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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宁,则意乱情迷。
徒儿终究是自己一手带大,看着缦舞愁眉不展,轻寒自己心里也不好过。他伸手揉了揉缦舞额前的发,掩饰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动摇。
十年了,他辛苦坚守了十年的秘密,怎能如此轻易就被泄露。
在轻寒的眼里,缦舞年纪尚小,心智修为皆属初出茅庐,不够成熟,若是现在告诉了她真相,于她于己,恐怕都称不上是一桩好事。
“师父……”
“嗯?”
“……不,没什么。”
缦舞咬着下唇,犹豫了好半会儿还是没有开口。毕竟,已是十年光景,十年前的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果真要比眼前这个将自己养育承认的男子来得更为重要么?
或者,在未来某种契机的触碰之下,会自己想起来也不一定呢。
她劝导着自己,同时,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夜幕低垂,万物归于一片沉寂。
晚风起,凉如水。
踏着清浅的步子走到凌烟阁后头的院子里,薄云遮住了月华,使得夜色更为黯沉。
走到一棵杉树下停下脚步,轻寒想着黑暗中难以辨清的某处轻轻道了声:“出来吧。”
话音未落,黑暗中走出一名黑衣男子,若是不仔细看,果真是与夜色融为一体。又加之其人气息沉缓轻微,怎要隐匿在黑夜之中,怕是连缦舞也不能发现。
但,如今在他面前的人是轻寒,那就另当别论了。
“师父。”男子抱拳向轻寒行礼,轻寒挥挥手,示意免去这些繁文缛节。
黑衣男子面色冷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寻常人等只是看他一眼,就能被他不着一丝温度的眼神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他就是城七。
凌烟山庄影堂堂主,轻寒席下首徒。
“山庄里现在怎么样?”轻寒问道。
城七暗哑的声线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沉声回道:“师父果然没有料错,待您离开山庄之后,琼华宫主便将一众掌门人分别邀至她房内密谈,商量着想要如何借凌烟山庄的势力铲除魔教,同时取凌烟而代之。”
哼,果然不出所料。轻寒冷哼一声,嘴角噙起一抹嘲弄蔑视的弧度。凤瑶啊凤瑶,原本还想放你一条生路,只是,你竟将心思动到凌烟山庄的头上,这笔账,可不是像你算的那么简单。
城七留意到轻寒握住剑柄的指节微微泛白,而轻寒此刻的表情,就如同一批暗夜之中寻觅到猎物的豺狼,阴鹜得令人不寒而栗。
“城七。”轻寒启了启双唇,分明嘴角含笑,声音却是冷进了骨子里,“你速回凌烟山庄,一干人等,进得,出不得。”
一片落叶缓缓飘下,轻寒伸出手,只见落叶坠入他的掌心,手指微蜷,落叶瞬间化作一瘫细碎粉末,消散在阴冷的风中。
城七一脸肃穆,心中对自己的师父赞叹不已。
未及三十,就已是整个武林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且不说别人是如何看待轻寒,单是城七自己而言,他对师父的崇敬几乎是难以言表。
自八岁时拜入轻寒门下,从当初对这个并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少年的藐视,到如今死心塌地的跟随其左右,即便是城七自己,也惊叹于这其中的改变。
不得不承认,当今武林,能与轻寒匹敌之人,屈指可数,且至多打成平手而已。
或许……城七的眼神暗了下来,能够有资格与师父较量的人,大概也只有那个男人了吧……
城七正待再度退入黑暗,轻寒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已遣嬿婉去追凤珝,怕是天明前就能赶上了,此去必然不能成事,至少能够拖上些时间。”
“师父的用意是……”城七眉心微蹩。
轻寒笑了笑道:“我要的,只是足够从天绝门内取得那样东西的时间罢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凤珝却是个异类,美人之流于他无用,但,凭嬿婉的能力,必定能够与他周旋上好些时候。如此一来,他派出的曜堂门众就可有充分时间潜入天绝门取得那件东西。
笼罩星月的薄云渐渐散开,月辉投射而下,在轻寒的脸上铺上一层霜色。他挥挥手,示意城七退下。
转身之时,城七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何以不愁不扰?”
轻寒闻言只是浅笑,背过身去兀自进了房间。
一切尚有圆满的余地,时光漫漫,何妨扬眉谈笑,心境从容?
翌日清早,晨光洒进屋子,院子里的鸟鸣如期响起,将缦舞从睡梦中唤醒,甫一睁开迷蒙星眸,一道欣长的玄色身影驻足于窗前,久久凝望着窗外某个不可捉摸的远方。
男子背手而立,神情专注。
十年了,岁月竟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只是年少时的青涩,在时光荏苒之间,磨砺得愈加沉稳从容,轻柔的面庞愈显棱角分明。
十年,不仅仅是变迁消逝的岁月,也是他们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缦舞记起了年幼时天真的幻想,那时,面对年长自己十岁的师父,她曾不知天高地厚地说出“待舞儿长大要嫁与师父为妻”这等话。如今想来,就连她本人都只能报以嗤笑。
彼时无知,何以当真?
——怕是师父如是以为。
“舞儿,你醒了。”
晃神之际,轻寒已然回过身来,发现了坐在床榻上怔忡不已的缦舞。
随着轻寒一声低唤,缦舞来不及将思绪抽回,呆愣愣地“啊”了一声,眼波流转之间,与轻寒的目光不期而遇,方才脑中回想起的画面又一次跳脱而出,让缦舞霎时红了脸。
缦舞垂着头不敢再抬起,喃喃地应了声:“师父……”
《凌烟乱》苏窨 ˇ路半劫佳人ˇ
胡乱收拾起了凌乱的思绪,缦舞慌忙中随意开口道:“师父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说的倒跟在质问他似的。
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敲了敲轻寒的反应,所幸他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总算舒了口气定下心来。这一折腾,睡意驱走了大半,敛了敛心神,方才想起问正经事。
方未开口,被轻寒抢了白。
“今日启程赶回凌烟山庄。”语气淡漠,确实符合轻寒一贯清冷的性子,可这叫缦舞为了难。干净利落的一句话,不容置疑不容辩驳,轻寒给缦舞的道路,只有这一条。
缦舞自然知晓其中利害关系,当日她也不过是逞一时之气才只身离开,但她毕竟是凌烟山庄的人,如今形势紧迫,不能容许她再有什么任性的举动。
这一回,轻寒已给了她最大的包容。
收拾了行装,又将凌烟阁的诸多事宜打点了一番,缦舞这才匆匆随着轻寒上路,一人一骑快马加鞭,扬起尘土四散,马蹄声声,只为尽快赶回凌烟山庄。
轻寒的目的在于那件东西,等到他们回去,大约曜堂那里也该传来喜讯。他能够想象待到凤珝回到天绝门,知晓宝物被盗之后,会是怎样一番嗔怒。不过,嗔怒又能怎样,任何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没有一件能够逃脱得了,这一回当然也是一样,任凭对手是天绝门,是凤珝。
然而,缦舞的脑子里想的可就不是这些东西了。
当日凤瑶与轻寒的举动深深刻在她的记忆当中,挥不去抹不掉,像一把利剑,每每想起,便一下下凌迟着她的心。回到凌烟山庄若是再见到凤瑶,叫她如何面对,如何隐藏自己心底那份不快?
打从凤瑶踏进凌烟山庄的那一刻起,缦舞就不喜欢这个女人。分明是堂堂琼华宫宫主,分明是绝色容颜,偏偏要弄得与那风尘女子没有两般。也不知轻寒究竟是被凤瑶哪一点给吸引了去。还是说,天下男人皆是相同,面上无论如何严肃,也不能抵抗得住风骚女子?
缦舞摇摇头,她的师父才不是这种人!
才刚出城不过十余里,周遭的气氛陡然生变,缦舞背脊一僵,敏感地发现气氛的不对劲。
才打算勒紧缰绳停下一探究竟,就被轻寒出声大喝制止:“不要停,继续前行。”
缦舞咬了咬牙,照着轻寒所说,狠狠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加快速度努力让自己与轻寒的距离不要离得太远。
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五六丈的距离,那也是在缦舞紧赶慢赶的情况下勉强保持。
轻寒坐骑名唤“疾风”,当真快如疾风,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三天三夜都不需要休息。自己□的普通马匹如何能够追得上去,更何况,他们已经赶了整整一天的路了。
终于,“疾风”仰天嘶鸣了一声,停在脚步再也不肯往前。缦舞行到他身旁时也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明显感到周遭气氛的诡异。
“出来吧!躲躲藏藏算得什么!”轻寒环视四周,大喊了一声。
话音未落,四周林木之间果然跃出几名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长刀,目露凶光。无需细数,已可知有四十人开外。
那些黑衣人不发一言,径直提刀冲上前来,层层叠叠将轻寒包围在中间。
缦舞并不着急,以这些人的功夫,根本不是轻寒的对手,即便是车轮战术,最终页必然会被轻寒轻易破解。
那些黑衣人像是无视了缦舞的存在似的,一心只向着轻寒进攻,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刀剑相抵的摩擦声,血肉贯穿的撕裂声,种种嘈杂混杂在一块儿,地上很快就遍地死尸,殷红一片。
可那些黑衣人却像是源源不绝一般,倒下一个又会出现十个,担心着轻寒应接不暇的缦舞再不能作壁上观,挥剑上前将外围的几人结果。
混战之中谁都不曾注意,林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人影,缓缓逼近,却未能感受到丝毫杀气。
正因为没有杀气,才让轻寒缦舞都未有察觉。
一股极浅极淡的香气涌入缦舞鼻腔,也不知是何处传来,让她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从马上摔下。她极力稳住心神,意识却由不得她的固执,渐渐涣散模糊。
几十名黑衣人与轻寒缠斗在一起,恰巧隔开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视线。
等到轻寒终于察觉到不妥之时,缦舞已在别人的怀中昏沉没有知觉。
待到此时轻寒才终于惊醒,这些黑衣人其实根本就是来捆绑住他的手脚,让他不能够顾及到缦舞,而他们的目的,打从一开始,就只是缦舞一人而已!
那人的出现像是一道指令,黑衣人齐刷刷地退开些许距离,给来人让出了一条道。
一道羽白色身影正抱着缦舞,巧笑嫣然,顾盼生辉。
“凤珝!”轻寒咬着牙沉声道。
凤珝俊眉微挑,妖异的笑容像极了盛放的毒花,只让轻寒感到刺目。他语调上扬,声音里透露着得意的狡黠:“庄主,我们又见面了。嗯,差点忘了,好像我们昨天才见过。”
若是只有他一人便罢,偏偏缦舞在他的手上,轻寒不得不按捺住心中怒火,强忍着挥剑刺穿他心脏的想法,耐心地与他周旋:“阁下这一次又是为何而来?而且,还带了这么多人,还真是看得起我轻寒。”
说着,轻寒冷冷扫视一周,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森寒之意,就连天绝门身经百战的杀手们,都不由地为之一颤,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半步。
“难不成庄主没有看出来么?凤珝此行不过是为了跟庄主要个人而已。”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之人,眼中情绪变化无数。察觉到轻寒投来的目光,俄而又敛起心绪,抬头与其对视。
两人面上的淡定从容大致相仿,只是各怀不同心事情绪罢了。你来我往,眼神交接之间,彼此将用意悉数传达。
轻寒微眯起阴鹜的双眼,手里紧紧攥成了拳,“若是阁下想邀请我的徒儿去天绝门做客,昨日在凌烟阁的时候为何不说,非要用这等手段,拦截我等去路,甚至,还用了迷药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能够听出,轻寒的语气已然不善,缦舞是自己的徒儿,如今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掳了去,叫他如何能够平静。
只是,当真只是如此吗?
个中缘由现在去想显然不是时候,轻寒理理思绪,专心应对眼前的麻烦。
凤珝自知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恐怕夜长梦多,只见他嘴角微勾,再不与轻寒多做口舌之争,挥手一扬,黑衣人得令又一次冲上前去与轻寒展开颤抖。
敌众我寡,虽不是技艺精湛之士,也叫轻寒一时半会儿难以脱身。
然而,凤珝要的,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罢了。
一时半会儿,他便能带着缦舞,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度醒来的时候,缦舞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勉力睁开双眼,见到的却是一番全然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