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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话的样子就跟发疯一样,”她说。“我为什么要拿走你的假发呢?”
“因为你不想让我去追女生,你在吃醋。”
她放声一阵嗤笑,可是笑声里感受不到丝毫趣味。我看她一眼,她的脸铁青而僵硬,仿佛结冻一般。
“我儿子生气了,他在说傻话。”
我对佛兹说:
“你为什么认为是你妈妈拿走假发的?”
“没有人会来我们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假发一不见,我就知道是谁拿的。”
“你有没有问过她,假发是不是她拿的?”
“我不敢问。”
“我儿子从来就没怕过他老妈,”她说。“而且他也知道我没有拿他的宝贝假发。一定是艾尔。我记起来了,他一个月以前来过家里。”
“史诺太太,一个月以前他还在牢里。你有不少事情都推到艾尔头上。”
接下来是一阵缄默,我听得到我们三个人的呼吸声。我转头对佛兹说:
“你上回跟我说,是艾尔逼你去埋掉卜贺先生的。你说的是真的吗?”
“艾尔那时候在那里,”他结结巴巴地说。“他在山上木屋附近的马厩里面睡觉。他说枪声把他吵醒了,然后他就等了一阵子,看看后来有没有什么动静。我从停车场开牵引机下来时,他还帮我挖土。”
史诺太太经过我身边,在佛兹面前站定。
“是艾尔叫你去挖的,是不是?”
“不是,”他说。“是你叫我去的。你说玛蒂要我去挖的。”
“卜贺先生是玛蒂杀的吗?”我问。
“我不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在那里。我妈妈半夜把我叫起来,说我一定要把他埋得很深,要不然玛蒂会被送到煤气室去。”他环壁四顾,仿佛他现在就身处煤气室,而煤气孔马上就要释出毒气。“她跟我说,要是任何人问起来,把事情全都怪到艾尔头上就好了。”
“你这个疯子白痴,”他母亲说道。“要是你再这样胡说八道下去,我就丢下你不管,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办。他们会送你去坐牢,要不然就送到疯人院去。”
我心想,他们两个都可能终老于斯了。我说:
“佛兹,别让她吓倒你,你不会因为那些事被送去坐牢的,因为是她逼你做的。”
“我无法忍受了!”她大叫。“你在怂恿他反抗我。”
“史诺太太,或许也该是他反抗的时候了。你一直在利用你儿子,将他当成替罪羔羊,还一直告诉自己,说你是在照顾他。”
“除了我,还有谁会照顾他?”她的声音粗厉,充满了怨恨。
“就算是陌生人,也比你待他要好些。”我转头对佛兹说:“星期六早上史丹向你借了锄头跟铲子,然后呢?”
“他向我借了锄头跟铲子,”佛兹又重复一遍。“过了一阵子,我就紧张起来。我从小径爬上去,想看看他们在那里做什么。史丹在挖土,就在他爸爸被埋下去的地方。”
“那你怎么办?”
“我走下来,回到农场打电话给‘她’。”
他湿润的绿眼眸停驻在母亲身上;她先是大声嘘他,然后压成一阵轻吁。我对她的嘘声听而不闻,继续说:
“佛兹,那星期六晚上呢?你有没有开车南下到北岭去?”
“我没有,我整个晚上都在床上睡觉。”
“你妈妈呢?”
“我不知道。艾尔打电话来,她一挂掉电话就给我吃安眠药。每次她晚上要出门留我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都会给我吃安眠药。”
“艾尔星期六晚上打电话来过?”
“嗯,电话是我接的,可是他要找她讲话。”
“他们讲了什么?”
“他们在讲钱的事情。她说她没有钱——”
“闭嘴!”
史诺太太扬起拳头威胁她儿子。虽然佛兹比她高壮、年轻,或许力气也比她大,但他却从她身边爬开,躲到床角蜷曲着身子哭了起来。
我抓住史诺太太的手臂,她浑身紧绷而且发颤。我拉她进厨房,把那个快要崩溃的人的房门关上。她靠着流理台发抖,仿佛屋子里冰寒料峭。
“是你杀了礼欧·卜贺,对不对?”
史诺太太没回答。她似乎被极度的羞惭镇住而张口说不出话来。
“那天晚上,伊莉·卜贺和史丹跑上山去,并没有待在农场里。你跟在他们后头也上了山,结果发现礼欧·卜贺躺在那里昏迷不醒,于是你用刀刺死他。然后你下山来,叫你儿子把他跟他的车子埋掉。”
“不幸的是,艾尔知道埋尸的地点,他终于回到这儿来,想要用他知道的情报换点钱花。结果史丹星期六晚上没有带着钱出现,所以艾尔打电话到你家,想从你这儿再榨出一点钱来。于是你开车南下到北岭,把他给杀了。”
“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艾尔这么一个大壮汉?”
“你下手的时候他可能已经喝得烂醉了;而且,他做梦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对他造成威胁。史丹也没想到,对吧?”
她依然沉默,虽然张着口。
“我可以了解你为什么要杀死艾尔和史丹,”我说。“因为你想掩饰你过去所做的事。可是你为什么要置礼欧·卜贺于死地呢?”
我们四目相接,她的眼睛雾蒙蒙的,像冷冽的窗户。
“他那时候已经半死不活了,躺在自己的血泊里。我只不过是帮他脱离苦海而已。”她紧握着右拳,猛然往下敲击,重复着刺杀的动作。“换做是快死的动物,我也会这么做。”
“可是你谋杀他并不是出于同情。”
“你不能称它为谋杀!他该死!他那个人毫无道德观念,欺骗太太,跟别人通奸;他把玛蒂弄大了肚子,却要我儿子背黑锅。从那时候起,佛兹就变了。”
跟她争辩是没有用的。她是那种非把一切罪过都推给别人才能保持自我良知清明的偏执狂。对她来说,她的暴力和怨恨是将她从外在世界解放出来的工具。
我走到房间的那头打电话报警。趁着我话筒还握在手里,史诺太太打开抽屉,拿出一把菜刀。她踩着小碎步迅速向我扑来,像是配合着无声的刺耳音乐。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虽然使出在疯狂愤怒下释放出来的爆发力,但是很快就耗尽了。菜刀掉落地面。我压住她两只手臂,就这么押着她,直到警方到来。
“你会让我在街坊邻居面前丢脸的!”她绝望地说。
可是当警车辗过褐色水流,将坐在警车后座的佛兹母子带走的时候,我是唯一的观众。我跟在他们后头驶进市区,心想,世风日下,鄙俗的故事情节已经取代了悲剧。我对着一堆警探和一个速记打字员平铺直叙地说明了事件的始末。
莱恩·柯帕奇的未婚妻打来一通电话,打断了我的笔录。柯帕奇走进他的娱乐室,用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从他那里拿来的那个公事包,里面装着伊莉·卜贺的两把枪和文件,还放在我车子的行李厢里。虽然我明知,所有和礼欧·卜贺之死有关的事实,在审判依娜·史诺时将会公诸于世,但我目前不打算报缴上去,暂时让它躺在那儿吧!
趁着夜幕尚未低垂,珍、我和龙尼开车出城去。
“一切到此为止,”我说。
龙尼说:
“那很好。”
他的母亲则叹了口气。
我希望一切到此为止。我希望龙尼的未来不会重蹈他父亲的覆辙,别像他父亲的人生一样,陷入一个愈绕愈窄的循环。我但愿这孩子罹患一种良性的失忆症。
珍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她冰冷的手指伸过龙尼的背后,抚摸我的后颈。我们穿过火灾区还冒着余烟的断垣残烬,在雨中开往南方。