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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我才昏昏沉沉的在侯爷的臂弯中,迷糊的睡去。
21
当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走到房檐之上。侯爷自然也不在我身旁,诺大的雁安居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坐起来,发现自己正盘踞在侯爷的大床之上,这才肯定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我的一场春梦。忽然发现在一觉之后,事情非但没有清楚,而是更加糊涂,我悲哀的承认自己已经不能思考问题,用力把脑袋扎进被窝里,拼命捶打。
最后,我终于还是下地了,穿戴整齐的出去——吃饭。
日子过得这么辛苦,我没有必要再继续虐待自己的胃,趁有吃的时候要多吃一点。再说,人吃饱了才有精神思考、斗争或者是睡觉。
我磨磨蹭蹭的走到大厨房去,一路之上臊眉搭眼的不太好意思,暗骂自己真没有用。其实,其实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我干嘛这么心虚,真气死我了。
转到大厨房后,发现已经错过了饭口,厨房里静悄悄地没有声音。根据我已往偷吃的经验,丰登会在下面的饭桶里留上几个馒头,偶尔还会有一盘子剩菜什么的。我蹲下去,悉悉簌簌的翻找着,猛地就听见一声,“什么人又在偷东西吃,快出来。”
我连忙一缩头,后来想想躲不开,只好慢慢地站了起来,附赠一个人畜无害的大大笑脸,那人见是我,不由一怔,“丰废,是你?!”
我连忙点头,来人正是丰登丰大厨。
他见是我,挠头笑着说,“啊哟,这儿可真是贵足踏贱地,听说你升到侯爷身边作伴读去了,可有此事?”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见我点头,又说,“我说呢,怎么好长时间不见你来厨房了呢,这儿话说起来,快有半年了吧?唉,你不是伴读吗,怎么跑厨房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捂着肚子冲他笑。
他看我的样子,然后用手指着我,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知道了,你没吃早饭吧,呵呵,来来来,怎么不早说,等我给你露一手。”
我坐在厨房等,一会儿的功夫,丰大厨就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双豆粥,一盘小菜,还有一盘辣椒酸豆腐,真香。我吃得满头大汗,一边不忘记连连称赞,“丰登,好手艺。难得我能吃到这么好的粥。”
丰登坐在我对面笑微微的看着我,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然后他问我:“丰废,侯爷那么喜欢你,恐怕你以后就锦衣玉食,出人头地了吧?”
这其实是非常平常的一句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眼前的菜色也失去了鲜美,胃口全无。轻轻的放下筷子,没有抬眼看向丰登,只淡淡的说道:“谈不上出人头地,一样是奴才而已。”
丰登忽然靠近我,压低声音说:“听说你以前是相爷家的后人,真的假的?侯爷把你放在身边,究竟是怎么个意思,不是看上你了吧?”
我的心被揪住一样疼,不知道怎么回答丰登。抬头看时,他还一脸期待的等着听我的八卦,我忽然感到方才吃进去的饭食沉甸甸的压在胸口,化成石头。早知如此,不如饿着反而爽快。
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听见丰平呼喝着,“丰废,侯爷满世界的找你呢。哟呵,你跑这吃饭来了,真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了?告诉你,丰大总管也在,你小心着些。”我从来不知道丰平呼喝的声音这么好听。
与其旁人不停的打探和窃窃私语,我更喜欢丰平一直不变的鄙夷和呼喝。我连忙起身跟着丰平离开,同时也逃一样的躲开丰登的问题。
丰平黑着脸,在前面走着,我自然也习惯的维持沉默。丰平领着我往集芳苑走去,到了集芳苑,我见侯爷正背对着我,看着丰大总管指挥丰喜丰乐他们把那盆八宝茉莉转移到土里面去。咦?!那盆花昨天明明被我丢到郊外,不知为什么,他居然一大早又差人找了回来,一本正经的往土里移植。
我默默的站在侯爷身后没有说话,却听见丰平幸灾乐祸的传禀:“回侯爷话,丰废带到了。”
侯爷这才回身,看见我站在身后,意外的挑挑眉,问:“怎么不说话?起来后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看我把你的奖品种到这里怎么样?”说完轻轻牵起我的手,往燕戏亭走去。
我不用回头都可以听见身后高低不一的抽气声,我用力咬紧下唇,另一只手狠狠的攥着,任指甲刺入肉中。这,又算什么?不折不扣的暧昧,想让谁看了去,又让谁耻笑了去?
侯爷拉我到厅中,想拉我坐下,我此时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问个清楚,死,也要死个明白,大不了雁安王府的刑堂再为我打开一次。我轻轻一挣,站在侯爷面前,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平静地问:“为什么?”
他似乎略有诧异,温和地问:“什么为什么?”
我平静地问:“侯爷,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恨我吗,因为我是欧家的人,因为我姓欧,所以你要不择手段的折磨我。你想把我当为男宠也行,我不过就是一个不能反抗你的奴才而已。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思,费这些周折,为什么,侯爷?”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是他发怒的前兆,“男宠?你这么看你自己?难道你没有心么?”
我不回答,平静的看着他,但见他的两道浓眉越拧越紧,我们相互注视许久,然后,他轻轻的一笑,收回目光,溺宠的说,“什么时候,你想明白昨天晚上我那两句话了,什么时候你就知道我要什么了。”
那一刻,我有一种无力的沦陷的感觉,多年来冰封铁围的世界开始崩,让无法再继续胡涂下去,也无法再继续逃避下去。而失去冷漠和无所谓的我,才真是情何以堪!
我把眼光调到远处,望着远远的波光粼粼的湖面,思绪万千,湖面上依旧种满了荷花,婷婷玉立荷叶在风的鼓舞下的来回的招摇着,风动而景变。那就像我起伏的人生一样,瞬间就换了模样,良久,良久,我缓缓转回身去,平淡的问道:“难道侯爷就是这么表达你的感情,先用一锅滚油替我洗脸,继后千恩万宠的照顾?”
侯爷的脸色有瞬时苍白,他用力盯着我的双眼,同样平淡的说:“无论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那次用刑,并非出自我的授意。”
早来的燕子已经开始穿花抚柳的在屋梁筑屋,偶尔掠过湖面,就惊起一圈圈的涟漪,直向远方无尽的扩散开去,仿佛到人心里,春天,确实是到了……。
“蔓草菁菁,飞鸟于汀;秋水溟溟,溯水而行;子目茜兮,何不我与?嗟失子顾,非我得凭;犹言无心,何以遣情?”那诗也一波一波,荡到春风里,真是,何苦扰乱已池春水。
22
在以后的日子里,生活似乎又回到以前的轨迹中去,唯一不同的是,每天,我都会在侯爷的臂弯中睡去,然后再在他掠夺而溺宠的吻中醒来。其余的时候,他带着我如常的进行着每日必修的功课,早起的晨练、每逢朝会之日的觐见、下午的会友、会客以及阅读各类公文,乃至晚间的读书……,通通都没有变过。
虽说晚上被人抱着睡觉不太习惯,可是总比我原来那个四面漏风的狗窝要舒服得多,更何况他除了亲亲抱抱,也没有其他的举动,罢了,罢了,就把自己当成一床棉被,由他抱着吧。
真正让我不恐慌而无措的,却是那若有若无的懵懂缠绵。他的手,似乎总能轻而易举的找到我的手,然后轻轻的握着。若我挣脱了,他也不会恼,任我甩开,可是一转身,却总会再次准确的找到,仿佛那两只手,天生就应该在一处似的,固执而自然。
在以前,有很多事情我不会去在意,更习惯用无所谓来化解自己,再多的非难也不会放在心上,每日想的最多的就是吃什么以及如何吃。
可是现在,仿佛从心里面,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硬硬的挤了出来,很多我曾经强迫自己忽略的事情,如今却徘徊在我的心中,不肯离去,每日都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心惊,表面上却尽力维持着无谓的模样。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已经不是那个实心迷糊的丰废,多年前那个“我”,正一点,一点的滋醒过来,全然不顾我拼命压抑的意志,正在逐渐地苏醒疯狂的成长。
我乏力而绝望的任那个有感觉、会心动也会心痛的自己苏醒,唯一能做到的是尽量掩饰这个情况,不让任何人知晓。可是,那个应该是我主子的人总是竭尽全力的与我作对,让我的面具几次险些掉下。
一天,外面夏蝉放鸣、绿荫如盖,我从半开的窗户中望向窗外幽蓝的天空。天空中一丝白云也没有,只有廊下的燕子,往来穿梭,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都说燕雀不知鸿鹄之志,可是鸿鹄又怎么能知道燕雀的快乐和平淡呢?我正在胡思乱想,眼前一片黑云掠过,侯爷放大的脸孔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吓我一跳。才见侯爷正拿着我刚才送过去草拟的回函让我看。我看看,没发现什么问题,疑惑的抬眼看他,他轻轻的指着一处点点。我再看,连忙从他手中抢过回函,匆匆的再抄了一遍,只是把最后的问安语由“台安”改成“崇安”,方才起得太急,居然把辈分算错。他温柔的对着我笑,伸出两个手指,夹住我的鼻子惩罚,然后,却丢开公文,带着我去郊外学骑马,戏耍了整整一个下午。这个时候,我没有开心、没有得意,而是忙乱的心慌。
一天,丰大管家带着人清理荷花塘的淤泥,他站在岸上打着把油伞指挥大家。我正好路过那里,见此情形,就悄悄的从后面潜了过去,趁他没有看到我,猛地飞起一脚,用力的把他踹到河塘里面去,转身就跑。大家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行,我是“小人报酬,当日兑现”。自打我知道是这个狗腿子自作主张用滚油泼我后,我就一直记挂着怎么报复回来,好容易找到机会,小小出了一口恶气。果然,不多时,湿漉漉的丰大管家哭着脸跑到侯爷面前告状,而“被告”——我,正坐在侯爷怀里认真临抄上书给皇上的奏折。侯爷皱眉冷冷质问丰大总管:“你不就是掉到水里了?这不已经被捞起来了吗,还告什么状。去,换身衣服喝碗热汤,今天准你半天假,不要再吵了,我还有事。”对着丰大管家气扭曲的胖脸,我送他一个大大得意的神情,当小人,就是要这么彻底。丰大管家来时风风火火,走时垂头丧气,侯爷在我后面轻轻咬了咬我的耳朵,“这回可出气了,你呀——!”。那一刻,我没有得意,没有开心,而是砰砰的心跳,和,恐慌!
一天,吃饭之后,我依旧拿着书,曼声念道:“意舍此,今有大国即攻小国,有大家即伐小家,强劫弱,众暴寡,诈欺愚,贵傲贱,寇乱盗贼并兴不可禁止也。然即当为之撞巨锺、击鸣鼓、弹琴瑟、吹竽笙而扬干戚,天下之乱也,将安可得而治与?即我未必然也……”。然后,我发现他并没有认真听我念什么,所以我偷懒的跳到下几页,“……,今用执有命者之言,是覆天下之义;覆天下之义者,是立命者也,百姓之谇也。说百姓之谇者,是灭天下之人也……”。一边念一边腹诽,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让我念,自己又不留心听,什么跟什么,不如早点对付完,哼!可是我却听见侯爷轻轻的说,“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愿言思伯,使我心痗”,这个时候,他居然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真让人,心乱……。
一天,侯爷捧着一盒子御赐的糕点进来,告诉我,这是皇上赏赐的,一共十二枚,外表看起来都一样,可是里面的馅儿却别有千秋,说起来可是款款不同,引人遐思。我望着那个精致的盒子,暗中大大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抬头扫了他一眼,不作声。侯爷把盒子放在一旁,轻轻的说,“丰废,不如我们玩个猜谜游戏,如果你猜到这饼里的馅儿是什么,我就给你吃一块儿,你说怎么样?”说完,捡了一块丢到嘴里,自己吃了进去,我猜了几样“莲蓉”、“豆沙”、“青丝玫瑰”……,都不对,我转过身去,说,“我不猜了。”根本就是捉弄人,怎么能猜到,是宫廷里的新样糕点呢。他转过我,低头狠狠的吻了下来,许久,我伏在他胸口喘息,听到他在我头顶笑问:“这回可猜出了?”我把脸埋在他胸口,闷声答,“桂花莲藕”。他哈哈大笑,捡了一块糕给我。然后,他居然说,“这回该我猜了……”。结果一共十二块糕儿,吃了一个时辰也没吃完……。这样的情形,可真让人,心烦……。
久而久之,我养成对着大片的池塘发呆的习惯,招摇肥厚的荷叶已经铺满半个湖面,中间疏密不一的挺立着几个早发的菡萏,还真的有蜻蜓落在上面休息。
夏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往往在湖面上刚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