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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方恨少跌了一大交。
他没注意看路,已撞上了一个人。
撞个满怀。
那个人已给他撞晕过去了。
香姑!
香姑撞上正神不守舍的方恨少,可以说是她的不幸。
方恨少虽然叫了一声:“我的妈呀!”他撞到香姑怀里,就这么轰了一下,方恨少觉得自己满身都是粉艳的浓香味儿,挥也挥不去,甩也甩不脱。
不过,方恨少毕竟有“一气仙”的内力护身。
他跌了一交便又爬起来。
香姑则晕了过去。
这一撞,方恨少自以为是把自己给撞“醒”了。
——当然是失去救明珠!
他有大条道理,所以越发振振有辞:
一,既有沈老大在厅,唐宝牛就绝不会出什么生死大事,至多不过给搞搅了一下子,还闹得了什么大祸!
二,明珠给人挟持,却是生死大事,当然是救人要紧了!
三,唐宝牛毕竟还是会在大厅里,可是明珠这给人挟持走,过一会便不知到哪里去了,现在不救,还待何时?!
所以他一转身就赶了过去。
可是他在起身之前,已跌了那么一交。
他虽然起来得快,但毕竟仍是摔了一交。
人生正如赛跑一样,只要你跌上一交,就算爬起来得快,要迎头赶上别人,但也迟了那么一步,或几十步,总是比别人吃亏,也比旁人吃力些。
万一要是你起得慢,那么根本就追不上了,如果起不来,则被淘汰出局,人生里再也汲你跑的路。
除非你特别努力,追得特别快,又或是轻功特别好,找到捷径,才有希望跟人一较长短、比比看谁才是快一步的人。
又或是特别幸运:因为你摔了一交,别人同情你,特别看得起你,在人生的长跑里给你打上另眼相看的分数。
不过,摔交已先是一种不幸,其余就算有幸,那也是意外和额外的了。
万一搞不好,你已摔伤在先。很容易又会再摔一交。
——人生里,怎容得你有几次跌倒?怎待你几次起来?谁会等你伤愈?谁来管你死活?
几次大起大落,就算起得来,自己也不一定受得了。
只是,一旦跌倒,只有尽快起来再跑,余无他策。
如果你赖在地上不起来,纵或不被人踩死。待自己再爬起来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力气和勇气再跑了。
——跌倒已是一种不幸,要是跌倒了爬不起来,那就是一种悲哀了。
方恨少是一跌即起。
可是转身之间,明珠已经“不见了”。
——她和那两个挟持她的人,已在人丛中“消失”了。
方恨少不甘心。
他要去找明珠。
——在他而言,就等于在人海茫茫中找一颗他心目中的明珠。
他一路寻寻觅觅,到了后院,除了假山假石、栽草栽花之外,阳光怔忡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外。
方恨少在长廓的暗影子一阵发呆。
阳光在外面,亮得像旧事,午后的蝉鸣,更强调出无限凄清的寂寞来。
伊人已不见。
——伊人已不在。
方恨少转过了身,想离去。
就在这时候,方恨少突然有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很特别,完全说不出所以然来,不过却非常真切。
他感觉到明珠就在这里。
一定在这里!
他非常肯定。
他虽然还未曾与明珠说过一句话,但他那依恋不能忘的眼神,仿佛已挂落一些在明珠的身上,以致他可以凭这些“线索”感觉得到明珠可能就在这里!
——就算隔了几面墙,他依然可以感觉得到!
甚至也感觉到明珠正处身于危境!
他急了。
他一定要找到明珠。
——如果明珠在这里,他没有理由会看不见。
他掠到假山后面。
没有人。
他自假山石林里转了两转,觉得这些林木山石布置得十分俗气,十足这种销金窟的货色。
不知怎的,他觉得有些不妥。
但他也没发现什么。
假山上还有道小喷泉。
泉下有湾小池。
池水清澈。
这是一般庭园的布置,也毫无特出之处。
他这时只好怀疑自己的感觉了。
——难道明珠不在这里?
一定是在外面。
他掠到后门去,却发现门闩布着灰尘,好久都没人打扫过了。
自然,也不会有人打开过,否则一定留下了指印。
他正要放弃,忽然省起:凭非难事,又怎须打开门闩!
他一念及此,即飞身越过后院的墙,轻得就像是一张纸。
——一张静静晌午间忽然“飘”过围墙去的纸。
不过,这张“纸”很奇怪,他一飘过围墙去,即似遇到了古怪的旋风,又飘了回来。
方恨少落回院里。
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即直掠到池边。
池里有水。
水清澈。
——一切如常。
可是方恨少却觉得不正常。
池里没有鱼!
一条都没有!
通常,有池就有鱼。
如果池里没有注入活水,没有鱼也是正常的:但池里有活的水源。如果有池有水却没有鱼,对金陵楼经营的生意而言,在风水上是不吉利的,干这种勾当的人会忽略这一点,简直不寻常了!
——养几尾鱼本就非难事。
甚至可以说:池里没有鱼,也不是奇事。
奇的是有鱼——
鱼的声音。
鱼也有声音的,鱼鳍滑过水波的声音、鱼尾轻摆的声音、鱼吐气的声音
方恨少都听到了这些轻细的微音。
可是他里并没有鱼。
——鱼的声音,竟是从房里传出来的。
院子里有一排五六间厢房。
在阳光的午后,静寂得像一个被遗忘了的角落。
方恨少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在这一列厢房。
他不管一切,推门而入。
他推开了第一扇门。
门一开,阳光就洒然照了进去,照见了一切。
他准备看到这房里有妓女与嫖客、甚至敌人与高手,以及房里一切应有或不该有的事物,当然,他最希望的,还是看见明珠。
可是他永远想不到,推开了这扇门,竟会看见这样的一幕什么也没有!
——这房间里,外表一切如常,但里面空空如也,像一张家具一点灰尘、甚至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这当然不正常。
——销金窝的“客房”,大都给人‘销金’的,怎么可能空置不理?
何况,这儿灰尘不染:分明有人来过,而且常常打扫。
方恨少除了纳闷之外,那感觉更强烈了:
明珠似是愈来愈近了!
明珠就在这里?!
他立刻就发现:房间的尽处是一道门。
门后是另一间房子。
房子空无一物。
只有一张白色的毯子。
毯子大概是用比兔毛还细嫩的绒毛织的,一直铺了过去,直到房间尽头。
房间的尽头又是一道门。
白毯子直至门隙铺了进去。
——原来这几间房舍给打通了,只靠一问又一问房门连接着。
——这扇门之后又是什么?
方恨少毫不犹豫。
他担心明珠有祸。
——这么一位清得有甜味的姑娘,怎能让她受苦受折磨?!
第七章 天才猫
——天下焉有斯鱼?
方恨少虽然听得到游鱼的微息,可是他也并不以为真会有鱼游在房间里,而且一推开门就赫然在那里!
一个儿近透明的大缸。
一条鱼。
——鱼其实不止是一条,而是有数百千条,有的细如蚊须,有的扁平四方;有的青脸獠牙、穷凶极恶状;有的五彩斑烂、五光十色;有的钝如配本,直似凝固水中;有的游若导电,简直眨眼不见:有的成群结队,簇涌而过来,有的疏疏落落,影动有致。
虽然有那么的鱼,但教人一眼望去,只看见一条鱼。
这条鱼在水中央。
——只要它在那里,仿佛其他的鱼,都成了点缀、附庸。
一条孤独而完美的鱼。
方恨少凝视着那一条鱼。
鱼也似凝视着他。
方恨少看着那条鱼,似浑忘了一切。
鱼也似端凝着他,忘了它是鱼。
这一刻里仿佛人忘了是人,鱼忘了是鱼,人鱼两不分而至鱼人两忘,鱼也忘了人,人也忘了鱼。
到头来,在对望里,人还是得耍眨眼睛的,
鱼却不眨眼。
方恨少霎了霎眼,他就看到鱼倏地一张嘴,十七八条闪着翠光银光、大大小小美丽或木讷的鱼,都给它吞到肚子里去了。
——原来其他的鱼,都只是它的食物而已。
正如人会吃人一样,鱼也会吃鱼。
这条鱼虽然特别,但也不是例外。
特别和例外,有时候是完全两码子的事。
方恨少发现它是一尾吞食同类的鱼之后,同时也发现缸底下铺着毛毯。
白色的毛毯一直连续另一间房间去。
不过,这间房门是开着的。
而且有人。
人都在那里,只不过因为方恨少的视线给那尾鱼吸引住了,一时没有发现人。
但房里的人自然都发现了他。
方恨少在这一刻几乎要跳起来,用左脚踩自己右脚十八下,用右脚踢自己左臀二十一下,然后左右开弓正反交加掴自己二十九下耳括子。
——大敌当前,怎可大意一至于斯!
——要是对方趁自己失神之际下手,自己早就可以剁碎了来喂鱼了!
——怎么每次看到美的事物之时,总会浑然忘我,也忘了危机当前!
——下次要改,一定要改!
(这句话方恨少已不知说了多少次了,他自己也不知下了多少次决心了,不过决定改和改不改得了也完全是两码子的事。)
方恨少面对这些人。
五个人。
——五个漂漂亮亮的人。
五个这么好看的人在一起,实在是件令人眼睛舒服的事。
不过五个好看的人里,只有一个人是方恨少所最喜欢、亟欲见到的:
那当然就是明珠。
明珠正侧着头在看他。
那神情美得像宠物,有儿分痴,几分真,几分无暇与无邪。
方恨少一时意乱神迷。
然后他向明珠招呼道:“嗨。”
明珠眨了眨眼睛。
美丽得黑是黑、白是白、衬在一起黑白分明的眼睛。
方恨少也跟她眨了眨眼睛。
然后才去看其他几人。
那四个好看的人,浓眉俊目、龙庭风阁、高大豪壮、相貌堂堂。
他们手上都或端或捧、或持或执着一件“事物”。
少年人手里捧着个瓶子。
古瓶子雕着篆字。
青年人手上执了一个皮鞍。
鞍上烙刻着一方朱印。
中年人手中持着长戟。
这根长戟木柄直锋横刃,钩啄锋口反卷。
壮年人则双手端着一个磬。
铜磬上刻着甲骨铬文。
方恨少觉得很奇怪,简直有点以为这四个是从古代墓陵里走出来的人。
可是墓陵里的“人”才没有他们身上散发的活力和劲。
方恨少觉得他们手上拿的是“事物”,瓶、鞍、戟、磬,不知有何用途,只觉十分怪异。
——直至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战器!
方恨少先走了定禅,问:“你们在干什么?”
那四人不答理他。
方恨少又去问明珠:“他们竟敢这样对你!”
明珠闪着清亮的眼,偏着有,以致看来她的头像玉瓶一般细致:“你是谁呀?”
“我?——”方恨少很想百般介绍自己:如何天资过人,如何品学兼优、如何温柔体贴、如何善良侠义,但一时都说不出口也说不上来,只好挺了挺胸,道:“我——我是来救你的!”
明珠一愕,“救我?”
“对,你别怕!”方恨少一副大义凛然铁肩挑千钧的样子,“我来救你,自然容不得这些人欺负你!”
“方恨少。”忽听有人叫他,“我们我的不是你。这儿没你的事、你滚出去吧!”
方恨少闻声望去,才看见一个一直都在那里的人。
这人就在鱼缸边。
他在看鱼?
他身前地上有一张纸,纸上墨渍未干,纸边有砚有笔。
他在写字?
——这人样子长得实在平庸,以致光芒为房里四个俊美勇子、一位清丽女子所夺,方恨少居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方恨少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连头也不抬:“你闪进来的时候,用的是‘白驹过隙’的‘过隙奇步’,一看就知道了。‘白驹过隙’的奇门步法,使来像你那么滥的,便绝对不是‘晴方好’方试妆,也不会是‘两亦奇’施算了,那么必然是方恨少这种三脚猫的角色无疑了!”
方恨少几乎没跳了起来:“你敢骂我?你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