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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很久,萧无人才应了声“也许吧”。
“朱闻。”当朱闻听到声音的时候,萧无人已经站到了他面前。他的身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不对,他又不会打架……
“朱闻。”
“我有在听。”
“明日出行,万事小心,早去早回吧。”
朱闻苍日闻言愣了一下。夕晖正好落在萧无人的雪白的脸上,染了色,便有了某种花的感觉,变得非常柔和,让朱闻觉得他面前这个人的分分寸寸都散着一种溢于言表的关切之情。
“啊,嗯。”
“无人……”朱闻苍日忽然站起来,两手握住萧无人的肩膀,心跳得相当的快,“无人,让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萧无人的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表情。
朱闻苍日慢慢朝萧无人靠近,真到了靠得很近很近的时候,猛地撒手往后退了几步,背心撞到了墙上。
他别开脸,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开个玩笑。”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那人的前一刻,他想起了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除非我已向你坦诚,否则就没有资格与你更为亲近。
他终于明白,横贯在两人之间的不是连云寺的共识或误解,而是他自己。
忘残年
十二忘残年
萧无人宽大的袖子将夏末田里的麦子拢了起来,像是蝶翼一样张开在金黄色的田地面上。眼里无边际的麦田被风摇出海浪的声音,让他感到眩晕。
他在这片田地里遇到了早欲一见的冷醉。在初遇的三个时辰里,冷醉未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头一个时辰,冷醉仰躺在麦田中央睡觉,连眼珠都没动一下。广袤的麦田在他身下凹出一个椭圆形的坑来。萧无人站在他旁边,心中怀着莫名的愧疚,盘算着待他醒来该说点什么。
太阳从整齐的麦尖上沉下去,冷醉因感受到傍晚的凉风而慢慢转醒,见一旁站着个不言不语的萧无人,楞了一下,从麦子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麦穗粒,跳上田坎,往远处那个仿佛农舍的小黑点去了,像是没看见萧无人一般。
萧无人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衣服下摆时不时地刷过田坎上的茵陈蒿。
远处那小黑点并没有因为他们的靠近而产生明显的大小变化——是太过平坦的麦田让他对距离产生了错觉,他总以为两人再走个十来步,农舍就会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了,但实际上,两人站在农舍低矮的柴门外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冷醉敲了门,同迎出来的老翁说了几句话,看样子和老人家还挺熟的。大约交代了要来住一晚上的意图之后,便回头用下巴示意萧无人跟他进去,表情非常冷淡。
吃过饭,冷醉借了老翁的藤条长椅在院子里躺着,给了萧无人一根小木凳。
老翁那时也跟着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打了洞的铁罐子。袅袅的青烟从那小洞里冒出来,散着让人昏昏欲睡的香气。
他将铁罐子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对冷醉道:“乡野地方晚上蚊子多,二位公子将就些。这个茵陈蒿点的香不比公子府上的金香银香,驱蚊的用处虽然算不上多好,但有总比没有好。”
“多谢老大爷,冷某我也不用那些金香银香,那位公子才用。”冷醉对老翁说话的亲切态度,以及话中对萧无人的嘲讽,都是萧无人的意料之中的事。
“大爷,您说的茵陈蒿,就是田坎上那些蒿草吗?”萧无人暂且放下冷醉的事,看看自己衣摆上粘着的草屑,转向老翁问道。
老翁闻言,颇有点惊奇地看向萧无人,答道:“公子眼力真好,蒿草种类很多,长得又相似,一般人也懒得去分辨——想不到公子这么细心。”看来他是没料到萧无人还会认这些野草。
“各式各样的花草我都种过一些,所以还比较熟悉。只是我住的地方周围没有这种草,以前也只在书上看过。”
“原来公子喜好栽种植物,真是好、真好。”老翁此时也从边上端了跟凳子过来,坐到萧无人旁边,侧身用手指指后方,道,“公子看见那片山了吧。”此时天已全黑,那片低缓的山脉只剩了一片连绵的黑影,轮廓被天顶银色的星辉勾勒出来,就像黑绸衫上的银线。
“大爷是说芹山?”
“是啊,那山上有处谷地,花花草草可多了。好多我都叫不出名字来。”老翁兴致来了,见萧无人听得也专注,便开始详尽地跟他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萧无人心中本觉沉闷甚至于寂寥,听老翁说着,心下也轻松了不少。
倒是一旁悠然躺着、却一直插不上话的冷醉,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瞅着萧无人。
萧无人知道冷家人不会对姓萧的有什么好印象,但他仍希望此行能让冷醉改观。他不知道父皇是怎么劝说冷家父子留下的,但从皇城里那些风言风语中也可窥见冷醉对东宫这边的厌恶。
无论如何,他仍然想以这副已然吞下罪果的躯体偿还哪怕只算得上一丝的孽债。
“说到竹箫的话,我倒是还带了一支。”他和老翁聊到竹林,顺势就说到竹箫上了。老翁说他小时候听一位仙人一样的人物吹奏过后,便尤为喜爱这种声音了。
“这箫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它是我一位朋友亲手削的。”萧无人拿出那管长长的竹箫摊在手中给老翁看。“若大爷不嫌弃,就让我给您吹奏一曲吧。”
这根箫是朱闻削的数十根中唯一能吹得出声音的一根,音色既不圆润也非悠远,把握不准就容易跑调,一般人吹不成曲。但箫宁静而苍凉的乐声,依然准确无误地自萧无人的指尖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听了几十年的箫声,我还是不太懂这个,但听公子吹奏,却有点想哭。”老翁说着便开始擦眼泪,“忽然就想到了先我一步入土的老伴了。”
萧无人脸色一僵,不知道怎么回答。人说吹奏者的乐声中表述的感情,往往能唤起他人心中相似的回忆。如果他不是在吹奏的同时想着某人,老人家大约也不会思念已然同他阴阳相隔的夫人。但要他握着这支箫而不去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因这本来欢畅的气氛忽然变得伤感,老翁有点丧气,便告辞回去屋里了。
“过来喝酒吧。”冷醉拿了檐下的酒坛子放到两人之间,“如果你喝得惯农家的甜麦酒的话。”
萧无人直觉冷醉应该是开始逐渐放下对他的敌意了。但刚才发生的事还没让他缓过神来。他的脑子此时正浸在一种绵绵的思意中,低沉而郁卒。
冷醉递了土瓷碗过来,他满上之后一口就吞了。
冷醉本以为这太子是想要跟自己和解,但没想到这人一碰到酒,话也不再说了,只顾一个劲儿地喝。他倒愣了。
“看来我得对你改观了。”这是半个时辰之后,萧无人已经醉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开口说的话。而这句话刚说完,那人忽然扔了碗跑到大道上。路那头正飞奔过来的黄头马立马就将他撞翻在地,直接承受冲击的右臂钝钝地疼。
他从尘土中站起,甩了甩天旋地转的脑袋,吸了口气,又迈开步子追了上去。十几丈的距离之后,他兀地摔倒在轻尘中,再也没见爬起来,而彼时那匹马也消失了踪迹。
佩了黄色额饰的快马载的是边境来的急书,一路上横行无忌没人敢阻碍。
所以萧无人被撞也是活该。
不过那时他已酒醉,所以就算清醒了,也不会记得自己那一瞬间迫切地想要知道某人消息的心情。
次日清晨醒来,萧无人已在自己的寝宫内了。
屋子里弥漫着浓厚的药味,金无患正在外间给他准备替换的膏药和纱布。
而坐在他床边的,却意外的是冷醉。
“我很好奇,你昨天到底怎么回事。一开始我兀定你是来找我的,但到最后你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冷醉挑着眉看着他。
萧无人的头疼得厉害,他想要伸右手揉揉太阳穴,岂料一抬手便疼得钻心。
“太子殿下,别乱动啊。殿下伤得不轻,皇上刚才已经叫人去寻昨天那个撞你的人了。”
“撞我?”
“你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冷醉盯着他。
金无患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补道:“殿下昨天喝多了,在郊外给北边来的急件黄马撞伤了。”他身周的人对他的酒后失忆早已习以为常了。
“北边?”萧无人勉强用左手从床上撑起来,冷醉无奈地扶住了他。他颇有点歉意又觉得格外感激,但此时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北边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刚才瑞王殿下过来看殿下时说的。道是北国二皇子的皇妃难产死了,朱闻大人带了十几车的贺礼前去自然不妥,像是要半路折返了。泷王殿下两天之后就会回来,再之后说是会派议和的大臣过去,大家都没心思打仗了。”
萧无人反应不及,在那儿愣了半天,过了好久,才按着胸口道:“你说父皇要找那个撞我的人?”这一瞬间,他心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情绪沉沉浮浮也好几番了。
“是啊,撞伤太子可是大罪。”
“据我所见,主动去撞的是太子才对。只是太子力量不及,给马撞翻了而已。”冷醉冷冷道。
萧无人也知道自己喝酒之后没什么常性,听冷醉这么一说,更加确定错在自己,便要金无患找人去跟父皇说情。
“是,太子殿下。”金无患应了之后,又犹豫着抬头向萧无人道,“殿下,其实,臣觉得就算说也没用,皇上怎么会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萧无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那算了,我另外再想办法好了,你先下去吧。”他明白过来,萧振岳是想借此对他予以警告。
金无患应了声“是”后,走了几步,又转身过来道:“对了,太子殿下,瑞王还说他有很要紧的事要单独跟殿下说,让臣等殿下醒来就去跟禀报一声。”
“那我待会儿直接去找他好了。”
“不行,殿下现在不能到处走。”
萧无人闻言便泄气了,只道:“那你去跟他说吧,我在这里等他。”
金无患离开后,他才转向冷醉道:“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太记得了。”
萧无人此时看起来脸色苍白,两颊旁垂下的银丝让空气都有了清冷的意味。
冷醉觉得很奇怪,他不明白为什么昨日看来如此容易接近的人,到现在却忽然变得遥远了。
兴许这个人话不算多,也不爱剖白自己,但他却把心底的真实用这种奇妙的方式让人感知到了。
冷醉忽然觉得有趣起来。也许萧家现任的皇帝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面前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道歉的话就省了吧,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只想知道你昨天是怎么回事。”
萧无人一副为难的表情,皱着眉头不说话。就算不记得,他也可以从喝醉之前的心情猜到七八分了。这种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朱闻就是这次去北国那个朱闻苍日吗?”冷醉又问。
萧无人这才抬起头来。
“既然你不记得了,那我就跟你说吧。你昨天本来在跟我喝酒,后来黄马跑来,你忽然就冲过去撞上了,之后还拖着条断胳膊跟着跑了好长一段。我把你搬回来的时候,你口中就在念这个名字。”
“我说了什么吗?”
“没说什么。”冷醉的表情很微妙,“你觉得你会说什么吗?”
“不,没什么。朱闻是我的侍卫,以前我喝醉了都是他照顾的,所以我大概是把你错认成他了。”
冷醉瘪瘪嘴,“好吧,我还有事,你自己好生休息,我就走了。”
“啊,冷……”
“叫我冷醉就行了。”冷醉这么说的时候,心想自己竟然把对方太子的身份给忘了。
萧无人一笑,道:“冷醉,多谢了,我是萧无人,你怎么叫我都可。”
“我想我还是老实叫你太子殿下吧——旁边有人的话。”
萧无人朋友不多,除却两个兄弟和朱闻,就剩了金无患和宵。金无患是个古板的人,纵然与他感情挺好,但总也放不下身份的桎梏;而宵虽不受这些礼法的约束,但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读书,同他相处时间很少。这要怪也只能怪宵每次都在殿试前一两天出状况,六年来一次都没在考场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