人关于未来的事吗?
“不管我信或不信,殿下,”萨扬苦笑道,“那在我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亡灵们看到的世界是超出我们的理解力的,正如我们也无法理解乔伦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我们只能透过一扇只朝一个方向开的窗户来看时间,但亡灵们却能透过几百扇朝各个方向开的窗户看时间。”神父张开他满是疤痕双手,试图表达清楚这一极难解释的景像,“那么,他们又怎能希冀描述他们所看到的呢!不过,他们可以提供建议——通过招魂者!古时候,死人是被许以机会向活人提供忠告的。而活着的人则是膜拜死者的,与他们保持联系,并且得益于死者所洞察到那个至大无比的神明。这,就是我们所失去的,殿下。”
“我明白了!”格拉尔德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扇紧闭着的门。
但是,萨扬摇了摇头。
“不,殿下,”他平静地说道,“她无法帮助我们。就我们所知,或许,这个老是对瓷拒和盐瓶喋喋不休的不幸的公爵,是要引起我们的注意,想告诉我们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就算是这样,葛雯德琳也没有办法把那些信息传达给我们。她只能跟死者而非活人进行交流!”
王子还想继续这个话题,但萨扬——看了看塞缪斯勋爵,又看了看乔伦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提醒王子——至少对于两个人来说——这是一个伤心的话题。做父亲的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极度悲伤的表情,做丈夫的则盯着窗外那了无生气、大雪覆盖着的花园满心苦涩与绝望。于是,格拉尔德突然清了清喉咙,转移了话题。
“我们还得讨论讨论,美利隆需要一个领袖,得有个人来召集民众,”他急匆匆地说道,“前面我就提到过了,我想到的惟一人选……”
“不!”乔伦立即从窗边转过身来,作了个不耐烦的手势,“不要,殿下!”他又较为缓和地补充了一句,试图软化一下刚刚过于粗鲁的语气。
“乔伦,听我说!”格拉尔德倾身向他,说:“你是最好的……”
就在这时,一条通道在书房的正中央打开了,打断了王子的话。房间里所有人都盯着它,但过了一会,还是没看到什么东西出来。但,萨扬听到里面有一些声响,听起来像是争打声。
“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笨蛋!你把这些天鹅绒揉皱了!我还得跟这弄脏在袖子上的指印呆上一个星期!我——”
接着,上身穿绿色天鹅绒紧身衣、下身穿鲜绿色短裤、头戴一顶橙色帽子的西姆金,滚跌出了通道,在地板上跌成一团,紧跟着他的后面是身上还穿着萨拉坎弓箭手制服的莫西亚,以及两个身穿黑袍、头戴风帽的杜察士。
显然,西姆金对自己不够雅观的出场显得有些尴尬。他站起身来,向在场的绅士们鞠了一躬,故作优雅地扬了扬手中的橘红色丝巾,说:“遵敬的殿下,快恭喜我吧!我找到他们了!”
莫西亚不理会那正为自己的最新胜利自吹自擂的西姆金,径直地走向格拉尔德王子,说:“殿下,我们抓到他了,他就在敌营中。尊照您的命令,松里——通道守护者——逮住了他并把他交给了我。在他们的帮助下”——他指的是那两个杜察士——“我把他拖到这里来了。”
“这恰恰是我要来的地方!”西姆金面带受伤表情说,“或者说,如果我早知道是这里,我早就来了!噢,殿下!我到处寻找,为看到您这张英俊的脸我都要憔悴了!您知道吗?我有一个重要得可怕的消息要带给您……”
“据松里说,这家伙在前往大教堂路上。”莫西亚讥讽地打断了他的话。
西姆金却嗤之以鼻,说:“我以为殿下在那里啊!毕竟,所有人都在大教堂了。农民们正在酝酿一场暴动……”
“暴动?”格拉尔德看向杜察士们,以期得到证实。
“是的,殿下。”一个黑袍卫士双手交叉地放在身前,“我们就是要来向您报告这个消息的,而正好莫西亚向我们求助。农术士们已经冲出护城林,此刻正蜂拥至大教堂前,要求见到主教。”说时,他的黑色的风帽下垂了一些,他伸出一只手去扶上去一些,“我们无法阻止他们,殿下。尽管他们中间只有少数几个助战士,但他们仍然魔法很强,而且我们的力量削弱了。”
“我知道了。”格拉尔德低沉地说。他与塞缪斯勋爵交换了一个吃惊的眼神,萨扬见他俩都看向乔伦。但是乔伦拒绝与他们的视线相交,转过身去看着那在昏暗中几乎看不见的花园,“主教在干什么?”
“他拒绝见他们,殿下。他还下令用魔法封闭所有通往大教堂的门。目前我们杜察士团的成员也只有施咒的力量,正守住大教堂。”
“那么现在大教堂暂时是安全的?”
“是的——”
“他们不会攻击它的,殿下!”莫西亚大声说道,“他们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他们只是太害怕了,要求得到解释罢了!”
“莫西亚,你的父亲也在其中吗?”格拉尔德轻声问道。
“是的,殿下,”莫西亚脸红了,“我父亲就是他们的首领。他知道昨天在战场上真正发生了什么,是我告诉他的。或许是我做错了,”他半是自豪、半是羞愧地顶了一句,“但他们有权知道真相!”
“他们的确有!”格拉尔德说,“而且也希望我们能够把真相告知他们。”他看了乔伦一眼,但后者仍旧是盯着窗外,面无表情,毫不妥协。格拉尔德推开地图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么,西姆金,”他突然转向那个穿着绿色衣裤的年轻人,“你是见过敌人了?”
“我的老天!那是当然了!”西姆金说道,他一挥手,凭空变出一张睡椅,“我希望,您能原谅我?”他满脸倦怠地说道,一边在摆在书房的正中间的长沙发上伸张四肢,使得格拉尔德要继续踱步就会撞上去了,“您不介意我换下衣服吧?我已经连续好几个小时穿这身绿衣服了。我觉得它并不适合我的脸色,感觉好像是我得了黄疸病似的!”
说着,他身上的短裤和上衣就自行变成一件红色的织棉睡袍,袖口滚上黑色毛皮,还有一个毛皮衣领。一双脚趾头翘起的红拖套在脚上。西姆金显然十分喜欢的这双拖鞋,他举起一只脚,十分愉悦地欣赏着。
“那敌人?”格拉尔德提醒他说“噢,是的!好吧,殿下,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我做的吗?我在战场上急步走了一小会儿,但是——不可否认我看了觉得好玩极了——我突然想到也许这也是一个我非常痛苦地看到那光的机会。用光在一个人的身上烧一个洞,在我用光照明的经历上还从未想到过。然而,”西姆金从空中扯出来那条橘红色的丝巾,轻柔地敷在自己的鼻子上,继续说道,“我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